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诡墓血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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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逐渐凝固,某种无形的火花擦过空气,如同刀光剑影般的气氛在二人之间骤然腾升。

二人沉默片刻,温寻琰终于率先迈开步子,微微逼近谈烛,他比男人高了小半个头,此时一手撑在桌子上,缓缓垂头,青年身上风尘黄土的气息瞬间压来,阴影笼上谈烛,后者脸上那幅雷打不动的笑容终于开始有些挂不住,有些警惕地看着温寻琰,刚想警告他不要乱动手,就听温寻琰笑了声,随即退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

“您说方才?那是我在和那个姓林的姑娘共度良宵了,要么就是和那个姓何的姑娘月下对酌,再要么就是和那个姓吴的姑娘谈笑风生,您要不,选一个理由?”

谈烛:“……”

唐千旅:“……”

哇,妈妈,他好会随机应变哦。

“……温学弟莫要说笑,那么多姑娘,想必你就是有三头六臂,都不能面面兼顾吧?”

“您这是什么话?”温寻琰佯装嗔怪道,“海王都是身怀绝技的,别说三个,就是三十个,我都能在同一时间借助chatgpt给她们发万字小作文,现代科技改变生活,大人,时代变了——”

唐千旅不由得抽了抽额角,别的不说,这小朋友气死人的本事倒是数一数二,要不是她奇葩见得太多,自己估计能被他气得连阴寿一并折了。

温寻琰倒也是厉害,不动声色地给谈烛飞去了一记回旋镖,全程插科打诨、装疯卖傻,就是希望这家伙能识点儿眼色,别再纠缠不休,趁早离开。

但貌似谈烛并没有吃他这一套,他仍然挡在门口,就是不肯离开,虽然在一开始被温寻琰抛弃三观的发言震了一震,但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神色如常的样子,眼神在温寻琰和收纳柜之间徘徊了片刻,突然意味不明地开口:“学弟,我听说你先前,非常崇拜北宋的一位修复师?”

“?”他冷不防地这么一问,倒是让温寻琰有些莫名其妙的,他看向谈烛,一脸迷惑道,“干什么?您最好不要给我放下什么你要成为第二个他的狂言,不然我要脱粉回踩的,真的。”

“哦,当然不是,我哪比得上他呀。”谈烛笑笑,垂眸道,“只不过,关于那位修复师,有一个民间流传的传说,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温寻琰微笑,拒绝得非常冷酷无情、不给面子:“不好意思,我拒绝。”

“没事,想必温学弟要一定是口是心非。”谈烛仍然笑眯眯的,把温寻琰身上一切的尖刺化为毫无攻击力的棉絮,“听说这位修复师有一位红颜知己,姓唐,叫唐氏。”

温寻琰原本想告诉他,就他这样的不值得自己去玩儿口是心非极限拉扯,要是耳朵不好就去医院挂个耳科看看,但一听到谈烛后面的半句话,他却突然顿住了,将原先制止的话一并咽回了肚子里。

谈烛像是料到他一定会听下去似的,毫不意外地扬起唇角,继续道:“不过,听说这位红颜知己是个荡/妇,在与修复师交好的同时,又与其他多名男子纠缠不休,最后老天都看不下去了,降下一道雷,将她当场劈死了。”

“想必……温学弟也不想……”谈烛突然凑近他,像是知道什么似的,故意放轻了声音,用气声意味深长道,“让自己被这样的女人影响吧。”

温寻琰本人没怎么研究过野史,对一些民间传说也不感兴趣,但是在听到这话之后,他还是微微诧异,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唐千旅的方向,而收纳柜中的人已经消了声音,十分安静地待在那里,像是她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怎么样?”谈烛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想必温学弟,应该也对这位姑娘的所作所为感到唾弃吧。”

“……”

空气中沉默半晌,谈烛一脸势在必得地紧盯着温寻琰,勾着唇,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温寻琰在这样的注视下,无言片刻,才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哦,已阅。”

谈烛:“……”

唐千旅:孺子可教啊,这小伙子越来越有她的影子了。

“……你——”谈烛感觉自己一刀砍在了木头上,吃了个哑巴亏,有些不甘心,咬了咬唇,又补充道,“她的所作所为,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吗?这么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不应该谴责她吗?”

“......我国改革开放思想解放的时候是没通知您是吗?”温寻琰没有谈烛想象中的反应那般激烈,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的人,声色不由自主地冷了几分,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种微妙的情绪变化,“再说了,被绿的是他又不是他绿了别人,偶像又没塌房,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不。”谈烛摇了摇头,看向温寻琰,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闪,像是他心中想的什么,他都能一清二楚地猜出来,“学弟,你会在意的。”

就算温寻琰平时展现出来的样子再随性,也不是能够无底线地任着人这么步步紧逼,自从回到研究院开始,谈烛就开始毫无理由地针对他,这会儿更是对他刨根问底、肆意打探他内心的想法,他这下是真的有点火了,连脸上敷衍的笑容都懒得摆出来了,只是寒声道:“请问你哪来的自信?是我——”

“你会在意的。”谈烛看向他,又加重咬字重复了一遍,他的神色依然平静,也没有因为温寻琰的脸色而动摇分毫,声音轻轻飘飘的,语气却很笃定,忽然前言不搭后语道,“因为在从前,你就很在意她。”

他的话跳跃突兀、毫无逻辑,温寻琰没听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只是皱起眉,刚想开口进一步追问下去,但谈烛却在这时自行退后了一步,微笑着冲他颔首示意,下一秒,就转身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

温寻琰沉默地盯着很快空无一人的走廊,眼神缓缓沉下来,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追上去问清楚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别追了。”

唐千旅隐没在黑暗中,声音听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情绪:“他不对劲。”

温寻琰垂头,揉了揉太阳穴,道:“我知道,唐老师,你之前说他可能是你的师门后代,你师兄弟中,有没有姓谈的人?而且,我们之前在你里看到的那个拼音……我怀疑,就是谈烛的谈,说不定,他真的跟这些事有关。”

“拼音的事我保留意见,但至于是否是后代……我原本也是照你这么推测的。”唐千旅看向他消失的门口,思绪重新被拉回之前那句极为相似的“该罚”上,很快否认了自己之前的猜测,“不过也不一定,他说不定就是我认识的人……只不过,魂魄附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夺舍?”温寻琰没想到小说中的剧情竟然真的成为了现实,不由得诧异道,“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唐千旅口气平淡,“我都变成这副样子了。”

温寻琰:“……”

哦,对哦,忘了您老人家还在这里。

提到刚刚谈烛说的话,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将注意力放在了他所说的桃色往事上,又十分默契地共同沉默了下来,温寻琰难得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就连声音都放轻了,罕见地说了句人话:“唐老师,我相信你。”

“没关系,不相信也没事。”唐千旅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连敬语都直接省掉了,“案子破了,剩下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是你……”

她透过收纳柜的缝隙,目光投向温寻琰的身影,有些疑惑道:“他说的你以前就很在意我是什么意思,你以前就知道我了?那你当初为何装作不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啊?”温寻琰在听到这话的刹那间,立马在心里把谈烛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觉得自己大概最近流年不利,才招致的天降黑锅,“我的本职是修复文物不是历史学家,更何况要去研究也是研究技法,而不是文物修复师的个人传记,你们古代人也鲜有史官会记载这个吧?就算是我崇拜的那位极其厉害的修复师,也只是有个大概范围,没有考证过哪种猜测究竟是对的啊。”

唐千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关键词,追问道:“范围?那你不妨给我说说,你们所猜测的那位修复师,她姓甚名谁?”

既然她惨遭毒手、功勋被夺,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说不定那个修改后名垂千古的修复师,就是先杀了她,再篡改了历史。

“啊……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也是不少。”温寻琰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有个姓云的,有个姓陶的,一个姓温的……哦你别说,好像还真有一个姓唐的,不过文献上有明确注明他是位男性,好像叫什么鸿?”

这个名字一出来,唐千旅差点一口老血呕出来,当场再死第二遍,一向还算稳定的情绪在一瞬间做了一趟万米过山车:“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他叫唐千鸿?”

“对,就是这个名字。”温寻琰打了个响指,肯定道,“怪不得我之前觉得你的名字耳熟,原来是因为这儿有个人跟你名字挺像......怎么,你被性转了?”

“……那是我弟弟,一母同胞,亲的。”唐千旅一时对那些编造谣言的人无话可说,对那些是是非非,只觉得荒谬可笑,冷声开口,“温公子,你觉得正常亲姐弟之间会发生不伦之事吗?我好像也没有那么饥不择食吧?”

温寻琰:“……那剩下三个人,你认识吗?”

“或许,认识吧。”唐千旅凉凉地一笑,“两位师兄,还有个可能是我师父……他还有个儿子,不过不大可能吧。”

温寻琰闻言,奇道:“为什么不可能?”

“我师父比较想让他传承家门文化,但是他自己不太愿意,玩心也重。”唐千旅淡淡道,“我跟他不太熟,这小孩儿嘴上功夫过人,再后来,他大抵是进入朝廷做文官去了。”

“……”温寻琰把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整合了一下,抱着双臂,挑起半边眉,语气听起来有些微妙,“我说那个跟身上长了刺似的玩意儿……不会因为我跟他师父或者他师父的小孩儿是同姓,就认为我是什么名家之后或者轮回转世吧?”

“说不定啊。”唐千旅闷闷道,“不过我好像从来没留意过他的名字,大家也不怎么叫他的大名,就叫他的小字,那孩子小字名唤望玉。”

“……姐姐,祖宗,唐老师。”温寻琰有些无语,“您二位能不能相信一下科学,亏谈醉当时还是选政治的呢,要照他这个清奇的单线思维,老子还是温庭筠传人呢,也没见我遗传人祖宗的半分文采然后高考作文得满分啊。”

“我本人就在这儿了。”唐千旅用相同的话术堵了回去,相当冷静地反问道,“温公子还要跟我谈科学吗?”

“……”温寻琰凭着这张嘴叱咤风云二十五载,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堵得哑口无言是什么样的感受,他刚要开口,门再度被唰然推开,温寻琰原本以为又是谈烛来找茬了,刚要开口输出,就见满头是汗的白澈,他有些焦急地看着温寻琰,还在微微喘着粗气,“那个……寻琰,王老师好像提前回来了,他找你。”

温寻琰闻言,点了点头,同白澈一并推门而出,转眼间,整个收纳室又只剩下了唐千旅一人。

她环顾四周,试图想通过文物找到更多的信息,在她环视了周围一圈的文物之后,最终决定穿到自己刚刚修复的那件巧雕玉器当中。

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待唐千旅睁开双眼,她又回到了原先的四合院中,只不过这一次,唐千旅的年纪又比先前小了点儿,看上去只有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

她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听到对面传来一个男人大骂的声音:“你知道我们家这传家宝值多少钱吗?啊?不远千里跑过来找你们,结果你们就拉个小孩子出来敷衍我?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她能行吗?你们说说,她识得几个字儿啊?你们今天最好把温师父给我找出来,不然我就告诉街坊邻里,说你们就是一帮子骗钱的,让大理寺来查你们!”

“您先消消气啊。”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陶蝉从四合院中跑出来,一扯唐千旅的袖子,把她拽到身后,冲着男人稍稍欠身,有些抱歉地笑笑,声音温和,“师父有事外出了,院里只有我们师兄妹几人在,您这件古镜的损坏有些严重,我和几位师弟才疏学浅,也只有琬琅能修了……她自幼天赋极佳,您大可放心。”

“我放心什么?娘们儿做事哪个不是笨手笨脚的?就她?我敢给你,你敢修么?要是修了,把你们一块儿卖了都未必赔得起!”

陶蝉倒也不着急,只是和和气气地看着男人,刚想出声再劝他几句,唐千旅已经率先一步从陶蝉的背后站出来,一撩眼皮,毫无惧色地直视着男人,声音平静:“您不信我也罢,大门就在您的正后方,慢走不送。”

她话音落下,陶蝉微微皱眉,抓着她衣袖的手不由自主地扣紧,刚想说什么,唐千旅就猛地挣脱出了他的控制,退开半步,微微扬起下巴,淡淡道:“哦,顺带一提,您这件古镜是件赝品,就算凭银两相换,它也没什么太大价值。”

“——你说什么?!”男人闻言,额角立马青筋暴起,他大步流星地上前,一手挡开陶蝉,一把拽住唐千旅的领子,唾沫星子横飞在她脸上,“小姑娘家家的,舌头怎么这么长?我们这儿可是从商朝就传下来的渡了银的古镜!你他妈这辈子踏出过这间宅院半步吗?你懂什么啊,就在这边妄下断言?!”

“谁跟您妄下断言了?”唐千旅面不改色,微微偏过头,躲开乱飞的唾沫,冷笑道,“这面镜子系阴剔,多余的阳纹线条成蝙蝠模样,这种镜纹起于西汉,不知您说的这个商朝是哪年哪月的商朝?再者,真银不会因火烧失色,颜色更加厚重细腻,其他颜色一衬,便更显光泽鲜亮,您这面的银成色粗糙暗淡,大约是镀了层假的,若您执意要上报大理寺,那就把卖您镜子的人一并报上去吧。”

“......你......你胡说什么!”姑娘语气淡定,条理清楚,看起来并非是胡乱一说,男人原本不想承认,但看着自己的这面镜子成色确实偏暗,一时觉得面子挂不住,猛地涨红了脸,有些气急败坏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这般伶牙俐齿的,小心日后嫁不出去!一个小丫头片子,说你懂古玩珍宝,谁会相信?”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无论我出嫁与否,过得都不会比您更差。”唐千旅弯眉而笑,不急不缓地握住男人的手腕,淡淡道,“要想证明,这事简单,您拿去典当的铺子便是,这一面镜子当出去,怕是连糊口的钱都不太够。”

“——闭嘴!谁教你这么说话的?”男人一时气血上涌,声音骤然拔高,唰地扬起手掌,不由分说地就要扇下去——

啪。

但在他彻底打下去之前,头发被人先一步从后面薅住,头皮处拉扯的疼痛感瞬间从头皮处传来,男人嘶了一声,刚想破口大骂,转身给这个偷袭者一点教训,唐千旅率先一步抢先,扯住他的领子,清脆响亮的就是一掌,紧接着刷刷两道布料翻飞的声音,她甩袍提膝就是往前一顶,也不顾男人的哀嚎声,用力将他往地上一掼,然后再如同抛弃废材一般的,抬手一甩,随意地丢去一旁。

身旁的陶蝉看着心惊胆战,跨出一步攥住唐千旅的手:“琬琅!望玉!万万不可,都冷静点!”

唐千旅面无表情地甩开他,连正眼都没有多给一个:“你给本姑娘闭嘴。”

痛楚从身体里飞速蔓延,男人拖长语调“嘶”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喘着粗气,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唐千旅:“你......你,你暴力行事,我要向上面禀报!”

“报吧。”唐千旅双手叠在腹前,慢条斯理地俯身凑近,少女的身影笼上男人,他看见阴影之下,那名尚且年少的姑娘,意味不明地勾起一边唇角,嗓音纤细轻盈,如同风拂过银铃一般穿进他的耳畔,“我一个小姑娘家,说我把一个大男人打得满地找牙,谁会相信?”

这话听着分外耳熟,男人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刚想再辩解什么强行挽尊,就见方才身后的偷袭者二话不说,拎起他的后领,再轻而易举地把他拖出了院外。

男人快崩溃了:“你们不能暴力行事!!这是不合规矩的!!”

不料,那少年充耳不闻,只是将他往外轻轻一丢,随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凉凉地嗤笑一声。

男人慌里慌张地回头,这才看清那名偷袭者的模样。

那不过是一位与院内其他人年龄相仿的少年,头发梳成两髻,约莫着十五六岁的模样,倒是长得挺干净出众,那一双眼睛尤为招人注意,有着少年独有的俊俏明朗,但也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不善与犀利。

相比起唐千旅,少年似乎来得更加粗野些,像一柄快刀,利落直接,毫不与他客套:

“带着你那赝品古镜和不值钱的你,一起滚吧。”

唐千旅站在少年的不远处,循声而望,男生抱着双臂,随意依在门框上,嘴角半挑着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中带了些许嘲讽的意味:

“自个儿粗鄙无知就多读书,别一天天闲得没事干,老是为难人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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