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枫叶馆杀人事件(2)

晚餐是由坂本苍介先生一盘一盘端上来的。

他就像一位最娴熟的管家,没有一丝多余动作,无论端上的热汤还是酱汁,那双浆洗得洁白如新的手套始终一尘不染。

菜大多是日式的,透着温馨而日常的气息。仿欧式建筑厚重的墙体,阻挡了外面野兽呜咽般的风声,略带哑光的玻璃美化了鹅毛纷飞的雪景。

坐在餐厅的我们,透过半敞开的窗户,看见的是一副宛如明信片插图的曼妙夜景。

为了配合公馆的气质,坂本先生特意点燃了长条餐桌上的两只银烛台,火光在成排的佳肴上摇曳跃动,带来一种别样的异国情调,以及仿佛坐在篝火旁的错觉。

“前辈为什么要将团建地点挑选在这里呀?”松本梨香甜滋滋地问道,眼睫扑闪,嘴唇微微嘟起,特意摆出一副很讨男人喜欢的萌妹姿态。

我看见身旁的千阳有纪撇了一下嘴角,面露不屑,轻轻摆弄着空盘子上的刀叉。

前辈——前宫光雄咧嘴一笑,眉眼轻浮地答:“听说这里经常会发生灵异事件,女孩子不都喜欢这种吗?我呀,是为了讨你们开心。”

好油,至少能拧出二斤炒十盘菜。我的脚趾忍不住在棉靴里抠动。

可梨香似乎很受用,捂着嘴巴笑得天真烂漫,咯咯咯的声音像是小母鸡发情。

我望着满桌的珍馐美味,不停咽口水,夹着筷子的手跃跃欲试。身侧的安室透斜睨了我一眼。

话说,他为啥非要挨着我。

短头发的飞鸟翼替我解决了这个难题。她伸出筷子,大咧咧地夹了一块红酒焗牛排放到盘里,操起刀叉,清脆地切了起来。

我急忙步其后尘,筷尖直奔自打上桌就心心念念的烧豆腐。

“唔,好吃好吃。”飞鸟砸吧着嘴,冲站在门口的坂本先生竖起大拇指。

虽然她的种种举动都不符合餐桌礼仪,甚至有些粗俗,可由她做出来却一点也不讨人嫌,反而很可爱,有种干脆又爽利的感觉。

我低调地吞下两块烧豆腐,满足地小声咂嘴。

围绕餐桌而坐的,除了我们,还有两个中年大叔,就是中午和长谷川一起打台球的那两位,以及一位眼神阴郁的年轻人。

两位大叔四十出头,自我介绍是东京某电器商社的销售代理,刚刚在京都谈了一笔大买卖,公司奖励他们带薪休假一周,两人觉得与其在家被老婆挑刺,还不如在外面清闲几天,就预定了这家郊外的度假旅馆。

胖一些的那位姓前田,瘦高戴眼镜的姓原木,都很健谈、开朗的样子,这大概与他们的工作有关。

我注意到有纪吃得很少,好几次筷子悬在热量较高的食物上面时,她会犹豫一下,然后毅然移开。

我心虚地摸摸小肚子,暗下决心,这是最后一次放开肚皮吃了。绝对。

反正景光都不在了,也不会有人把我喂得像小猪那样饱。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席间,我的一半注意力被戏剧社成员之间暗流涌动的关系吸引。梨香和飞鸟都有讨好前宫前辈的意思,且丝毫不掩饰,长谷川暗搓搓地瞄着他们,嘴角挂着不悦。

之前在餐厅遇到的江川美雪,对他们之间的互动无动于衷,且表情十分微妙,她似乎有意避开前宫投向她的目光,把眼睛直勾勾地盯在食物上面。

其实她没必要这样做的,前宫将他风骚的视线均匀地撒给了在座的每一位雌性生物,她只是其中之一。

美雪的男友,我后来才知道他叫小池晋平,是戏剧社的社长,他和美雪都是四年级即将毕业的学生。

那个戴着眼镜、文文静静的女孩叫做唐泽加奈,她脸上的神情不像下午那样淡然,尤其在被前宫的眼光扫过时,面颊微微泛红。

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们,不过时不时黏在我侧脸上的那道目光提醒我,我也是被观察剖析的一员。

我瘪瘪嘴,十分不开心。

真想把这块狗皮膏药给撕下去,随便扔在哪里。

在夹牛排的时候,我们的叉子戳在了同一块牛排上面,我试图争一争,结果自然是完败,牛排被他得意洋洋地叉进了盘子里。

我万分委屈地将目标转移到焗马铃薯,手指颤抖地夹了一块,对他刚刚的行径大惑不解。

这个昨天还对我放狠话的男人,这会儿居然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简直莫名其妙。

就在我将马铃薯块送到嘴边时,五六块切得整齐的小牛排被投放到了我的盘子里。

我愕然转头,看见安室透正在用餐巾擦拭着沾满油汁的餐刀,对我挑了一下眉。

他到底想干什么?一个巴掌一个甜枣,以为自己在训狗呢?

心口油然升起一腔愤慨,想把盘子一掌掀开,可担心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只能压下心头的不快,用力咬住马铃薯,瞪了他一眼。

这家伙绝对是个抖S。我坚信了这一点。

后来我直接无视那几块牛排,自顾自地吃别的,他只是撇撇嘴,没表现出任何愤怒。

就在我俩暗暗较劲的时候,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出去的胖大叔前田,急慌慌地折回来,喘息着问:

“喂喂,你们的手机有信号吗?”

他的话引起片刻的沉默,几秒种后,大家才明白他在说什么,纷纷低头掏出手机查看。

结果,所有人都没有信号。

我心里咯噔一声。

喂喂,这不就成半个暴风雪山庄了吗?

“刚才我出去抽口烟,顺便给老婆打个电话,结果发现没信号。”前田抹着额头上的汗说,“难道说因为雪太大,信号装备被破坏了?”

“很有可能。”长谷川立刻说道,并用十分专业的理论解释了这个现象,大家都听得投入,纷纷露出赞赏目光,倒给他弄得略微不好意思了。

只有前宫因为注意力被其他男性夺走,面露不悦和不屑。

他的报复很简单、直接,就是凑到梨香面前,嬉皮笑脸地和她说了些什么,并暗示性地在她白皙的小手上摸了一把。

梨香状似娇羞地歪了一下头,然后跟着他一前一后离开了餐厅。

长谷川立刻坐不住板凳了。

飞鸟翼别有深意地瞅了我一眼,我刚想回应一个眼神,发现她瞅的其实不是我,而是有纪。

余光看见有纪攥着餐叉的手指微微痉挛,贝齿轻咬,但很快她的表情就松动了下来,若无其事地继续挥动刀叉。

我毫不怀疑,这些个女孩,都跟那个油腻富二代前辈有某种戏剧般的关系。如果仔细剖析开来,没准能演一百来集的狗血剧。

吃过晚饭,鉴于安室透还在楼下公共休息区逛游,我毅然上了楼。大家的房间不在二楼便在三楼,我数了一下,不算坂本先生和可能存在的厨师及帮佣等,枫叶馆此时此刻一共有十三人。

真不是个吉利的数字啊。

哦,忘了算那只神秘的黑猫酱了。

走廊的红毯厚重,就像是踩在了一块山楂糕上。我默读着房间号,忽然,刚刚经过的房间里飘出来的声音,令我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那是女孩瞬间爆发的哭泣声,还伴随着男人不断嘘声安抚的声音。

我想我应该立刻离开,可八卦的本能短暂地定住了我的脚步,因为我听出了女孩是江川美雪。

我不禁竖起耳朵。

“我受不了了,给了你这么多次机会,结果你还是要牺牲我——”美雪声嘶力竭地嚷道,接着便是另一阵大声抽泣。

“就只差一点点了,美雪,求求你帮我度过这个难关吧。前辈的父亲人脉广泛,如果他肯出面,一定能帮我拿下米花电台助理编导这个职位的。等我成功就业后,咱们就结婚,拜托了,只差临门一脚。”

“所以,你还是不肯放弃,对吗?”美雪的声音不再尖锐、抽搐,反而一下子淡然得诡异,“我和我们七年的感情在你眼里不过是可以交换的资本,为了你的前途,你甚至逼迫自己的女友去献身,我现在终于看透你了。真是可笑,之前居然还一次次给你机会,我真是无可救药!”

我被这突然而至的爆炸信息惊呆了,以至于美雪夺门而出时,都没来得及迈动双脚。

她和我正面相撞,我尴尬地别过头,抬脚朝前方自己的房间碎步跑去。

钥匙对了半天才打开门,扭头一看,她早已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而男友小池晋平并没有追出来。

我摸摸发烫的耳朵,推门而入,陷在松软的单人沙发里。

看来这个社团的人际关系,比我想象的复杂很多、很多。

我独自在屋里呆了一会儿,手机没有信号,随身又没带任何读物,很快就坐不住了,起身掀开窗帘,眺望风雪中的远山和丛林。

一种不安感隐隐升起,雾气一样很快盈满全身。

没有信号,加上自然灾害级别的暴雪,怎么看都是各路推理漫画中凶杀案的绝佳舞台,甚至不发生什么,都对不起这得天独厚的布景。

还好身处的是柯南世界,如果是金田一,我很可能也会挂掉。

耳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厚重的裙摆擦过地板,然后是一串轻巧若无的笑声。

咯咯咯……

就好像有谁提着裙裾,从我身后笑着跑过。

我打了个激灵,缩着脖子回头张望,什么也没有。

脊背攀起一阵凉意。丰富的想象力不断编织出一幕幕妖异恐怖的场景,在脑海里循环播放。我感到惶恐,抓起钥匙,锁好门,直奔楼下。

大多数人都在休息区,有的坐在沙发上热络地聊天,有的在圆桌前喝酒,我看见安室透伏在球台上,没有穿外套,袖口微卷,以专业选手般的标准姿态将一只球撞入洞口。

利落干脆,不得不承认,打得很帅。

他白色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有系,从我的位置,恰好可以顺着领口瞥见一片隐隐约约的胸肌……

我脸上一红。他恰在此时缓缓起身,目光跟我对上,挑了挑眉。

我别过头,假装在人群中搜索。

阴郁男弯下腰,姿态一看就是初学者。如果我是他,一定立马扔掉球杆,我可不想在高手面前自取其辱。

只不过我眼中的安室透,和他眼里的,似乎不是一个人。

安室透把玩着球杆,绕过半个球台,朝我走来。

除非百米冲刺,否则是无法逃开了。

“回房间了?”他皮笑肉不笑地问。

“嗯。”我讪讪地站在原地,没好气地粗着嗓子答。

“有没有看见倒挂在墙角的蜘蛛男孩,或者趴在床下的蟑螂帅哥?”他揶揄道,嘴角愉快地上扬。

我白了他一眼。不过,心里莫名好受了点儿。他以这样的口吻调侃我,说明他并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妄想症患者,还是说——

他对我能看见妖怪这件事,早有猜测?

他可能不知道是妖怪,但总归是有什么只有我能看见别人却看不见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下楼看见他的那一刹那,被奇怪笑声激起的恐惧,居然奇迹般消散了。

在这里,他莫名给了我一种安全感。但我知道,一旦离开这个妖怪丛生的地方,我还是会像老鼠怕猫那样害怕他。

“呀,安室先生好厉害!”飞鸟翼拉着闷闷不乐的松本梨香凑了过来,“呐呐,也教教我们怎么打台球呗”

我无比感谢她们的介入,可飞鸟接下来的一句话令我措手不及:“绫子也一起吧。”

我想拒绝,可梨香用可怜巴巴的乞求眼神望着我,我心一软,点了点头。

一贯笑嘻嘻的她,怎么变成这副委屈模样了?该不会是前宫对她做了什么吧?

趁着安室指导她们时,我抻着脖子四下张望,并没有看见前宫光雄的身影,同样不知去向的还有千阳有纪和戏剧社社长小池晋平。

哦,还有美雪也不在。

我正发着呆,一根又坚又硬的东西在我腰上戳了戳。

“轮到你了。”安室透傲慢地把球杆从我腰际移开,敲敲球台,表情居高临下得就像是揪到溜号学生的老师。

我茫然地转过头。他把球杆隔空抛到我手里,又是一挑眉:“弯腰,球杆对准白球。”

我极不情愿地上前两步,撅起屁股,模仿他刚才的样子,上半身虚伏在球台上,肩膀微倾,调整球杆的指向。

“手指的握法不对。”他从后面俯下身凑近我,几乎将我完全覆盖,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量和柠檬草清洗剂的味道,隔着两层衣料,浓重地将我包裹。

浑身蹿起一阵不自在,以及某种不可言说的躁动。

他的呼吸就在耳畔,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唇瓣几乎擦到了我的耳廓。

“太紧了。”他说,语调有种说不出的暧昧,这绝对不是我想多了。

我身体一抖。

他哼笑了一声,更加佐证他方才就是故意的。

“我是说你手握的太紧了。”他继续喷吐着热气,我泛红的耳朵和脸颊绝对被他一览无余,“别想歪。”

事后我无比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来一个过肩摔,将他拍在桌台上。

姑且不问有没有这个实力,至少也要意思一下,聊表愤怒。

我硬着头皮,强忍着羞耻感,稍稍放松了手指。

“不错。”他说,双手在我肩上压了压,“再低一点,眼睛注视前方,手不要抖。”

我咬着牙照做,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了。

真希望他能把身体稍稍挪开一些,至少别贴在我屁股上……

我不信他刚刚也是这样指导那两位嘴快的小美女的,绝对会被骂“性#骚扰”——

话说,我是不是也应该反抗一下?他明显越界了吧?

可是,他这种人,有必要这样做吗?万一我反应过激,会不会被他取笑?

我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来源于内心深处的不自信,我一边纠结着,一边用白球撞击前方的红球,红球摇摇晃晃居然跌入了桌角的洞口里。

“还不错。”他终于离开我的身体,我顿感一阵轻松。

“我说绫子,你很过分啊。”梨香忽然对我嘟起嘴,“之前被坂本先生特殊照顾,这次,就连安室先生也对你更有耐心,你是不是有什么吸引高质量男性的妙招?”

我一脸愕然,叹了口气,把球杆放在桌上。

“是呀,看你文文静静的,还挺有两下子。快说,绝招是什么?”飞鸟翼也不依不饶。

安室透在一旁,抱起胳膊,饶有兴味地看着。

“……”我嘎巴着嘴,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身后玄关处,响起了穿透力极强的门铃声。

众人俱是一惊,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整齐划一地投向门口。

因为外面的雪是那样的大,铺天盖地、极尽肆虐,怎么可能还有人在外面?

就算在外面,恐怕也无法安全抵达门口吧?我甚至怀疑门板之后,可能是一只站立着的白熊。

“坂本先生呢?”铃声持续不断,可坂本苍介始终没出来应门。

两个中年人自诩年纪大,有必要做出表率,结伴快步穿过厅堂,来到玄关,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打开了门。

硕大密集的雪花顷刻间喷涌而入,仿佛巨大的能量波,将两位大叔刺激得连连后退,抬起胳膊护住脸。

门外的人立刻费力跨到屋子里来,他浑身覆满了雪花,进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房门死死推上,落好锁。

就算周身狼狈,我也一眼认出来,他身上的那套衣服。

那是我给他的买的。

将门关好后,男人抖抖身上的雪,用手拂了一把湿漉漉的黑发,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和整张苍白的面孔。

是景光的脸。

我浑身一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景光怎么会在这里?

斜瞥了安室透一眼,他的震惊不亚于我,甚至更甚。

瞳孔急速放大,嘴巴也微微张开,能有幸看见他这幅表情的,恐怕也没有几个人。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目光遽然朝我扫来,带着锐利的试探。

我急忙偏过脸,假装毫不在意,但我觉得他已经注意到了我的异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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