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师商羽自己要求安可，这是姜文冉没想到的。
“你在质疑本宫？”
“奴婢不敢。”
“你问都问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师商羽：“奴婢……”
“好啊，你技不如人也就算了，竟还有这个胆子冲撞本宫？今日敢怼我，明日你还要顶撞陛下不成？”姜文冉猛地站起来，对刘公公说，“把她带出去，和司乐坊的谭大人知会一声，这样的乐师还留着做什么？”
师商羽很快就被送出宫去。她走时倒是冷静了不少，没有挣扎也没有怨言，反而很顺从，抱着自己的琴离开。
听说她来时没带什么东西，走的时候也只带了一张琴。
不论如何，总算解决了一桩心事。
司乐坊隶属于礼部，却不是正规的机构，也就是这些人为皇家服务，可是没有编制，也没有俸禄，就是靠宫廷每年拨银子养着。
里面唯一带编制的官职只有管理乐师的乐正一职，属于从八品。在前朝时，这个官署甚至没有男乐师，全是女人，而且都是戴罪之臣的的妻子女儿，被充当乐师，兼职官妓。
邺朝建立后，因为元帝不喜司乐坊里全是女子，因此调用了民间的乐师进来，女乐师也是用的清白人家的姑娘。
赶走一个张嘴吃饭的，而且有名有据，甚至不需要经过皇帝点头，只用和礼部通个气就行了。
而师商羽现在要是沉不住气在宫里动手，就会暴露自己，和她身后的人。
正因为姜文冉心里有底，才会明知道师商羽是刺客还这样安排。
这样一来，是贤妃请来的乐师顶撞了皇后，责任也就推去了贤妃那边。
是贤妃请好的人，姜文冉怎么会知道都有会谁过来呢对不对？
他在齐旻那里也不至于落得一个明知道对自己“不好”还非要喊人过来“作死”的印象。
有时候他也觉得真是累，要是能干脆坦白他是穿越者，他知道以后的剧情大致走向，就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不过，就算他说自己是穿越来的，也只会被当成疯子，给齐旻递废掉他的把柄。
司乐坊的乐师开罪皇后、被驱逐出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并且在短短半天之内传了几个版本。
其中传播速度最广的还是这个：
听说姜皇后本来在宫中与嫔妃设宴赏春，为此贤妃娘娘还特地从司乐坊征调了一些女乐师进宫，好生将养了几日。本来么，要是有中意的乐师，就留在宫里随时差遣。
谁知道那个叫师商羽的乐师弹琴太难听，连从半空中飞过去的鸟儿都口吐白沫掉下来，池子里的青蛙也翻了肚皮。这下好了，好好的赏春宴席散了不说，把皇后娘娘都给气病了。
“生病”的姜文冉正在床上打哈欠，听着贤妃絮絮叨叨。
“姐姐今日的作为，却叫令仪看不懂。区区一个乐工，下九流的玩意儿，如何值得这样花心思对付她？”
姜文冉问：“本宫何曾对付她了？”
贤妃被这句话一噎。
“你不会是在替那个女乐师鸣不平吧？”
贤妃低声道：“怎么会呢，是令仪请错了人，扰了姐姐清净，心里愧疚不安。”
“你也别多想，今日啊，也算是开了眼界了。何况今日她的水平如何，你也都听见了，不过如此嘛。”
贤妃：“……”
不过如此。贤妃听到这一句，脑门上开始冒青筋。她学过琴，只是学得不精，但做基本的鉴赏还是绰绰有余。师商羽的琴艺放眼整个大邺朝，不说数一数二，那也是数三数四了。
不、过、如、此。
皇后还真是说得出口啊。
更让她生气的还有一点——姜文冉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赶师商羽走，用了庄妃身边的宫女，却半点没有和她商量。看来皇后已经连样子都懒得做了，现在是一门心思要和庄妃搭伙。
如果是这样……不能拿来利用的皇后，于她宋令仪又有什么用？
“姐姐今日受惊不小，是该好好休息，令仪先告退了。”
她如此想着，向皇后提出了告辞。
姜文冉却叫住了她：“令仪。”
贤妃本来已经转过了身，不得不重现调整表情回头，笑道：“姐姐还有什么吩咐？”
姜文冉想了想：“那几个女乐师，把那个弹琵琶的留下来吧，明日送来我宫里。其他两个……还叫她们回司乐坊去吧。”
“好。”
“辛苦你了。”
贤妃脸上的笑容不变：“姐姐如今对待令仪真是越来越客气了。”
回到自己住的长春宫之后，贤妃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从入太子府做侧妃到现在身居一宫主位，她已经蹉跎了三年多光阴。
容貌未曾有变化，可她的心却渐渐老了。
众人眼里，她是皇后的附庸，也只能是皇后的附庸。
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撑，她没有选择。
之前以为皇帝会厌弃姜文冉，可目前丝毫没有这个迹象。圣心难测，从前总觉得他迟早要对姜家下手，可如今似乎也变了主意。
看来指望皇帝是靠不住的。
贤良的名头她也挣够了，不需要再在这方面用功。
如果姜家还能屹立不倒……可姜皇后却不小心薨了……姜阁老会选择扶持谁上后位呢？
自然是与姜宋氏身出同族的贤妃。
“彩屏，陛下上次来长春宫，是什么时候了？”
“娘娘……”
“还是正月，四十多天了……却连陛下的影子也没见几回。从前陛下来得少，却也不曾这么长时间没见。去吩咐烧厨房，今日本宫要亲自下厨，炖陛下从前最爱喝的仔鸡汤。”
“嗳。”
勤政殿的后书房今日迟迟没有熄灯，一片寂静。
窗前树影婆娑，正是月上梢头，人声渐歇的时刻。
门外值守的太监打了个哈欠，紧跟着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打死了一只蚊子。
天气渐热，也就叫蚊虫滋生了起来。
一个小太监提着食盒缓步走近，和值班的太监打了个招呼。
“贤妃娘娘特意备了点心和仔鸡汤，叫奴才送来。贤妃娘娘说，江山社稷系于陛下一身，还望陛下保重龙体，勿要过于操劳。”
值班太监继续打了个豁害，伸出手：
“陛下吩咐了闲杂人等不许入内，你且交给我吧。”
于是小太监把食盒交了过去，顺手教了锭银子。值班太监眉毛一挑，只见这个小太监说：“贤妃娘娘说了，公公们是侍候皇上的，当差辛苦，小小心意，请公公收了打酒吃。”
值班太监一笑，把银子收进袖口：“贤妃娘娘的美名，小的们哪个没听过？公公费心了，只管等好信吧。”
小太监点头哈腰，随后慢步往回走。
殿门一扇扇重新打开，小太监低着头，仿佛察觉到头顶有什么东西擦过，抬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一道黑影如燕雀一般越过屋檐，轻巧地落在内院中，收了架势，三两步走到殿门前，恭敬行礼。
“陛下，臣来迟了。”
“无妨，进来。”
来人正是御前总指挥使钟擎，只是和平常的打扮不同，今日他穿的是一身夜行衣。
摘下蒙面的布巾后，露出的是一张轮廓坚毅、丰俊有神的面庞。
“如何？青螺巷可有任何动静？”
“今夜动静全无。臣亲自去那边守到了二更天，因怕陛下等着，先行来传话。”
“她若真是瑞王的人，此刻怎会轻举妄动？且缓几日再看看吧。”齐旻叹气，背着手走了几步，坐了下来，示意钟擎继续说。
“之前派暗桩在师商羽居住的青螺巷外观察了十来日，只在初五那天夜里，看出了一些端倪。”
三月初五，那正是师商羽入宫前一天。
“那天晚上城门落钥后，刚打过三更，从青螺巷就出来了一个便衣打扮的人，看身形纤瘦，不像男子。且它行事小心，似乎对夜巡路线一清二楚，一路注意有无尾随。暗桩怕打草惊蛇，只跟了不到三里路，看它的去处，大约是卫戍队里的胡峯府上。”
“胡峯？”齐旻抬起手指敲了两下，“这倒是让朕没想到啊。”
胡峯曾经是济怀太子家臣，怎么会和瑞王扯上关系？
“因此暗桩又花钱雇了个叫花子在胡家附近乞讨，果然看见胡峯和城外来的药材商有往来。”
有许多药材要从南越进货，胡峯接触南商，已经很难和瑞王撇清关系了。
“没想到真抓到了苗头，”钟擎赞叹道，“就如先帝说的，陛下确实慧眼如炬，洞察魑魅，不然怎么会想到查她？”
齐旻：“……”
说实话，这也是让他很纳闷的一点。
最开始他也想不到师商羽会是瑞王的人，可自从皇后对他说了那番话，他就一直感觉有几个疑处。
果然一查就查出问题来了。
为什么？
他几乎能确定，“命格相冲”只是说辞，姜文冉似乎早已知道师商羽的真实身份。
不然也不会拐着弯把师商羽从司乐坊赶出去，让她再没有回到宫廷的可能。
姜文冉说什么“第六感”，能靠做梦感知到一定程度的未来，神乎其神。
什么第六感会这么准？难道摔了两回玉静湖，还能摔出第六感，把自己的命格和国运牵扯到一处了吗？
第二更在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三十三块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