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不对，不对。”

姜文冉两手抱胸，立在镜子旁边。

“动作没到位，这样是无用功，还会给肌肉和骨盆造成负担。你对着镜子，按我说的来做。来，先重新躺平……”

蕊白的心是好的，可惜教的东西一塌糊涂，简单的一个臀桥都变成打桩机了。

还好班昭仪学的时间还不长，坏习惯还没形成，都来得及矫正。

从嘉福寺回来之后，姜文冉专门空出来了一个下午，让班昭仪把这些天来学的东西都演示一遍，看看需不需要做调整。

班昭仪倒是也很配合，甚至有点过度配合了。她似乎总是很喜欢在姜文冉面前表现自己。

还是那句话，姜文冉很不擅长应付这种类型。不过再考虑到文化背景，班昭仪的爹可以说是受到姜家的庇护才能在京城站稳脚跟，所以她会有这种表现也很正常。

但再进一步想的话，正因为姜家有这样的权势，才会被齐旻视为眼中钉啊……

姜文冉想到原来的结局，皇后在冷宫中独自赴死，姜家抄家，男丁或斩杀或流放，女眷全部充妓，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他到现在还无法相信，那个坏心眼子一堆，偶尔有点别扭小脾气的齐旻，和那个冷酷决策的齐旻是一个人。

人真的会有这么多面吗？他有没有这个本事，能让姜家避开这个结局？

“娘娘，皇后娘娘，”班昭仪站了起身，不断地摸自己的头发，她还是不习惯就这么简单地把头发束起来，仿佛脑袋上被削空了两块儿似的，“这之后要做什么？”

“哦，”姜文冉回过神来，“你也累了，先歇歇吧。兰春已经去吩咐烧了水，你在这稍坐会儿，等着沐浴吧。”

班昭仪诚惶诚恐：“在、在您宫里沐浴……”

“没事，庄妃她们都在这里洗过。不过你放心，不会叫你用她们用过的浴盆。”

“哦……”班昭仪闻言，略微有点失望。

她讪笑两声：“妾身住得远，没想到半年没出来，宫里和从前都不一样了。”

姜文冉：“……”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班昭仪好。在班昭仪心里，想念的肯定还是从前的姜皇后，因为姜皇后信任她，肯用她，能叫她觉得自己有价值。

现在姜文冉用平等的态度对待她，反而会叫她不知道怎么是好。

可是也不能就这么放着班昭仪不管。蕙青说得对，在后宫里面，只要有别有用心的人在，那你不去团结的人，就会有人去团结。

他不能叫班昭仪去当贤妃的炮灰，因为班昭仪实在有点笨。

从前以为她只是大脑不够发达，可是看了她□□动的结果之后，原来小脑也没有很发达。

括弧，没有瞧不起班昭仪的意思，括弧完毕。

所以他虽然没法发自内心把班昭仪当朋友，但还是有点理解她的处境——以她手里捏着的牌，要在后宫里存活，可真不容易啊。

等等，姜文冉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

这个后宫里，庄妃理科最好，因为她从小算账算到大的，又很擅长心理战。僖嫔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是心细，所以打牌的时候也有一点优势。至于胡婕妤，她很善于观察，所以姜文冉的一点微表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而以上这些优点，班昭仪都没有。

“除了健身，你还想不想学点别的东西？”

班昭仪：“嗯？”

“很好，三缺一了，”姜文冉说，“快把刘公公叫过来，让他凑个数儿。”

蕊白笑道：“娘娘忘了，您之前叫刘公公去出纳太监那里对账目呢，离回来还早得很。”

“是哦，那还差个人，”姜文冉打开折扇，对着自己猛扇几下，“要不然去灵霄宫把僖嫔喊过来。”

蕙青无奈地提醒他：“万一庄……嗯？”

姜文冉：“哦……也对。”

庄妃表面上没再说什么，可是心里很介意班昭仪的存在。这两个人是不可能解开隔阂的，只能暂时不叫她们见面。

“那去外面随便拉个宫女进来吧……”姜文冉说，“这个时候了，要做的事也少。”

他话音刚落下，就又个小丫头匆匆忙忙地过来传话，说是宁妃娘娘和德嫔来拜见皇后娘娘，已经在正殿门口候着了。

宁妃。

姜文冉一打响指：“刚好，把她们也叫进来吧，一起一起。”

班昭仪脸色大变：“要和宁妃和德嫔一起打牌？”

“她们又不是洪水猛兽，有什么不能打的，来都来了，”姜文冉说，“没什么问题是一把快乐麻将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打两把。”

班昭仪还是有点局促：“这，这不行啊娘娘，咱们当初对她们……”

您老还叫兰春打了人家的宫女啊！还因为这桩事和陛下闹翻了天，又是吵架又是投湖的……

现在却要云淡风轻，在一块儿打牌？

班昭仪连那个画面都不敢想。

此时日头开始往西斜，天边也多了几抹云彩，给大地添了些凉意。

宁妃坐了一路的步辇，头脑终于被那几丝若有若无的风给吹清醒了些。

因此抵达永和宫的时候，她的火气基本已经去了一大半。直到蕙青出来接应她们，说是皇后娘娘在里面等候多时了，正盼着宁妃娘娘来呢。

她满脸无语，皇后难道是有未卜先知不成？还盼着她来，说盼着她累死她还信一点。

德嫔贴着她走，压低了声调说：“娘娘，该不会是皇后娘娘在咱们宫里插了人……”

“不可能，”宁妃说，“人本宫都排查过了，该打发的早以陛下的名义打发走了，哪有他插人的空隙？更何况，他也没那个脑子……”

话说到这里，她又不太确定了。

因为皇后最近的表现，实在不能概括为“没脑子”。

她心里五味杂陈，“且去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等到进了偏殿，她本来已经压下去的火气却烧得更旺了。

只见皇后坐在主位，一侧坐着最近才重新开始冒头的班昭仪，宫女蕊白正端茶倒水。好熟悉的阵容，唯一显得陌生的只有几个人中间那张麻将桌。

“皇后娘娘，”宁妃真想连安都不请了，直接掀桌子，可惜她是个懂文明讲礼貌的人，只能皮笑肉不笑，几乎是要咬牙切齿了，“娘娘平日里就是在宫里做这些消遣？”

姜文冉咳嗽一声：“额……偶尔为之，偶尔为之。”

宁妃半个字都不想信。

“来坐来坐，”比起快要炸毛的宁妃，姜文冉还是笑眯眯的，“刚刚还在愁凑不齐人呢，你们就来了。看看你们俩这小脸红的，路上太热了吧？要不要来点甜的？芋泥山药糕吃不吃？今儿上午刚做出来的，这会儿冰镇过了，正好吃，解暑气。”

宁妃：“……”

怎么回事，她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却莫名其妙坐在了牌桌前。

一刻钟之后，她又莫名其妙地开始抓牌了，并且迅速地掌握了这种方块骨牌的技巧。

难道这张桌子是有什么磁力吗？

“这不可能，”又过了一刻钟，姜文冉开始抓狂，“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宁妃也不敢置信地望向德嫔：“你打骨牌怎么会这么厉害？”

德嫔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个……这个，妾身之前见嬷嬷们喜欢玩这个，也就跟着玩过几圈……就几圈而已。”

宁妃：“？？？”

怎么你们都有空打牌是吗？

出完外勤就在宫里躺尸的只有戴英英一个人是吗？

她比之前更生气了。

“再来！”她身上的杀气浓得快要溢出来了，肉眼可见一层黑黑的浓雾，“这次我坐庄。”

不得不说，宁妃的学习能力是真的没得说。三圈下来，她就杀得其他人丢盔弃甲。班昭仪简直怀疑自己被针对了，因为她一次都没赢过。

这样不行，她本来就没多少例钱，全赔在了这儿还得了？她开始找借口：

“妾身宫里好像还有事……”

宁妃冷笑一声，手掌往桌面上一拍，然后柔声笑道：“皇后娘娘宫里现在都没事，你能有什么事啊？嗯？您说是不是。皇后娘娘？”

姜文冉：“额，确实。都这个点了，要不然一块儿吃个晚饭？”

他也感觉到宁妃身上暗藏的怒火了，怎么可能就这么放班昭仪回去。他把结盟的意愿通过眼神递给班昭仪，班昭仪直接闭上了眼睛。

姜文冉：“……”

怎么回事啊，说好的要当一辈子的马屁精，怎么关键时候这么绝情？

“英……宁妃呀，”姜文冉斟酌一下，觉得直接开口叫英英还是不合适，“人呢，要懂得劳逸结合，打麻将也是一样，这麻将打的圈数多了呀，就对手气不太好，咱们不如中场歇息……”

“陛下驾到——”

庆公公洪厚的声音自庭中穿过，直指众人耳中。

这一声在姜文冉听来，不啻于那个什么久旱甘霖，那个什么雪里的炉子，总之就是及时雨啊。

他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健步如飞，跨过门槛去外面迎接齐旻。

“陛下，”他热泪盈眶，“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给盼来了。臣妾等候您多时了！”

齐旻：“……”

听了个全程的宁妃：“……”

这个狗男人，是不是对谁都这么说啊？

齐旻本来明面上看着有些疲惫的样子，这会儿全不见了。他握着姜文冉的手，和他一块儿进了屋门。

在见到门后正行礼的宁妃时，还愣了一下，看向姜文冉，然后对宁妃道：“爱妃也在皇后这里。”

爱妃，啧啧。

姜文冉偷偷甩开了齐旻的手。

他都忘了有多久没骂齐旻是狗皇帝了。

“是啊，”宁妃面对齐旻时总算收敛了些，不过看得出来她的怨气还没能收干净，意有所指道，“近来皇后受欢迎得很。”

齐旻又看见了班昭仪，表情就淡了些。

“又玩上牌了？”散乱的桌面上，麻将歪七扭八地躺着，齐旻走过去，捏起一个方块在手里端详，“也好，今天朕有空闲，不如也陪你们做个消遣。”

宁妃吃惊道：“陛下？”

不，皇帝从前可不是对这些会感兴趣的人啊？

姜文冉也没想到齐旻想要自己加入战局，本来还想指望他的手来救急呢，登时失去了大半热情。

“怎么了？”齐旻抬起眉毛，“有朕在，打扰了你们的兴致？”

“没有没有，”姜文冉立刻顺从地坐下来，“哪敢哪敢，陛下您坐庄。”

齐旻满意地笑了。

而妃嫔三人组再一次目瞪口呆。

因为有了齐旻的加入，班昭仪终于得以成功脱身，在一旁观战。

“陛下这是从哪里过来，怎么身边跟的是庆公公呢？”姜文冉打牌的时候喜欢唠闲话，可惜刚才宁妃根本不接他的话茬，叫他憋得够狠的，“陛下吃不吃点芋泥山药糕？今儿上午刚出笼的，现在刚好吃，能解暑气。”

正准备抓牌的宁妃一顿：“？”

这话是不是在哪儿听过？

“刚看了太后，”齐旻竟然也乖乖回答了，“看太后精神铄铄，一如往常，朕心里也安心些了。”

姜文冉赶紧拍马屁：“那是，太后有佛光护体呢。”

齐旻：“呵呵。”

哦，想起来了，齐旻是不信神神佛佛的。像他们这种心脏的人，只会把神佛说当作是统治工具。

宁妃没有说话，就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她心里渐渐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这个屋子里明明有这么多人，却仿佛只存在他们两个一样，其他人都是多余的。

她本以为陛下最近宠幸皇后，是因为有庄妃在其中推波助澜，如今看来却不是。

至少陛下从来没用那种眼神看过其他妃嫔。

至少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眼前的这对帝后，是真正的夫妻。

她心口闷得慌，说不上是难受还是泄气。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嫉妒，只是有深深的无力感。

其实在她心里，盼着齐旻是个无情的帝王。

这样一来，他可以对所有人都无情，也可以对所有人多情。

这就是作为宫妃的悲哀了。一旦承认了皇帝专情于某一人，那就是承认了自己作为妃子，彻底成为了摆设。

宁妃没能继续在永和宫待下去，她甚至开始后悔来这里，简直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德嫔见她脸色不好，十分担心地跟着站了起来，朝齐旻辞别。

“这就回去了？不留下来吃个晚饭？”

宁妃没心情和他虚与委蛇，淡淡地说：“不必了，请皇后娘娘留步。”

姜文冉仿佛看不懂她眼色，执意跟着送她出来，然后在走出殿门之后，忽然凑近了她，张嘴仿佛要说什么。

怎么，是要给她示威吗？装了这么久，终于要露出真面孔了吗？

宁妃在一瞬间做好了被泼冷水的准备。

然而她的耳朵捕捉到的内容却是：“你私下里是不是经常翘二郎腿？”

宁妃：“？？？”

她惊恐地后退了两步。皇后怎么会知道？

在这个时代，女子坐姿不雅是大忌。

宁妃从小受严格的礼教束缚，在外人面前自然是中规中矩的，只是她心里始终有不甘，每每看到自己的兄弟们都肆意洒脱，对酒当歌，高谈阔论，即使坐姿不雅，也只是被说放浪形骸，并不会真的给予严惩。

因此她心里有叛逆的一面。

背对着外人，屋子里只有她和贴身的侍女时，她就会怎么舒服怎么来，包括翘二郎腿，或是双腿叉开大躺在榻上。

这会让她心里有种背弃了礼教，只做自己的快感。

她藏得很好，连和她最交好的德嫔至今都还不知道她的这个陋习，但皇后怎么会知道？

这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是皇后的手已经伸到了她的身侧，她却浑然不绝？

“别想那么多，”姜文冉很无语，一看她惊疑不定的神色就知道她想多了，所以说后宫里的这些女人啊，一个个都是脑补专家，“我是看你走路的姿势判断出来的。”

夏天穿的衣服很薄，所以每个人的肌肉走向都会更明显些。

“你要是想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就明天再来找我吧，”姜文冉说，“最好是上午来，那时宫里只有我在，不用担心碰上其他人。”

宁妃的心还在砰砰跳着，下意识点了头。

送宁妃走了，姜文冉回想刚才那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习惯了宁妃平常那种矜贵的大小姐模样，偶尔看看她这样惊慌失措的表情，还怪可爱的。

齐旻的后宫都是些什么宝贝女孩啊，姜文冉啧啧感叹，好像能理解齐旻逮着人就喊爱妃的行为了。

他要是个直男，他可能也会忍不住。

“想什么呢？”齐旻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畔，“嘴快勾到耳根子上了，不怕涎水流出来？”

姜文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哪有？！”

“宁妃走了也好，有些事要对你说。”

“哦哦，”姜文冉立刻领会，“是那边有回信了？”

“不光是回信，”齐旻看了两眼身侧，招呼姜文冉同自己过来，“过来书房说吧。”

去书房的路上，姜文冉感觉齐旻的步子略显沉重，不由得问：“陛下，是很严重的事吗？”

“不，倒是也不严重，”齐旻偏过头，看见姜文冉平常练字用的宣纸，忽然问道，“文冉，你从嘉福寺回来之后，可有随着贤妃去拜见太后？”

“啊？对啊，是去了一趟。”

姜文冉说：“不光是贤妃，还有僖嫔，我们三个人一块儿去的。但是太后说自己要午睡，所以我们并没有待太久。”

其实每次姜文冉去拜见太后，都不会待很久，因为太后其实也不是很想看见他。

齐旻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两下。

“……怎么了陛下？”姜文冉心里隐隐有点不好的预感，因为齐旻提起贤妃的时机也太突兀了。

“哦，没事，没什么，”齐旻笑了笑，“只是太后向朕说起你们，没什么大事。你多去看看太后也好，母后年纪上来，身边却少聊体己话的人。日后裕阳公主出嫁了，就更是寂寞。”

“哦……”姜文冉心里不太乐意，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好的。”

“要再去，就带上小王子吧。”

缓了两秒，齐旻又说。

小姜，多少是有点天然渣在身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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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五十三块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