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和哈孜曾经在西域边关战场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很多年前,哈孜还是个满腔热血的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只顾着埋头猛攻,却不料直接掉入陆凛先前设下的陷阱,于是就在那没水没粮的荒芜盆地呆了三天三夜,直到哈孜吊着一口气时才去亲自把人捞回来丢还给西域领主。
说到底就是把哈孜当成孩童,先不说哈孜本身的性格就是欢脱坦率,就但是这硝烟战火便有自古以来不应祸及妇孺的道德认知,于是陆凛也没多计较。
哈孜刚被陆凛救上来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不断道谢,那是陆凛还愣了好些时候,还以为人救上来了但傻了。
不过事态还好,哈孜回到西域宫中休息数月后恢复神智才被众人告知情况,当即羞愤难当又骑着马想要直闯陆凛的营地。
手下侍卫怎么也拦不住,最后让哈孜策马闯了出去,当时恰逢两国和谈成功陆凛撤军班师回京,没防备的情况下就那么被哈孜闯了进来。
但随后知晓情况后陆凛也没责怪什么,只是跟逗小孩一样应了哈孜的战,在擂台上打了几个来回,把后者弄得一个眼睛青一个眼睛紫,再加上些脸上的羞红,精彩极了。
不过陆凛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在于如何收场,他没让哈孜难堪,擂台四周也没什么其他的观众,既不会影响刚和谈的两国,也不耽误哈孜的脸面。
自那之后,哈孜便记住了陆凛,记住了那个中原王朝最强的将军,那个从不以真容示人的神秘战神。
也记住了那个临别时祝他一生顺遂无忧的哥哥,那个面具之下有着惊艳世俗容颜的哥哥。
至于提前进京的愚蠢行为,哈孜在面见过中原皇帝后便跟陆凛说了实情。
“本王子当然知道来这里意味着什么,”哈孜跟在陆凛身后慢慢往宫门口荡,“但比起刚进城便被世人关注被卷入你们中原的朝党征伐,那我还不如先一步进来至少找个熟悉的人投靠,也算是有了些底气。”
陆凛觉得新鲜,这小孩儿好像突然长了脑子,但事实证明并不多:“所以,你打算投靠刚才看上去就没什么战斗力的女子?”
“实则不然吧?”哈孜大大的眼睛亮亮的,带着些探究和八卦意味地望向陆凛,“我可是听说我们冷面无私铁血硬汉的陆将军最近得了一美人,养在乡野之外,平日里护的紧的很呢,今日一见果然别有风味。”
“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诌一通,”陆凛匝了匝嘴,“人家姑娘可是自食其力讨生活的,也不是我把人家养在乡野,是人家家在城外,再说了我像是那么抠搜的人吗?都是我的人了还能不让她进我将军府的门?”
哈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最后给出了自己的结论:“所以那漂亮姑娘不是你的人?那为何......”
陆凛停下脚步看向哈孜:“打住,只不过一眼投缘罢了,你若是真心爱慕,便去自己努力,别老打探来打探去的……至于你如何努力,我无心过问也不想知道,但是现在闭上嘴巴安静跟我回府。”
哈孜闻言撇了撇嘴,但很听话地没开口再说一个字儿,直到看见将军府的牌匾。
“喂,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陆凛不可置否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上了台阶,不过没直接进府,而是先走到了一边的守门侍卫身边:“瞧见我身后的公子了吗?后面的时日他便暂住府中,让下面的人人清楚些,莫要把他半夜拦在府外。”
侍卫闻言点了点头:“日落时我便跟他们说。”
“别等日落了,还有大半天呢,”陆凛看了一眼已经进门的哈孜,“吃午饭时便跟他们说,这家伙是西域王子,称呼他世子便可,切记不要得罪惹恼他。”
另一边,晏翎已经进府有些时间了,她刚到将军府门口便遇上了恰好出门才买东西的承彦,后者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人带进了府里,顺道还问了晏翎的忌口和喜好。
晏翎被承彦带到了陆凛居住的院落,后者正忙着,于是匆匆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陆凛进院门的时候便看到晏翎整蹲在一个墙角自言自语,哈孜也望见了一边的晏翎,立刻蹦蹦跳跳地朝着晏翎跑过去:“姐姐在做什么?”
“啊?”晏翎回头,对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然后不由会心一笑,“我在看小蚂蚁搬家,应该快下雨了。”
哈孜闻言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一片碧蓝,根本不行要下雨的样子,但随后在无人的地方转了转眼睛,露出几分不同的意味,再转过去看晏翎时便已经恢复了原状:“怎么会?这天好着呢。”
晏翎笑了笑,随后起身理了理裙摆,看向远处的陆凛,伸出来手,手心朝上,妥妥的要东西的姿势:“我的鸡鸭鹅呢?我问了一圈都说没见过,你是不是把他们私藏了?说!”
“不在府中,”陆凛盯着晏翎,“不过,晏姑娘倒是有胆识,刚进这将军府便敢随意跟府中之人搭话打探主人事情了?”
晏翎朝着他翻了个白眼:“别搞,你知道我问的是谁。”
陆凛闻言笑了:“晚些时候宫中会派人将你那些东西送出来,刚罚了裴淮,裴党或多或少有反对声音,陛下被缠着空不出时间。”
两个人聊了没几句,一阵乌云慢慢荡了过来,接着便是一阵雷鸣,吓得哈孜蹦了起来。
随后陆凛带着两个人进了院落里的正厅,将军府的餐食都是各院的下人们轮流去街市上现买的,陆凛常年不归家,他院子里的下人便也没了旁的院子里那些核查账单的事儿,固定的银两拿出去,只要能够保证主子们有饭吃并且吃的开心,银两花多少剩多少还有多少去哪里了都不重要。
按道理说这样的院子做出来的事情质量不会有多高,但好在陆凛不在的时候都是承彦当家,倒也井井有序个个安分守己。
就连自认挑食找事儿的晏翎也不由得赞叹后厨师傅的厨艺。
陆凛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吃饭听着身边的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聊天,晏翎跟哈孜说了很多中原美食,包括江南的糖醋鱼,陆凛默默记下,打算什么时候巡视江南时去尝尝。
“呦,吃着呢?”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三个人同时放下碗筷看了过去,张栩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跨了进来,然后大量一圈:“承彦呢?”
“你到院子里叫一声他不就出来了?”陆凛淡淡收回目光,“平日里也不见你们分的多开,现在好不容易不粘在一起了,又找上了?”
张栩转了转眼珠子:“其实也不全是......”
“打住,”陆凛放下重新拿起的筷子,抬起手,“城东那店铺,想都不要想。”
张栩闻言走到桌子旁坐在了空位上:“我可不是为一己私利啊主上。”
“你若真的缺银两便跟我说,若是为了赚些银两傍身,那你还不如从了太后心意回去当你的太医令,那俸禄可比博士和我将军府给的多。”
张栩冷哼一声:“那太医令如何当得?”
“为何当不得?”晏翎插了一句,“又是朝党之争?”
“是也不是,”张栩垂着眸子,“若是只我一人也就罢了,总要祸及旁人,我不想......”
“主上。”承彦进来有一会儿了,终是开口打断了张栩,后者闻言也是一愣,随后抬头看向陆凛。
陆凛却没去跟他对上眼神:“什么事?”
“东市那铺子,近日又有人来问,”说着,承彦上前把手里的书信放在了一边空着的桌子上,“老夫人的意思是,寻个合适的便把铺子租出去,空着也是浪费。”
“行,”陆凛干脆不吃了,“拿去书房吧,我现在选出来一个,省的日后生事。”
眼看陆凛要出去,张栩这才起身:“你考虑生人也不考虑我?”
“考虑你作甚?”陆凛嗤笑一声,“考虑你然后把铺子给你,最后你赚够了银两一个人远走,到时候你让我何处寻你,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呢?万一逢年过节想起你了呢?吃饭都找不着人,我跟你说,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一日不死,你终身为将军府府医。”
张栩没再说话,直接略过陆凛和他身边的承彦离开。
“别担心,”陆凛等张栩出去后,看向承彦,还略带安慰地拍了拍承彦的肩,“有我在,他跑不了。”
承彦也没说话,头也不回的便走了,留下陆凛在原地看着腾空的手一脸震惊。
这年头属下越来越难带了。
陆凛看着桌子上的书信,弯腰拿起后自己独自去了书房,没发现身后晏翎的表情,后者听的时候就鬼主意上了脑,陆凛走后更是狼吞虎咽吃完饭跟了过去,哈孜见状想要跟着但被晏翎拦住了。
晏翎摸索着走到书房门口时还因为心虚犹豫了半分,但随即便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
门打开,陆凛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看清来人后那份提防淡了些许:“饭吃完了?”
“吃完了。”
陆凛点了点头:“吃完了到处转转吧,别去前院,那里没躲雨的地方,这天公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开始发作了。”
“不转,”晏翎说着便往前走,最后一屁股坐在了陆凛身边的软垫上,“跟你商量个事儿。”
笔尖一顿,陆凛看向晏翎,慢慢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你要做什么?”
“东市那个店面,”晏翎笑嘻嘻盯着陆凛,说出了自己的小算盘,“能不能租给我?”
“租给你?”陆凛笑了,“你打算在被大酒楼包围的店铺里做什么生意?贩卖家畜?你怕不是疯了。”
晏翎闻言便收了笑意:“如何不能啊?你想啊,他们那些开酒楼的最缺什么?是不是缺供应商?”
陆凛皱着眉没说话。
“供应商,供应商就是,你看啊,”晏翎双手撑到陆凛身前的桌子上,”大酒楼对于食材的需求是不是很大?那像鸡鸭鹅的,就更缺乏了,而且食材是不能等时间的,越新鲜越好,那是不是就是距离越短越好?“
“好什么好?”陆凛皱起眉头,“你是打算让人家一边吃饭一边闻禽类的臭味吗?你让我将军府脸面往哪儿搁?”
“你让我将军府脸面往哪儿搁——”晏翎夹着嗓子一股阴阳怪气的劲儿重复了陆凛的话,“脸面脸面的,没钱要脸有什么用?这三倍租金你爱要不要,我找其他人去。”
说着,晏翎起身要走,陆凛精确捕捉到信息后开了口:“回来!”
“做什么?”晏翎背对着他,眼神里已经透露出得逞的意味。
“你刚才说,几倍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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