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第一次使用心脏。

木泓渐渐褪去血肉，变回僵直的木偶。木偶则是迅速崩解，最后只剩下一堆木屑。

死白的、寂静的木屑。

像白蚁窝前堆积的废弃物。

小七试着做点什么，但这是生命的自然终结，是更大的规则下的、不可逆转的行为。

饱涨感从胸口膨胀出来，小七喉咙发紧，视线模糊。

其他几人依旧不能动弹，小七不明白自己身上的变化究竟为何，只是抬头看向姜赴春：“小春，为什么有了心脏后，我会有点难受？”

姜赴春拍拍小七的头：“……这很正常，过段时间就好了。”

小七不明白。

那边魏停云目视木泓变为一堆木屑，两人之间的相处片段慢慢走马灯一样重现。

拿雕刻刀的木泓；为木偶上色的木泓；还有被她捉弄后，却淡淡一笑的木泓。

那样安静沉稳的生命，现在却通通变成了一堆了无生气的木屑。

魏停云的眼泪夺眶而出，不敢相信这就是木泓的结局。

木泓用的秘术魏停云也了解过一些，代价是什么她们都很清楚。

木泓偷来了四百年，却要用无尽的往生赔偿，躯体朽化，散碎的灵魂救无可救。

魏停云陷入泥沼里，越挣扎沉沦越深。却在淹没前，陡然看到了绳索。

妖怪食堂非常神秘，包括小七也是。假如……

假如——！

魏停云努力盯着小七的身影，想让它回头。

小七毫无所觉，姜赴春先看到了有话要说的魏停云。

姜赴春调整下手电筒，不等姜赴春问出来，魏停云慌忙起身，朝小七嘶哑喊道：“如果你真有什么逆天能力的话！我知道该怎么救木泓！——”

——

姜赴春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时空裂缝了。

这一条时空裂缝呈现出厚重的黄色，最上端依旧是有一点缝补过的痕迹。

在魏停云说出救木泓的方法后，小七用地图将她和姜赴春一起带到了时空裂缝前。不等魏停云感慨，小七就拉着她一起跳了进去。

姜赴春搬出一张小马扎做好，等着她们回来。

小马扎伸出两只机械臂，在姜赴春肩颈处揉按。这个小马扎是小七的东西，兼具按摩和凝心安神的功效。

身上的疲惫被规律的揉按舒缓，姜赴春忍不住思考起魏停云和木泓这场悲剧的原因。

生存重压下，相对弱小的魏停云选择依附更强的刁蒙，这不好指摘什么。活都活不下去的人，你要求他捧着玻璃一样的爱情有什么用呢？

从刁蒙的那些话推断，魏停云并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单单生存就耗尽了全部精力，哪里还有闲心找回家的路。

后来则是自认走错了路，即使有了多余的精力，却已经不敢回去了。

如果，魏停云在做错之前就有办法回去，是不是就能阻止这样的结局？

如果，许许多多的魏停云如愿离开九垓，那应该能拯救更多的悲剧？

主动进来的小妖怪生存艰难，未必不肯回去；还有一些无意进来的，原世界有牵挂，或许更想回去。

妖怪食堂可以再开设一个回家工程。

姜赴春换个姿势，机械臂开始揉按起腰背。

时空裂缝位置不定，且范围很广，她的地图每日只能瞬移一次，想回家的妖怪肯定不少，用地图那是杯水车薪。

或许，有秘法寻找时空裂缝的矮人矿工一族，可以再跟他们做些交易——

姜赴春还没想好，脑袋里突然传出滋滋啦啦的声音，是很久没在她脑海里出现过的系统版小七。

【小春——我需要你帮我开一个权限。】

嗯？

【你怎么不直接回来？为什么还要权限？】

这很不小七。

小七顿了顿：【……九垓有规则限制，只有妖怪能进，人类进不来。你身份特殊，所以可以。

我想把木泓带过来，但她只是一个人类，这需要运营者首肯。

我在那边的世界限制太多。

我……想救她……】

【那你们进来吧。】姜赴春同意了。

思绪刚过，小七捧着一缕透明的魂魄，从时空裂缝里现身。

身后的魏停云跟着出来，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小七：“她的魂魄太碎了，我只能找到大块一些的。”

姜赴春仔细看看，果然那些魂魄果然零碎不成人形。

魏停云双目半合，眼尾悄然钻出了更多的皱纹。看着小七手里的魂魄喃喃道：“不能复活，但能送她入轮回也好。”

她知道的不多，连救她的方法都是猜测。

但用过秘术还能再入轮回，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回到九垓，小七有了更多的施展空间。

小七念诵着不知名咒语，一手托底一手遮盖，随着小七的动作，破碎的魂魄逐渐黏合，最终缩成指甲盖大小的木色珠子。

随后珠子腾空而起，朝西北方向飞去。

魏停云想去追，却被小七拦住。魏停云睁不开小七的钳制。

姜赴春看着两人这一番动作，忍不住问道：“你是放她入轮回了吗？”

小七缓缓点头。

姜赴春：“……不去看看？”

小七静静站着，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过了很久才说道：“让她自己去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感觉，她好像不想让我知道她在哪儿。”

姜赴春能理解。

前尘旧梦，入了轮回就该洗净过往，重新生活。

再爱的爱人，过了前世转到新生，也该道一声再见。

珠子飞远，逐渐看不见踪影。

小七松开了对魏停云的钳制。

魏停云毕竟重病未愈，这一番折腾更加虚弱。

小七松手后摇晃两下险些站不稳。

魏停云看着西北方向，握紧了手里的鹦鹉木雕，这是她们两个的定情信物。这一趟回去，魏停云拿了过来。

一路上魏停云止不住的质问自己，假如当年没有轻易妥协给现实，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木泓找她的那些年，又都在想什么？

鹦鹉木雕硌痛了魏停云的掌心，魏停云反而继续用力握紧。用这一丝丝痛来证明，要将过去软弱的自己抛在身后。

木泓找了她那么久，她有一些想去走一遍对方的心路历程。

或许，她真的应该走出他人的庇护，独自去世界里走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