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绍帝这一番算计徐静当然不知道,她此时正在听墙角。
要说元绍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各宫都安排的离泽被殿十万八千里,他自己倒是能舒舒服服地坐着轿辇过来,徐静却是一路跟在他后面自己飘。
谁想刚一到门口,才福海还没来得及通报,屋里就传来贞嫔的怒骂声:“你一个奴才怎能如此不知廉耻!”
元绍帝猛地停住脚步,抬手打断才福海,身子往旁边一闪,明目张胆地偷听。
徐静见他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脸上立马露出吃瓜专用表情,和他一起偷听。
只听另一个声音反驳道:“姐姐这话说错了,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妹妹从前虽只是个奴才,但现如今却是皇上亲口册封的美人,是实实在在的主子!”
徐静立马就知道这是谁了。
原来是奴才,嗓门大,没文化还总乱用成语俗语,跟谁都喜欢姐姐妹妹的叫,不是那个喇叭花珍美人还能是谁?
贞嫔气得音调都提高了不少:“闭嘴!谁是你姐姐?凭你也配?”
喇叭花继续反驳:“妹妹叫姐姐,既是亲近,也是尊敬,姐姐虽不喜妹妹,但妹妹不能不尊敬姐姐。”
徐静虽然看不见贞嫔的表情,但也能猜到她此时必定是十分憋屈的。
这一口一个姐姐,话又说得冠冕堂皇的,和元绍帝简直有得一拼。
贞嫔是宣威大将军的掌上明珠,正正经经的将军府嫡出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长大的,还从没见过如此牙尖嘴利脸皮又厚的人,自然是说不过的。
徐静不想让贞嫔落于下风,转头看向元绍帝,问:“你不进去啊?一场腥风血雨就要展开了!”
元绍帝微微侧过身,背对着才福海,贴着徐静的耳朵小声回道:“你希望朕进去?”
徐静被他呼出来的气弄得耳朵发痒,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抱怨道:“说话就说话,你离得那么近干什么?我又不是听不见。”
说完又觉得他刚才问的话莫名其妙,反问道:“不然呢?来了又不进去,你当来看风景的?”
元绍帝的脸微微扭曲一下,又很快调整好,转身就大步迈进门去。
屋里的场景和徐静预想的差不多,贞嫔正满脸怒容地站在喇叭花面前,右手高高扬起,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喇叭花被打得偏了头,原本又想恶心人的嘴在看见门口的元绍帝时立马闭上,眼里瞬间变得水汪汪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大约人都是视觉动物,所以尽管今天明显是贞嫔仗势欺人羞辱低位嫔妃,但是徐静看着就连生气都这么好看的贞嫔,又看着穿金戴银恨不得把金子融了戴头上的喇叭花,顿时什么原则都没有了。
她在心里想,喇叭花怎么可以惹贞嫔生气呢?
但是很显然元绍帝不是这么想的。
他扶住喇叭花的胳膊,打断了她要行礼的动作,却迟迟没有叫贞嫔起来。
贞嫔脸上满是嫉妒和不甘心,唯独没有丝毫悔意。
元绍帝扶起喇叭花后很快就松了手,脸上表情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本想着有些日子没来你这,今日便过来看你跳舞,可没想到你却如此嚣张跋扈,一点规矩都没有。”
贞嫔听后一下子抬起头,辩解道:“是珍美人她先对嫔妾不敬!嫔妾才……”
元绍帝打断她:“朕只相信眼睛看见的,这几月你便好好待在锦生阁,磨磨你那臭脾气!”
“皇上!”贞嫔听完立马起身,连礼都不行了,眼睛扫到喇叭花时,看见她一脸的幸灾乐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元绍帝看她站起身,皱皱眉头,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就往门外走。
“皇上,”身后传来喇叭花刻意掐着的娇滴滴的声音,“皇上今晚,要去嫔妾那儿吗?”
徐静简直对喇叭花佩服得五体投地。
锦生阁里住了两人,正是主殿的贞嫔和东侧殿的喇叭花。
现在她人还在人家一宫主位的地盘上,就那么堂而皇之的争宠,当着贞嫔的面儿来这一出,徐静简直要怀疑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了,刚才看着还挺能说的啊,怎么智商不太行?
事实证明元绍帝也不能理解。
他背对着喇叭花和贞嫔,她们两个看不见元绍帝的表情,但徐静看的却是清清楚楚。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但他却快速调整好了表情,再转头时看不出丝毫异样,温柔地朝喇叭花说:“不了,朕有些乏了,爱妃自己回去吧。”
说完转身就走。
回去的时候和来时一样,元绍帝坐着轿辇,徐静跟着他飘。
只是这次不是飘在他身后,而是就这么和他面对面。
徐静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元绍帝也不能在有人的时候跟她说话,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了。
“你怎么对贞嫔态度那么差?她多漂亮啊!”
元绍帝没反应。
“还是你审美有问题,觉得喇叭花比较好看?”
元绍帝不解。
“哦,喇叭花就是珍美人。”
元绍帝皱眉。
“可我记得你之前明明对喇叭花态度好差,还让她给你的守了一整夜不许睡觉,怎么今天当着贞嫔的面你那么向着她?”
元绍帝转过头避开她。
“哦,我知道了,贞嫔没心眼还爱妒忌,所以你故意在她面前袒护喇叭花,是想让她针对喇叭花对不对?”
徐静一边说,一边又飘到他面前。
“可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喇叭花呢?”徐静说到这儿,朝他一笑,故意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见元绍帝偷摸看她,这才再开口:“因为喇叭花她夺走了你的第一次啊哈哈哈……”
“闭嘴!”
寂静的宫道上响起一声怒喝,把徐静吓了一跳,也把抬着轿辇的几个奴才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这是小太监们一起请罪的声音。
才福海上前问:“皇上?”
元绍帝摆手:“无事。”
轿辇再次上路,徐静抱怨道:“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元绍帝不回答。
后半段路任凭徐静再怎么骚扰,他都目不斜视,不再开口,好像看不见她。
得不到回应徐静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终于安静下来,两人相安无事回到了泽被宫。
元绍帝刚一进来,就在身后把门关紧,眼睛直直盯着徐静,气得咬牙切齿。
徐静被看得心虚,但也不甘示弱,非要回瞪过去。
元绍帝却突然一笑,开口道:“你还真是厉害,对朕的后宫了如指掌。”
徐静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到仔细想了一下这一路上都说了些什么后,心里直呼完了完了露馅儿了。
太嘚瑟了,把不该知道的事也都说出来了。
先不说喇叭花守夜,就说她算计了元绍帝这件事,除了两个当事人和才福海以外没人知道。
元绍帝宁愿装成是自己看上了喇叭花,还给了她位分,在外的时候也是对她宠爱有加。
虽然徐静知道元绍帝这么做是为了给喇叭花树敌,让后宫嫔妃都针对她为难她。
毕竟没有哪个皇帝能忍受自己被一个婢女算计了。
但徐静却说得如此详细,详细到连那是他的第一次都知道。
这可怎么圆?
徐静想不出办法,又准备拿自己是神仙的说辞来骗他,却听见元绍帝一笑,慢悠悠地开口;“想必您身为镜仙,理应知晓许多事的。”
徐静心想怎么他今天这么上道,还会自问自答了?
下一秒就听见他话锋一转:“可朕想问的是,那日珍美人守夜,你可是就藏于她房里的铜镜中?”
刚才路上元绍帝的沉默并非刻意为之,他只是在想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事情。
这么一想他就发现,其实他第一次见到这只鬼不是在嘉贵妃那里,而是在锦生阁,珍美人的东侧殿。
那时他无意一瞥,依稀见到镜中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只是等他再想去仔细看时,镜中却已经恢复正常,元绍帝自然就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直到刚才她提起守夜,又联想起她总说自己跟镜子有关,元绍帝这才又想起这件事,原本只是试探地一问,结果看她的反应,好像还真猜对了。
徐静此时的反应当然是极为震惊。
没想到就随便嘴欠一下就被人家扒得底裤差点没了。
元绍帝再开口的时候多了几分底气:“结合你前几日同朕提出的要求,和朕亲眼所见,朕猜测,你需要借助其他力量从铜镜中出来,更需要借这力量穿梭于镜中?”
没等徐静回答,他紧接着又问:“这力量,就是朕?”
徐静无奈点头,这下连底裤都不剩了。
元绍帝看见后稍放下心,心情变得愉悦:“既如此,你可以帮朕探听消息,朕也可以助你解除自身的限制,逃离出镜中,你与朕,是相互利共赢的关系,你觉得呢?”
徐静只能继续点头。
元绍帝这才满意地笑了:“如此甚好。”
徐静在心里直骂他奸诈。
谁能想到他反应那么快猜得那么准?
照元绍帝这一番说辞,你我是合作关系,谈不上谁帮了谁,更没有谁欠谁。
但徐静却觉得自己亏大了,本来还想道德绑架一下让他欠下个人情,结果现在倒好,直接变成了各取所需。
但是徐静就是因为他才穿书的,什么叫“互利共赢”?哪有利?哪又赢了?
她心里不舒服,觉得怎么想怎么憋屈,这种憋屈一直持续到了元绍帝上床睡觉。
徐静像之前一样欣赏他的美貌,没看多长时间竟然觉得有点困了。
难道是因为太憋屈了把脑子憋缺氧了?
想完她自己先一乐,但也没管那么多,太长时间没睡过觉,现在好不容易困了,都快喜极而泣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徐静是被人扯醒的。
她的左右两只胳膊分别被两个彪形大汉架住,面前才福海一张脸涨得发紫,尖声喊道:“你是何人?竟敢夜闯泽被殿!还不快快交代!”
徐静尚且还在睡梦中的脑子瞬间清醒,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变成人了。
真正的,看得见摸得着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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