晨风从喧嚣的陈塘关吹拂而过，人声鼎沸，好似海族围关是很久前的事情。

陈塘关军民恢复了往常模样，要说不同的，就是陈塘关军民家中，都多了小小的一个牌位，牌位祭奠的是削弱剔骨而死的李哪吒。

“哪吒是好孩子，是小英雄，她是为了护航船队才跟龙族起了冲突，也是为了陈塘关的安危自裁在那龙族面前……”

端着汤水的早摊妇人将碗筷摆在叶萍舟面前，叹息着，晨风带着些许凉意，将这些话语吹得碎散开来。

做凡人装扮的叶萍舟坐在矮椅上，听着，又问道：“那你们将李哪吒的牌位摆在家中，还有些人摆在商铺里，是有何用呢？”

妇人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懂这些，哪吒死后，过了没多久，李总兵挨家挨户地跪拜请求，求我们能给哪吒摆上这么个牌位，说是这样哪吒就能活过来……哪有死而复生的事情呢？大伙都说李总兵魔怔了。”

“你们都愿意摆？”

“哪吒的死，没人不心痛的……而且李总兵如今为了这件事情连膝盖都跟人跪破了，大伙都愿意摆上的。”

叶萍舟端起面前桌上温汤抿了口，放下后问道：“我听说近来陈塘关常常发生旅客失踪的事情，店家有没有听说过？”

人流不少，但生意冷清，妇人在旁边小凳子上坐了下来，“好像是有……不过近来常有妖类出没，想来是遇上妖怪了吧。这种事情蛮常见的，外面传言是有大劫将至，所以这世道妖孽横生。”

“妖孽……难道店家你是什么妖孽吗？”

叶萍舟目光直视着妇人，妇人却只是在局促地笑着。

“客人你是在说什么胡话，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跟妖孽有什么关系？”

妇人一边笑，一边说着，并且还提着汤壶往叶萍舟靠了过来，似乎要给叶萍舟碗中加添。

叶萍舟叹息：“是普普通通的人……但我看见你身上有根‘看不见’的线跟总兵府连接着，店家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店家还在向前靠着，但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怪异起来，“客人看来是个有本事的人呢？是传说中的仙人吗？”

叶萍舟看着妇人走到她桌边给她碗中添汤，笑道:“是的呢。”

“仙人我一个人是抓不住的……”妇人添完后，将汤壶放下，在这个过程中，妇人以一种古怪且难受的姿势，将目光死死地锁在叶萍舟身上，并且说出让人极为不舒服的话来。

叶萍舟皱起眉来。

随着妇人的话语，街道上热闹的人流都停了下来，房屋中忙碌手中事情的人也探出身来，她们怔怔地站在原地，随后神情变得狂热，似乎得到了某种神谕，齐齐地转头都看向叶萍舟。

叶萍舟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哪吒身死，陈塘关到处都摆上了哪吒的牌位，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到这是无尘的手段。

无尘是哪吒的师傅，因哪吒身死而悲痛欲绝的李靖与殷十娘定然会向无尘求助，而且聚集万家香火的神道手段，让叶萍舟想起了女魃的诞生。此事必然是无尘在谋划。

若是无尘真的是聚集万家香火帮着哪吒复生也就罢了，但很快陈塘关中频频发生外来人失踪的事件，而且这些事情很隐秘，这让暗中关注着陈塘关的叶萍舟疑惑且恼怒，她发现一些作案者身上都有根肉眼看不见的信仰之线，这根线牵连的终点是总兵府内哪吒的棺木。

“仙人，我们也不是没抓过……”周围不同的人，各种各样的音色，却汇聚成同一句话，她们神情皆狂热，朝着叶萍舟聚集而来。

这些只是普通的、没有修行过的人族，除了那根在叶萍舟眼中明晃晃的信仰之线，这些人身上并无任何邪祟。叶萍舟望着这幕，心底浮现出一个词来：

宗教狂热。

她们显然是打心底地信仰着什么，并因此无惧死亡，无惧与被捉者间的实力差距，全身心投入只为了完成某项宗教任务。

就像现在，明知叶萍舟是位仙人，她们这些毫无法力修为的人仍旧敢来抓仙人。

目前事态有些麻烦……叶萍舟蹙眉起身，一道光幕隔绝在她面前，将聚集而来的狂热人群隔档在外。

这些都是没有任何法力的人，并不能对叶萍舟造成任何威胁，然而随着更远处的人群朝这里挤来，离得叶萍舟最近的人已经整个人都贴在光幕上了，整个人被压得如八爪章鱼般扒在光幕上，脸都被挤压得变了形。

而且就算挤成这般模样，她们还在不断地朝内挤压着，外围的人群不断地聚集向内拥挤，内圈的人在越来越大的挤压压力中，仍旧在朝着极限压缩着。这样下去……会有人被活生生地挤死的。

叶萍舟皱眉，随后隐去了自己的身影。

随着叶萍舟的消失，就像是刺激消失了，所有人都停下了这不计生死的挤压，整个陈塘关都为之一静，在经过一段茫然无措的时间后，人群逐渐散开，然后……恢复了正常。

有的人开始叫卖着货物，有的人匆匆而走，有的人收拾着店铺，有的人跟相熟的人聊起了天。

这些人并非是遗忘了刚才的经历，而是认同刚才她们的行为是完全正常的。

就像她们现在这般正常的生活一般，是她们日常的一部分——她们接受神谕，战胜了神谕中的魔。

叶萍舟来到总兵府，总兵府外罩着以信仰之力凝聚的护罩，将她阻隔在外。

这护罩对叶萍舟来讲脆弱不堪一触即碎，但这些信仰之力的溃散却会将伤害传导回那每一个普通人，让那些信徒精神受损，严重者甚至会变得痴愚。

这些都是幕后之人阻止叶萍舟查探陈塘关现状的手段，利用叶萍舟对人族的感情，利用普通人族的脆弱束缚叶萍舟的手脚。

叶萍舟站在总兵府前，沉默片刻，探手招来一截木块，用法力雕刻成个牌位，牌位上书“三坛海会大神”。接着叶萍舟口中默念一段咒语，咒名“祈福”，是李靖上门跪求陈塘关军民时，教给人们，祈求大家能抽空对着哪吒的牌位做些祷告。

这咒法有影响人精神的作用。

叶萍舟做完这些，冥冥中感受到与一个精神体有了隐晦的联系，那是个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精神体，几近呆板，甚至有一丝天道的感觉。

但那不是天道，那是哪吒……

哪吒的精神体在被祭祀的过程中，被陈塘关军民的信仰之力一点点地改变着，同时反馈回来也一点点地改变着陈塘关军民的精神，彼此间相互作用。

甚至连叶萍舟都感觉自己也无法完全免除这种影响，要不是青莲有着极强的精神抗性，还要更加狼狈。

叶萍舟抵抗着精神层面的污染，灵识跟哪吒精神体更深层次的接触，想要解析哪吒这种状态能否脱离，但更深层次地接触后，叶萍舟感受到哪吒的境界在飞速提升着。

曾经的洪荒大能们经历了万万年，才有了准圣的修为，即便像多宝、云霄这般惊采绝艳之辈，也是经过无数年的苦修。而哪吒此刻隐隐有了准圣的模样。

逆天的资质、大劫主角之一、神道的选择……这些条件结合在一起，造就了距离准圣仅有一步之遥的哪吒。

这是神道在选择护法，而哪吒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有望成为神道护法。

护法，以法护道，哪吒能有准圣修为倒也能说得通……

叶萍舟继续跟这个冷漠呆滞的精神体接触下去，却发现在这个精神体的核心部位，竟然还包裹着一个小小的精神体。

这个小小的精神体也是哪吒的模样。

这个小小的精神体在哭泣，同时却在哭着反抗着“大哪吒”的侵蚀，跟大哪吒的呆滞无情不同，这个小小哪吒身上尽是叶萍舟曾在哪吒身上看到的不驯与英气。

“青萍道友，你逾越了。哪吒是小道徒儿。”

就在叶萍舟想要跟小小哪吒接触时，无尘的声音同样在这诡异的精神链接中传了过来。

“抹杀徒儿的情感，甚至抹杀徒儿的意识，真的是师傅该干的事情吗？”

叶萍舟看不到、感受不到无尘的灵识。叶萍舟是通过信仰之力跟哪吒的精神体联系在一起，无尘也是这样，所以她们看不到彼此，但却能通过与哪吒的共同链接，听到彼此间的精神上“传声”。

“徒儿要走什么道，师傅当然有选择的权力。师傅是徒弟的引路人啊……”

“呵，真是谬论。”

“但有我在这里，你是做不到任何事情的，何必还待在这里自取其辱呢？”

叶萍舟没再说话，就如无尘所言，有无尘在此，她做不到更多的事情，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小哪吒逐渐被“大哪吒”所吞噬。

再然后，哪吒成就神道，入准圣之境，成为神道护法。

“救……救救我。”

一个声音在叶萍舟耳畔响起。

那是一个孩子仍不放弃的求救声。

九月份目标，先日三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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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神道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