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的时光总是匆匆，仿佛只是一眨眼，好几年就过去了。
罗元霜十六岁时，罗家，不，准确的说是外祖白家，为她举办了盛大的成年礼。
流水席摆了三天三夜，方圆百里的世家都有派人前去恭贺。
虽然她本人仍在剑宗学艺，并未到场，但那也不妨碍场面的热闹非凡。
原本罗小莲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奈何有个爱煽风点火罗元菁在剑宗蹦跶，她就被迫收到了相关消息。
不仅有宴席，白家还特意给罗元霜送来了一套价值连城的百蝶流光裙，据前去看热闹的弟子说，那天的元霜师妹，比天上的仙子还要好看几分，她锦衣华裳、满头珠翠走出来的时候，整个院子都静了许久。
梁茵茵对此表示理解，女主嘛，当然是人见人爱了，谁能抵抗得了玛丽苏光环呢。
罗小莲对此……嗯，她表示没工夫去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现在已经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八块，各干各的了。
首先是修为，十七岁了，她还在练气期。也不知道是资质所限，还是增进修为的丹药吃多了，造成根基浅薄，一年前罗小莲跨进了练气十层的门槛。
要知道通常来说，练气九层之后就是筑基，仅有很少的人会进入第十层，接着拖拖拉拉修到十二层才筑基。
罗小莲很发愁，虽说这几年靠着炼丹她混得也挺不错的，但如今内门弟子里就她这么一个练气期，委实有些丢人，修炼迫在眉睫啊。
其次就是柏长青的眼睛，几年过去了，罗小莲还是没能找到办法。有鸿运小药炉在手，她炼丹一点都不是问题，可没有丹方，光靠她自己瞎琢磨真的是太费时间了。
虽然陆陆续续也托人买了不少和丹药有关的玉简，但都是一些比较普通的，没什么太大助益。几年下来，让柏师兄复明的丹药没炼出来，倒是其他类型的弄出了不少，治疗老花眼的，短时间内能让人目视千里的，甚至是让损毁的眼珠重新长出来的……
还有就是她的丹师协会大计，靠着炼丹挣得虽不少，可花得也多，都没存下多少灵石，她现在也出不了剑宗，这协会怎么办的起来。
除了这些，还有娘亲的事，落霞阁的消息打听不到更多，还是得去东大陆一趟……
罗小莲深感头大，好忙呀，好忙。
——
不知不觉，罗小莲已经二十四岁了。
这几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是她终于成功筑基了，谢天谢地，还好没赶在本届新弟子里最后一个筑基。
对此，罗元菁嫉妒万分，不过是用丹药堆出来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其次是鸿运小药炉被她收作了本命法器，很不可思议，本来只是想试一试的，结果还真的成功了。炼化的过程刚开始有点难，但后来炉子上冒出一阵淡黄色的光后就顺利很多，原本她还以为自己一个小小的筑基不可能收得了神器呢。
自打鸿运小药炉成为了本命法器，罗小莲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药材在里面炼化的每一步，再不似从前那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等着它自动炼完了。甚至到了最后成丹之时，罗小莲还发觉她可以注入灵气，强行让丹药的品质提升一层，靠着这个，罗小莲收获了不少极品丹。
对药炉的掌控更深一层后，罗小莲炼丹也更加轻松，昔日仅有十张的丹方被她扩展到百张之多，内容写得还比以前完整，寻常丹师拿到也能看懂，如今她已经力压师父黄乐城，成为了剑宗最负盛名的丹师。
至于其他人。
罗元霜已是筑基大圆满，离金丹只差一步，霄云剑法也练到第六层了，天赋之高，连剑尊都说自愧不如。而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的容貌也愈加出色，现在已经到了一笑就让人丢了魂，路都走不动的地步。
梁茵茵的丹药生意做得更红火了，她跟当年买罗小莲止血丹的朱苑一起，在山下开了家“奇丹阁”，每月限量售卖各种稀奇的灵丹。至于丹药来源……当然就是罗小莲各种实验的边角料了。
而罗元菁，靠着死缠烂打终于让罗元霜心软了，出钱替她还上了那十颗聚灵丹的外债，如今不上不下地在外门混着。
……
这一天，罗小莲又炼出了一种新的丹药，拿过传信符和柏师兄说了几句，便出了门。
外事峰凉亭，柏长青早早等在那里。
离着好远，罗小莲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她兴奋地挥了挥手，然而挥完之后却又想起来那人现在看不见了，不免又有些尴尬。
算了，反正也没人看见。
罗小莲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柏师兄，你来啦。”
“早到了一小会儿。”柏长青转过了身，脸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柏师兄这戏演得是越来越逼真了。
罗小莲瞧着那张无懈可击脸，不禁有些感慨，要不是早就知情，乍一看还真察觉不了他的眼睛居然有问题。
罗小莲走上前，把柏长青拉到了一边坐下，又从储物手镯里拿出了一个瓶子，“我想着你的眼睛一直不好，会不会是哪里的经脉伤到了，所以这回换了可以温养经脉的月光花，而且丹药还是极品的，说不定有用，你试试看。”
柏长青接过了瓶子，倒出丹药吃了下去。
“怎么样？”罗小莲期待地看着他。
柏长青无声地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啊。”罗小莲有些沮丧，怎么还是不成，到底怎么了，不是眼睛本身的问题，也不是经脉的问题，难不成是中毒了？可他不是百毒不侵的吗？
柏长青好笑地摸了摸罗小莲的头，“干嘛垂头丧气的，我的眼睛虽然没治好，可其他人的眼睛治好了呀，你是不知道，自从刘长老靠着你的丹药从‘独眼怪’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他可彻底成了你的崇拜者，整天嚷嚷着我们剑宗也要出一个炼丹大师了。”
“我现在最多只能炼三阶丹药，离大师还远着呢。”罗小莲可不会骄傲自满，她也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新手了，清楚的知道这丹药品阶都是以丹丸内部的灵气为参照的。灵气越足，就代表着所用药材越好，或是炼制过程更复杂，成丹的难度自然也就升上去了。
虽然研究出好多的新丹药，但罗小莲仔细看过了，品阶差不多都在三阶以下，根本没有特别显眼的。
“大师也都是三阶丹师升上去的，有什么稀奇？你帮了这么多人，假以时日，定能名声大噪。”柏长青笑着道。
“你还笑。”罗小莲见不得他脸上那分外完美的笑容，总觉得那跟罗元霜一样假，恼火地伸手去扯，“是别人的眼睛好了，你的可一直都没好，有什么好笑的。”
柏长青不闪不避，“高兴当然笑了。”
“高兴什么？”
“高兴你把我放在了心上。”柏长青的眼里没有光彩，可感情溢出时，还是显得它亮晶晶的，“剑宗里每一颗治眼睛的丹药上，都深深刻着你对我的关心。”
罗小莲闻言，手一下子顿住了，然后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你，你说什么呢，我只是出于好朋友的道义才帮你的，毕竟你之前也帮了我不少忙……”
柏长青一把抓住了罗小莲的手，“小莲，从前你总说年纪小，可现在你长大了，你总说相识太短，可现在我们怎么也能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了吧，你还不肯接受我的感情吗？”
明知道那双眼睛看不见，可四目相对的时候，罗小莲的心跳还是漏了一瞬。
手被抓住了，甩开吧，万一这人跌倒，岂不显得她欺负盲人，可不甩开……
罗小莲把身子往一旁仅剩的空间挪了挪，“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说这种话？”
“我为什么不能说，我本来就喜欢你呀。”
“柏师兄，不要轻易对女孩子说出这种近乎承诺的话，我会当真的。”
“难道今日今日，你还怀疑我的心？”
“这不是怀不怀疑的问题，是……柏师兄，你是看过我脸的，难道你愿意对着一个丑八怪过一辈子吗？”
柏长青语气轻松，“既然你总是这么在意自己的容貌，那不是正好了吗？瞎子配丑八怪，天造地设。”
“你不要这么说，你的眼睛一定会好的，等你好了之后……”
“等我好了也不过就是又看见你的脸了，我从前都不在意，难道以后就会介意了？”
“那是你没看过现在的罗元霜。”罗小莲脱口而出，完全忘了除了眼睛，神识也是可以视物的。
“元霜怎么了？”
说起罗元霜，罗小莲的情绪不免又有些低落，“她现在可漂亮了，整个剑宗，不论内门还是外门，男弟子都围着她转。”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忘忧峰的，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不觉得她温柔善良又美丽大方吗？”
“温柔善良不是什么缺点吧。”
“当然不是缺点了，还是个很大的优点，等你眼睛好了，看到那样的仙子，还会不动心吗？”
“动心？我，我对……元霜？”柏长青难得摆出了惊愕的神情，“我跟她没什么闲话传出来吧？”又是谁在背后造谣！
“现在是没有，以后就不一定了，我还没见过哪个男人能逃过她的魔爪呢？”罗小莲闷闷道。
柏长青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还魔爪，你把她当妖怪了？她只是长得好看了一点而已，那些少年郎对她殷勤一些也很正常。”
“你不也是少年郎？”罗小莲看着这人的脸，虽说年纪算不上少年了，可修仙之人向来老得慢，他看着还是很年轻的。
罗小莲想，如果柏师兄这几年没有失明，整天看着罗元霜，一定也会被她迷住的，“难说你不会喜欢上她。”
柏长青觉得小莲这话太过荒唐，“这都什么跟什么，她受欢迎我就一定也得喜欢了？”
“绝色的牡丹和不起眼的狗尾巴草放在一起，正常人都会去选牡丹的，不是吗。”
“谁说的，我就会选狗尾巴草。”
“啊？”
“牡丹虽美，可喜欢的人也多，守着这么一株宝贝，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有什么好，还不如选狗尾巴草，虽然它很平凡，但我至少可以保证……”柏长青把脸凑近了，“它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咚！”罗小莲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了一下。
明知道这人看不见，明知道他靠这么近可能并不是故意的，可罗小莲的脸还是泛起了微红，“你这想法……倒真是与众不同。”
“那你是否愿意接受我这个想法与众不同的人？”柏长青追问道。
罗小莲低着头装傻，“接受什么啊，你喜欢狗尾巴草关我什么事。”
柏长青似是有些无奈，“小莲，美貌于女子而言，只能是锦上添花，但男女之情的长久，需要的永远都是雪中送炭，没有哪对道侣是可以凭着一张脸走到最后的。”
“说起来当然容易，我才不信这世上有男人不喜欢好看的姑娘。”罗小莲不服气地反驳。
柏长青笑了，“好看可以多看几眼，但要不要娶回家就是另一件事了，其实一个女子容貌有点瑕疵也没什么不好啊，至少，将来他的丈夫不用担心老婆会被轻易拐跑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罗小莲的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她转头看向了柏长青。
那双眼睛黯淡无光，里面倒映着一张遍布黑斑的脸，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是认真的吗？
可就算是真的……爱又是什么？
娘亲临终前苍白的脸出现在了罗小莲的脑海中，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嗖地站了起来，罗小莲快速说道：“柏师兄，既然这个丹药不管用那我再试试别的，我先回去了，有新结果我会通知你的。”
再一次被丢下了，柏长青神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感觉心情无比郁闷，就算这辈子没有一见钟情了，也不至于这么铁石心肠吧。
收回空落落的手，柏长青悠悠地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他上辈子没有点头的报应？
可这也不能怪他嘛，想想看，好端端地正喝着茶呢，突然冒出来个小丫头，眨巴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对你说，“剑尊，那天大殿上，我被您的风姿倾倒，一见难忘，可不可以收下我？”
天知道他当时是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忍住没把口中的茶水给喷出来的，上一次听到类似的话，还是在器宗李长老的寿宴上。
可那时说这种话的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这回的……先不论容貌如何，首先这年龄就不合适吧。
小小的面庞，矮矮的个头，怎么看怎么是小孩子不懂事。
柏长青当然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等到后来……后来那丫头又改了口，天天嚷嚷着要做他徒弟。
柏长青不知道她这是打算另辟蹊径，还是悬崖勒马终于懂事了。
别有用心当然是不能让她得逞的，而要是真想做他徒弟……这人是真的没有剑修的天赋，而他只会剑术，拜他为师就是在浪费时间啊，总归还是不能同意的。
可是这个小丫头有毅力得很，根本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整天在他眼前晃悠。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她从一个又矮又小的少女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点一点，走进了他的心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柏长青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追着她走，再也放不下了。
可她却还在提着拜师的话。
拜师？拜什么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做了师徒就差了辈了！
柏长青始终没有松口，然后……然后那丫头又旧事重提了。
“十二年了，我们朝夕相处了十二年，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我再最后问你一次，这一次你要是再拒绝我就不再自讨没趣了，柏长青，剑尊！你可以不可以收下我？”
柏长青犹豫了很久，回答她，“我会好好考虑的。”
那天晚上，柏长青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第二天刚让人通知小莲一声，收拾好东西打算去罗家提亲的时候，他毒发了。
再一睁眼，他又回到了从前，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
往昔历历在目，柏长青抬头“望”着皎洁的明月，深感天道真的是好轮回。
追个小姑娘为什么这么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