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向游刃有余的大哥不一样，李禾是家中被娇惯着的二子，家里的生意有父亲和兄长扛着，父母和兄长对他的期许只有一个，那就是健康快乐，其余的都不重要。他是在充满爱的家庭中长大的，这就造成了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善意的性格，同时，也是因为无论什么事，都有父母和大哥扛着，他没有经受过什么苦难，难免就被养得有点天真。

不过再怎么天真纯善，到底是经商世家养出来的孩子，耳濡目染，还是学了几分父母的格局和哥哥的手段，虽然只有那么几分，不过对付眼下的局面，也够用了。

最初的紧张慢慢褪去，李禾瞅了一眼不紧不慢喝了一口红茶正静静关注事态发展的凯德莱，不易察觉地呼出一口气，他直视着校长露出和善笑意的双眼，脸上不自禁地就挂上了笑容，“谢谢您的肯定，您也很我想象中一样和善，是个很好的人。”

有点孩子气的话，再配上真诚的表情，很讨人，特别是讨老人家欢心。

校长于是哈哈大笑起来。

对经历了很多事情后还能保持善意和豁达的人，交流的时候不需要太多技巧，只需要表达自己的真诚即可，任何伎俩在老狐狸的眼里都是无所遁形的，而对可爱又真诚的后辈，老狐狸们总是会多点偏爱。

这也是大哥教的，目前看起来很有效。

凯德莱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可置否地端起白瓷杯轻轻啜了一口。

这时，服务员将之前校长点的甜点和饮品端上来，一一摆在桌子上，又在三人面前摆上小碟子和小叉子，说了句慢用后，礼貌地离开了。

李禾看了看桌子上满满当当的甜点，有点犯愁，他对甜食没什么特别偏好，偶尔吃一点，是享受，如果是眼前这一副似乎要将人肚皮塞满的架势……这可要怎么办啊……

正在他暗暗担心时，就见校长叉起一块杏仁酥放到自己的碟子里，褐色的圆眼睛里满是对眼前食物的期待和喜爱，还不忘叮嘱两人，“这家的甜点是一绝，你们随意，不要客气，我就不招呼你们了。”

说完切了好大一块放到嘴里，半眯着的眼睛里满是愉悦。

李禾和凯德莱点点头，也加入了瓜分甜点的队伍，不过他们的热情都不太高，这波主打一个陪伴。

凯德莱吃了半块芒果糕点就停下来了，其余的时间都在喝茶。

李禾吃完了板栗蛋糕，又慢吞吞地扒拉了一块看起来相对不那么甜的绿色小饼放到小碟子里，一口咬下去，抹茶淡淡的苦味和绿豆独特的香味交织在一起，口感很细腻，几乎可以媲美地球有些高级的甜点店。

这就让李禾产生了些许好奇，甜点做的好吃不奇怪，但这么好吃的甜点出现在美食荒漠的星际时代，就让人不得不疑惑了，不过他很好地把这点小小的疑惑压在了心里，没有表露出来。

李禾吃完绿豆抹茶糕后，也停了下来，心不在焉地喝起了苹果汁。

校长在两人停止进食甜点后，又吃了两块板栗糕点，才意犹未尽地擦擦嘴，停了下来。

他看着李禾，眼神温和，“对我们接下来的合作，你有什么想法，我想听听你的打算。”

这个问题，在校长提出来之前，李禾其实已经想过很多次了。他明白，对一个根基尚浅的外来客来说，留给他选择的余地其实不多，能搭上校长这条线，他就该知足了，不过他也有自己的依仗和坚持。

他的依仗就是，目前为止，他坚信整个星际没有人能种出比他种的还美味的南瓜和土豆。

不过短板也同样明显，一是，目前产品还比较单一，只有南瓜和土豆两个品种。二是……

抬起头看了看凯德莱，又看了看校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以我目前的处境来说，其实我是没有资格谈条件的，我就这么一说，你们看成不成……”

校长没有说话，只是鼓励地看着他。

手掌将装苹果汁的杯子握紧了一些，李禾继续说道，“我们清河星目前的农产品比较单一，只有南瓜和土豆，不过我已经在开始尝试种番茄了，后面我们应该还可以提供更多种类的食物给贵校。”

校长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李禾放开杯子，将手叠在一起放在桌子上，他直视着校长的眼睛，恳切道，“我今天跟您谈合作，不是为了抢夺别的供应商的市场，而且以贵校的体量，我暂时也供应不了那么多的食物。我的想法是，清河星和贵校的合作走精品路线，提供少量的食材给贵校，贵校可以在食堂开辟VIP窗口，给有需要的人。这样既不会影响之前和贵校合作的供应商，也能让贵校的学生在食物方面有更多选择，同时，清河星在食材产出初期也不至于有太大压力。这是三赢的局面，我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我提出的合作方式。”

半眯的双眼忽然睁大了些，校长打量了李禾片刻，几秒后，他忽然笑了，“做生意一味地避其锋芒可是不行的，你不抢占别人的市场，别人也许会想着抢占你的市场。”

李禾想了想，答道，“以星际目前食材的产能，空白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抢占市场是市场饱和后需要考虑的问题，现在是需要更多的食材供应商加入进来，一起将这些空白的地方慢慢填满。”

“而且，以我目前的状况，也没有实力跟人抢占市场。”在校长越发认真的目光下，他露出有点怀念的笑容，“有个很重要的人曾经跟我说过，在羽翼未丰时，要猥琐发育，稳住别浪。”

“这个对你很重要的人，无疑是很聪明的人。”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艾瑞克校长笑了，“食堂的事有人负责，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和你聊聊，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些，是个有想法的孩子。虽然有些想法还有点稚嫩和天真，但是我很欣赏，也愿意给你的成长提供一些助力。”

端起加了倍糖的咖啡喝了一大口，艾瑞克校长笑眯眯地继续说道，“你赠与的土豆和南瓜，我已经分了一些给各个食堂的管事人，最迟明天应该会有回馈，我到时候找个人跟你联络？！唔，这个联络的人选我得好好想一想……”

这算是成了还是没成？听起来像是成了，只是在没签合同前，一切皆有变数。

李禾心里有点没底，他惴惴不安地瞅了凯德莱一眼，就见对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收回自己的目光，李禾小心翼翼打断校长的沉思，“那啥，我对联络人有个要求。”

“你说。”

“要对采购途径和我的身份保密。不是永久，至少目前，我不希望被公开。”

“理当如此。”校长又惬意地喝了好大一口甜咖啡，直到杯子见底，他才停下来。

看了看剩下的食物，又看了看时间，校长有点恋恋不舍。

全息世界的食物没办法直接打包到线下，只能留下联系方式通过邮寄的方式，剩下的甜点也不多，邮寄……好像挺麻烦的。

摸了摸口袋，愉悦的笑容在脸上停顿了一下，就裂开了，校长装作毫不在意，实则有点尴尬地嘱咐凯德莱，“我一会还有会议，先走了，凯德莱你买下单，下次我再请回来。”

在凯德莱点头答应后，校长又笑眯眯地和李禾告别，“小友，我们以后见，期待你种出更多更美味的食物。”

……原来你是这样的校长，点一堆食物，让学生买单什么的……啊啊啊，好想抢着买单的，可是，说不出口，为什么我！没！钱？！！

心里吐槽归吐槽，李禾还是笑着挥手跟校长告别。

校长离开后，凯德莱将小甜点巴拉到自己的碟子里，边吃边解释道，“他很穷，本来就不怎么会赚钱，还拿去补贴很多人，这次可能是又遇到需要接济的人了，把钱包都掏空了。”

李禾摸了摸脸颊，有点不好意思，他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他怀疑人生的表情取悦了凯德莱，凯德莱闷闷地笑了几声，“你的表情没问题，一般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人都会觉得有点奇怪吧，我不希望你因此产生误解。”

李禾这才放下心来，同时多了几分好奇心，“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和我外公是战友，我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个话题，凯德莱看上去不想深谈，他往嘴里塞了块小甜点，招呼李禾，“你也多吃点，清河星的空间站还没建，没办法打包，不然就带给芝麻了。”

想起那只很黏人又不记仇的小狗，李禾忍不住就笑了，“没关系，来日方长。”

凯德莱点点头，不再说话，一时间，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李禾没有像以前一样如坐针毡，或许是找到了凯德莱和哥哥的相似之处，或许是因为凯德莱一次又一次的帮助，不知不觉间，他不再觉得眼前这个人难以亲近，他想和他做朋友。

喝了几口苹果汁，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李禾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糕点。

之后，一直到两个人吃完了桌子上剩余的所有糕点，凯德莱去服务台结账，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流淌在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是尴尬的，凝滞的，而是宁静的，愉悦的。

凯德莱接完帐，他们一起走出甜点店，两人走到十字路口，李禾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4点15分，也就是说，他在全息世界已经呆了差不多4个小时了，也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家里的三小只有没有和平共处。

过于记挂留在清河星上的三小只，他匆忙跟凯德莱打了招呼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全息世界。

熟悉的拉扯中，失重感再次袭来，等他睁开眼睛，自己仍然斜依在河边的枯树下，连姿势都和离开前没有半点区别。

小狗崽蹲在它脚边，小肚子有规律地起伏着，看上去是在打盹。圆圆学着他的样子斜靠着枯树，光溜溜的圆脑袋对着河流的方向，看着像是在发呆。

黄鼠狼在离他们大约3米左右的地方，小小的一只趴在草地上，看上去像是被排挤了。

李禾摇了摇头，有点无奈，但他并不准备插手到三小只之间的明争暗斗中。不同的物种间有不同的生存法则和相处方式，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顺其自然，它们的事情让它们自己解决。

当天晚上，小狗崽和圆圆照例和李禾一起睡，小黄鼠狼则是很自觉得地躲到之前被关着的屋子里自己睡，看着它离开时干脆利索的背影，李禾有点佩服它的智商了，小家伙情绪还挺稳定的，被排挤后也不硬碰硬，还懂得以退为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