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胡峯交待，十年前，他将自己的两个女儿送进选秀，一个是胡婕妤，另一个是胡婕妤的胞妹，被瑞王收用，于六年前病故。去年十月，师商羽借探亲之名潜入京中，与胡峯接洽。瑞王许了胡峯一些好处，说自己至今思念着胡婕妤的妹子，只是苦于天人两隔，听说胡婕妤……”

钟擎说到这里，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齐旻瞥他一眼。

“是瑞王这么说的，他说胡婕妤现在宫中并不受陛下宠爱，膝下无子，恐怕再也没有翻身的本事了。还不如……”

齐旻替他做了补充：“还不如助瑞王一臂之力，等龙椅上换了人，抬他的好女儿做皇后。”

钟擎点头。

“可叫他说出瑞王其他的打算来，却是一问三不知。连烙铁都伺候上了，他吓得屁滚尿流，看来是真的不知情。”

齐旻冷笑一声。

“钟擎，你可听说过一则寓言？”

“臣洗耳恭听。”

“说是有只山雀受伤难以飞行，劝说地犬载它去山那头去，骗地犬说，我在那里可是有苍鹰做邻居。它每回吃剩了骨头都摆着无法处理，白白浪费了，你不如同我一块去那里居住。地犬信以为真，果然载着山雀去了。可结果到了那里，哪里有什么苍鹰，不过只有一窝山雀罢了。”

钟擎大笑出声：“的确有意思，以前竟然从没听过。”

“嗯，”齐旻淡然道，“毕竟是朕刚编出来的。”

钟擎：“……”

他在齐旻跟前待了这几年，很有些眼力见，及时拍了个马屁：“陛下才是真正的苍鹰啊。”

齐旻被打击多了，偶尔听听马屁的确能让心里舒坦不少，问钟擎关于胡峯屋里头的进展。

“暗桩乔装成胡峯进了胡府，未被发现端倪。倒是他发现胡峯过年前有一笔飞来之财，恐怕也是瑞王先行许的好处。这笔钱上有汇来钱庄的私印，恐怕这个钱庄和瑞王有所勾结，臣已派人去盯着了。”

“汇来钱庄……与沈家可有什么关联？”

“目前看来还没有，是这两年才兴起的，据探子来报，顶头的是个晋商。”

“非沈即晋，”齐旻笑了，“看来瑞王是在沈家碰壁了。”

这就是先帝当年替他纳入沈氏的原因所在。商家身份低贱，却能靠财力左右朝局。

“还有，”钟擎交上来一份纸轴，上面描了一些奇怪的符号，“从截获下来的信鸽身上发现了些绣品，这是临摹下来的，实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齐旻拿过来端详一番。“与一些佛朗机文字相像，要等明日请大学士来辨认才能得知。”

这时门外响起了庆公公的提醒。“陛下，夜已深了。”

耽误什么也不能耽误皇帝睡觉，钟擎果断抱拳：“那臣先请告退。”

齐旻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叫住钟擎：“朕记得你曾有个相好，是个在京中唱曲的男倌儿？”

钟擎面上一愣，然后一红：“都是从前的事了……陛下怎会问起这个？”

“没事，”齐旻背起手，仿佛很后悔有这么一问，“没什么，你去吧。”

钟擎不敢多问，抱着满腹疑惑缓缓退下。

等他走了，齐旻才把庆公公喊进来，问道：“怎么，是今日皇后又遣人来探你的口风？”

庆公公笑道：“今日不是皇后娘娘。”

齐旻：“……哦。”

他挥挥袖子，而后坐下，又说了一句。“哦。”

“来的是贤妃娘娘跟前的小太监，说眼看着有暑气了，为陛下做了两件新寝衣，特地叫人送了来。”

“这方面只有她最上心。”齐旻说。

庆公公道：“陛下确实有阵子没去看望贤妃娘娘了，是否……”

“不，不了。”

齐旻对于贤妃请师商羽入宫这件事有所介怀。

他知道贤妃一直有些小聪明，也知道贤妃和姜文冉之间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和谐。不过那时他以为，只要她能牵制住姜文冉，就不值得多花心思去敲打。

可贤妃近来的小聪明是越来越多了。

这会子要是看见她，就会想起那一堆麻烦事，不如眼不见为净。

“养心殿的园子里似乎又多了知了，明日再叫人捉一捉。”

“喏。”

齐旻的手在桌上点着，最后还是忍不住问：“皇后今日果然没喊人过来？”

“没有，倒是喜秋姑娘来了养心殿一趟，与老奴说，娘娘少了些神气，连那个什么健身操，也都不露面了。”

齐旻：“……哦。”

“陛下若是要去永和宫……”庆公公试探着这么说了一句，好像上回陛下半夜去了一趟永和宫回来，就总有些别扭。

“谁说要去那边？”齐旻瞪了他一眼，“你倒是越发机灵了。”

庆公公连忙告罪。

过了几秒，齐旻顿了顿，还是问道：“他没精神？说了是什么原因吗？”

庆公公狠狠压住快飘到脸上来的无语。

“……没说，只说太医也去看过了，推断娘娘是思虑太多。”

齐旻没讲话。

“或许是娘娘思念陛下呢。”

“咳咳，”齐旻咳嗽一声，“倒是该见见胡婕妤，明日在玉静湖旁边的白芷亭里摆桌小宴，供后妃消暑。朕午后也过去一趟，略坐一坐。”

想见胡婕妤，却去玉静湖旁边摆宴。

胡婕妤听了都想骂人。

想是这么想，可实际上，庆公公摆出一张完美无缺的笑脸：“陛下政务繁忙却还如此体贴，娘娘们听了也会高兴的。”

齐旻嘴角一勾。

微风拂面，柳荫蔽晴。

要是不用和齐旻的一众小老婆们强颜欢笑，可能心情还会更惬意一点。

被齐旻戳穿以来，他越加没心情经营后宫这些事，所以每两天一次的例会也搁置了好几回。

难得是齐旻让摆的宴，除了还在禁足中的班昭仪，基本上都到了。

女人一多呢，就容易互相说漂亮话。宫里的女人更是绵里藏针，拿着笔画舞枪弄棒。

“许久不见妹妹了，”贤妃笑着对宁妃说，“天气一热，人也懒怠下来，串门的时候也少了。”

“贤妃娘娘还有时间串门，实在令人羡慕。”

宁妃可不和她姐姐妹妹的，装样子累得很。

“本宫也想忙一点，”贤妃说，“可惜皇后娘娘知道本宫办不成事，更属意妹妹你，自然是把大担子都交给妹妹来处理，更为妥当。”

换句话说，就是捡着你这个能办事的冤大头可劲儿压榨。

宁妃轻笑一声。

“到底是皇后体恤贤妃娘娘，舍不得你费心思。娘娘你也当多替皇后分劳才是呀，否则叫皇后娘娘一个人伺候陛下，陛下又来得这样勤，可不是要累坏了？”

德嫔听完，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姜文冉开始理解齐旻为什么不愿意进后宫了，听她们说话确实还蛮累的，而且没什么营养。

争赢了又怎么样呢，真是的。

他看向另一头，那里的空气质量就好得多了。庄妃和僖嫔站在亭子边上，正盯着湖里的鲤鱼瞧。

不过她俩的对话显然不在一个频道上，因为庄妃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两边都很热闹，只有胡婕妤异常安静。

姜文冉知道她还在担心她父亲的事。之前也把胡峯领了赏回家的事和她说过了，可她觉得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以至于这几天她跑永和宫的次数都多了些，可能是做样子给齐旻看一看，也可能单纯是图个安心。

相处久了之后，姜文冉发现胡婕妤和他曾经有个朋友有点像，都是比较敏感的人，容易多想。

可能一件事本来没那么严重，她自己却会去脑补。别人无心的一句话，在她耳朵里也会拐个弯，凭空多了一层含义。

这样的人活着很累，也不容易交到知己的朋友。

姜文冉心想，他恐怕是没有心力再去感化一个这样的类型了，所以没怎么和胡婕妤交心。

贤妃那里还在和宁妃舌战，一来一往，倒是也没撕破面子。

姜文冉都不敢插话，要是被cue到了，他就应付着干笑两声，从来没如此盼望齐旻的到来，救他于水火之中。

盼望着盼望着，齐旻终于来了。

他没看姜文冉，和胡婕妤寒暄几句，不过还是和僖嫔说的话最多。很久没看到僖嫔，他总觉得哪里变了，想了半天才想通：“鹿呦，你瘦了一圈？”

“鹅鹅鹅，能看出来吗？”

“当然，瘦了也更精神些。此前太医不就劝过你，要消食健脾，才能养好身体。该叫太后看看你如今的样子。”齐旻笑道。

僖嫔嘿嘿一笑：“这都是皇后娘娘的功劳。”

齐旻闻言，这才第一次看向了姜文冉。

姜文冉忍不住心跳了两下。

“住在皇后宫里还有这样的好处，”齐旻的眼睛还看着姜文冉，却还是对僖嫔说话，“你当多住些日子。”

姜文冉忍不住接话：“起初她不愿意，现在是想轰她也轰不走。”

僖嫔：“鹅鹅鹅鹅，起初哪知道这么好玩儿呢！陛下今天晚上还宿在永和宫嘛？皇后娘娘煎的玉米烙子可好吃了，说是今晚还要做的。”

“咳，”齐旻说，“既然是这样……那朕今晚就留下吧。”

姜文冉心想，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干脆别答应啊。

不过宴席散了之后，他还是摆着一张笑脸把齐旻万岁爷迎进了门。

刚进永和宫，齐旻就察觉到院子里变了格局，不由得问：“你换布置了？”

姜文冉：“是啊……”

现在后院那里下午容易晒，不如前殿凉快，所以姜文冉想着要不要把健身班放到前面来，就没那么热了。

“没花什么钱，都是宫里的宫人搬的，”姜文冉说，“还以为喜秋跟您说了，就没特意报备。”

齐旻：“你宫里的事……咳。”

他想说也没必要报备，可一想自己上次主动暴露了喜秋是他安排在姜文冉身边的卧底，就觉得心虚，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了。

齐旻让曹纶叫人搬了奏折来永和宫，打算就在这里办公。

碍着有皇帝的面在，没人敢躲懒去跳操，规规矩矩站着岗。

齐旻看着眼前的图纸，不由得有些犯愁。今天喊了五六个大学士过来，连他最不喜欢的姜九思都请动了，还是没能准确辨认出上面的文字。

姜九思年轻时曾多次为使臣，已经是邺朝最为见多识广的人，掌握七八门外语，因此多与佛朗机人打交道。

姜九思都不懂的文字……瑞王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语言做密信？

目前他不能打草惊蛇，因此不能直接截断师商羽和瑞王之间的联系。按照钟擎给的情报，师商羽和瑞王之间是每隔五到六天有一次通讯。

前天他们才截获从南越飞回来的信鸽，那就代表师商羽也快给出回音了。

若是不能破解密信，叫瑞王察觉到什么，从而有了防备……

他倍感头痛，看见在一旁练字的姜文冉，有点想开口叫他替自己按摩头皮。

可是他们如今的关系，不适合做这样的行为，所以他又把这个念头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样生硬的状态是被僖嫔打破的。

她今天没有私教课，整个人闲得不行，就让烧厨房做了薏仁红豆汤。

谁知她带着汤进主殿时，却看见皇帝和皇后一个坐西一个坐东，好似那天上的参与商，不由得一笑。

“鹅鹅鹅鹅，怎么坐那么远呀！连话都不好讲了。”

见她来了，帝后二人俱是松了口气。

僖嫔让奶圆子倒汤，然后端给姜文冉，让他给皇帝送去。

她难得这么挤眉弄眼，搞得姜文冉没懂她的意图。

“娘娘，你和陛下吵架了吧？可陛下今天愿意过来，说明他也想找你和好的呀。”

姜文冉还以为僖嫔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原来今天邀请齐旻来永和宫，竟然是她有意为之。

这个举动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反而叫他呆住了。

“快去，”僖嫔见他愣愣的，反手推了他一把，“快去呀！”

那头的齐旻装作没听见这边的动静，低头继续看那张他看不懂的图纸。

要刻意讨好齐旻，这种意识让姜文冉畏畏缩缩的，一步分做两步走。

好不容易走到了齐旻旁边，他虚伪地开口：“陛下……歇歇吧。”

齐旻头也不抬，也虚伪地回答：“不累，你先放着吧。”

姜文冉立刻回过头看僖嫔，做了个挤脸的动作，做口型说：你看！

僖嫔就捂着嘴在那儿偷笑。

姜文冉不是那种很会找人和好的人，见齐旻不是十分给面子，立刻打了退堂鼓，打算就把糖水放在旁边不管了。

可就是他放下碗的那一瞬间，看清了齐旻正拿着看的东西，不由得一惊。

“陛、陛下……这是从哪里来的？”

齐旻也是一愣，问：“什么？你认得这个？这可是佛郎机文，连你父亲都……”

说到这里，齐旻戛然而止。

站在这里的并不是姜皇后，而是所谓“另一个世界”的姜文冉。但顾不得那么多了，齐旻难以抑制心里的激动：“你真的认得这些字？”

何止认得，姜文冉哭笑不得，当年和四六级小作文奋斗的一幕幕仿佛还近在眼前。

这他妈不就是现代英语吗！

没错，这是昨天的更新。

为什么会出现现代英语呢，这就是另一个穿越者的故事了，《我在古代当英语老师》（不会写的，只有一个已经想好的番外）

（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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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三十八块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