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彦巍,你对姜梅做什么了?”程老师严肃的声音在姜梅身后响起。
姜梅想自己该停下来了,可是眼泪完全失控,无论她怎么掐自己,骂自己,就是停不下来。
宋彦巍一脸无辜:“老师,我发誓,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程老师显然不相信,回头问姜梅:“姜梅,他欺负你了?”
姜梅想着自己可不能让宋彦巍受冤枉啊,只能一边哭,一边用力摇头,结果因为恸哭过度,整个人都抽了一下。
旁边立刻响起一声轻笑。
程老师声音严厉:“宋彦巍,人同学都哭成这样了,你还笑?”
宋彦巍:“抱歉啊老师,我这辈子真没见过谁哭的这么伤心的。”还是为了我。
姜梅完全听不进去他们的话,只一看到宋彦巍嘴角淡淡的淤青,眼泪就全然失控。
程老师在旁边不停安慰她,但效果堪忧。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才终于停止哭泣。
程老师瞅准时机问她:“姜梅,你怎么了?”
她犹豫半天,最后小声说:“我担心考试考不好。”
程老师:“……”
姜梅想,自己好像越来越会撒谎了。
如此想着,她又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宋彦巍。
他似乎也在看她,又或是看着其他地方,但那一刻,他好像走了神。直到她的视线看过去,他才悄无声息移开目光。嘴角再没有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姜梅从未见过的淡漠。
~
第一天的考试顺利结束,试卷比姜梅想象中要简单。
考试完,程老师带他们一行人去吃烧烤。
烧烤店就选在酒店附近的一个路边摊。
宋彦巍跟孙进学说要宰程老师一顿,点了满满一桌。
他们原本要喝酒,但是程老师说他们未成年不准喝,然后宋彦巍就去拿了几瓶饮料过来。
不只有意还是无意,他放在其他人面前的都是碳酸饮料,只有姜梅面前是一瓶盐汽水。
孙进学一下看出不一样,说:“彦哥,你偏心,为什么姜梅的饮料跟我们的不一样。”
宋彦巍靠着椅子,说:“人家女孩子要多补水,你也要补?”
姜梅下午哭的事情孙进学并不知道。宋彦巍那句补水显然意有所指,姜梅感觉自己的耳朵在急剧升温,只能低下头去。
她都在他面前丢脸丢习惯了。
孙进学一脸佩服地说:“不怪学校那么多妹子喜欢你,彦哥,就你这细心程度,真值得吾辈学习!”
宋彦巍叼着根吸管,语气带了点少年风气的痞:“要学啊?先把学费交了啊。”
孙进学一挥手,说:“说吧,多少钱?”
宋彦巍:“就把你上次抽到的周星驰签名吧。”
孙进学苦着一张脸:“哥,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姜梅抱着那瓶盐汽水慢慢抿着,心想,原来他喜欢周星驰啊。
明明是喝的饮料,不知道怎么的,程老师竟然喝醉了。
直到孙进学跟宋彦巍相视一笑,姜梅才后知后觉,这两个家伙在后面偷偷使坏,后面给程老师的饮料是有酒精的。
“我们老程是出了名的一滴就醉。”孙进学哈哈笑着,说,“程老师,你喝醉了吗?”
程老师坐的比任何时候都板正,一字一句地说:“瞎说,一瓶饮料怎么给我喝醉?”
孙进学拿手在他面前比试了一下,说:“那您说说,这是几。”
程老师对着眼看了眼他的手指,说:“这个问题太幼稚了,我拒绝回答。”
宋彦巍笑骂了一声沙雕。
孙进学似乎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幼稚,擦了擦鼻子,又问:“那您说说,我聪明吗?”
程老师:“当然聪明,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学生。”
孙进学说:“那宋彦巍呢?”
程老师:“宋彦巍也聪明,是个极其有天赋的孩子。”
孙进学:“那您觉得,是我聪明,还是宋彦巍聪明?”
程老师:“你们不是同一种聪明。”
孙进学:“这话怎么讲?”
程老师:“宋彦巍是那种机敏的聪明,而你,是努力的聪明。”
翻译过来,宋彦巍天生聪明,而你靠的是后天的努力。
宋彦巍又靠在那里笑了一声。
孙进学:“……”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们又闹了程老师一会,最后实在没什么闹的了,这才打算放过对方。可是程老师却不干了,拉着他们开始反问。
一边问他们有没有目标的学校,一边问他们有没有喜欢的女生,都被两个男生糊弄过去了,最后,程老师问了个特别老生常谈的问题,梦想。
一开始孙进学还在吐槽问题无聊,但是在程老师的反复逼问下,他还是红着脸说:“我的梦想,是想成为高分子领域的科学家。”
那时候他们还在读初中,姜梅连高分子是什么都不清楚。当她听到孙进学说出自己的梦想时,她隐约有种感觉,他肯定会视线自己的梦想。
“宋彦巍,你呢?”程老师又问。
姜梅原本以为宋彦巍会不屑回答。
他一开始确实懒得回答,但是孙进学说自己都回答了,他也要回答,一直对他死缠烂打……
后来,程老师又问了姜梅。姜梅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但她一直记得宋彦巍的回答。少年的梦想只有八个字:身体健康,平安常乐。
孙进学听后,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骂他敷衍。
姜梅也原本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后来的人生,她才发现,要做到这八个字,原来那么难。而以此为梦想的人,一定是一个特别纯粹的人。
所以,记忆中,夜色下,嘴角还带着淤青,眼底却璀璨的少年,说出那八个字的少年,永永远远留在了她心中。
~
考试成绩要在两周后才出,在等成绩这段时间,姜梅发现院子里的桃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满了花苞。
她开始期待妈妈回来。这些天,姜梅一直在反复做一个相同的梦。梦见她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妈妈带她出去玩,突然发病,抓着她要把她从商场的楼上丢下去。
妈妈面孔狰狞,拽着她将她推在围栏边缘的恐惧深深烙印在她身体里。
她知道,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每次从梦中惊醒,她就会想起苍灰色的天空下,她一个人坐着火车来北方时,看到的那一片金色,这样好像心情会好很多。
周末时,她会一个人在青河市乱逛,偶尔会不知不觉逛到第七人民医院门口。
医院的院墙比其他医院都要高一些,所有的建筑都透着股灰败的破旧。
有时候她在门口站的太久了,门卫会问她找谁,她会下意识往后退,然后在门卫奇怪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有一次,她在逃走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老太太。
那老太太哎哟哎哟,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
姜梅吓呆了,等对方站起来,她仔细看了看对方。
老太太衣衫褴褛,满脸皱纹,看起来格外可怜。
她小声问:“奶奶您没事吧?”
老人冲她绽放一个温柔的笑容:“小姑娘,我没事。”
她松了口气,心里又一阵愧疚。
老人家似乎看出她的情绪,拍拍她的手,说:“我真的没事。”
她擦了擦眼睛,再次道歉:“奶奶,对不起。”
老人多次表示自己没事,她才放下心。
她想着要走了,老人家拉着她,一脸歉意的说:“小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几天没吃饭了,你能不能给我一点钱让我买点吃的。”
姜梅心中本来有愧疚,听到老人这话,二话不说,立刻把自己口袋里的五十块钱给了对方。
老人家拿到钱,几乎流下泪来:“谢谢,谢谢你。老天爷肯定会保佑你的家人的。”
姜梅忙说了声谢谢。
这之后,姜梅又碰到过几次那个老人家。
老人家似乎家里情况很不好,以乞讨为生。只要姜梅身上有钱,都会给对方。
这一天,当她再一次拿出口袋里仅有的二十元钱,准备递给老人家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将她的钱拿了过去。
她慌忙回头,看到来者,愣着原地。
竟然是宋彦巍。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宋彦巍穿着一件黑底白条纹的运动长裤,配着一件浅灰色的卫衣,依旧是那头有点儿乱的金色短碎发。
他手指夹着那张二十元纸币,语气懒洋洋地说:“钱多了没地方去?”
姜梅莫名:“啊?”
老人家在旁边声泪俱下地说:“小伙子,我好几天没吃饭了,家里还有人生病,你行行好。”
宋彦巍冷笑了一声,说:“老人家,您可别装了。您在这一块地方可是声名远扬!”
老人家脸色一僵,随即又说道:“小伙子,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自己不帮我就算了,人家小姑娘心地好,帮我,你还在旁边多管闲事。”
宋彦巍拿起手机,说:“看来只有报警了。”
老太太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不过没有继续要钱,而是骂骂咧咧走了。
姜梅再迟钝,这会儿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其实之前她也有过怀疑,可是每次看到老奶奶那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就于心不忍。加上第一次的事情,她心里始终愧疚。
宋彦巍转头看向她。
面对他那对眼睛的直视,姜梅有些不自然。
她目光乱放,嘴上说:“谢谢。”
宋彦巍伸手将那二十块钱递给她,问:“被骗了多少钱了?”
姜梅伸手去接,一边回到:“刚给你就来了。”
宋彦巍却收回了递钱的手。姜梅不解看向他,他也看着她,眼神里带了点质疑。
姜梅反应过来,他是问这些天一共。
姜梅心虚地说:“没多少,每次都只给几块钱,今天是忘记找零。”
他眉头轻轻一挑,语气带了点嘲讽:“准备挺充分啊。”
姜梅偏着头,有些委屈巴巴地说:“我是想着,她万一不是骗人,我也能帮一帮,她要是真骗子,几块钱也骗不了多少。”
少女微微偏着头,头发梳成简单的丸子头,有些不听话地头发跑出来落在耳边,脖子后面,毛茸茸的,耳朵很红,脖子却挺得很直,明明很小的一只,却透着一股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倔强。
宋彦巍看着,忽然觉得喉咙痒痒的。
他清了清嗓子,闷闷哦了一声,将那二十元钱递过去。
姜梅重新接过来,再次说了声谢谢。
他没回话,双手朝抄进口袋走了,后背是属于少年的薄削,此时透着如山松般的冷硬。
生气了?姜梅看着他的背影,心下忽然一慌,脱口叫住他:“那个。”
他回过身,青灰色的天空下,姿态慵懒,语气带着故意的嘲弄:“那个是哪个?”
姜梅耳朵又开始发热。紧了紧手心,她说:“上次,跟这一次,谢谢你。”
他哦了一声,懒洋洋地说:“就这?”
“啊?”少女站在那里,茫然的样子总是让人生出一股子想要欺负她的感觉。
宋彦巍感觉牙根痒痒的。
他后牙槽紧了紧,接着微微偏头看着姜梅,说:“所以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姜梅愣了一下。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在意报答的人。这样说,未免有点儿道德绑架,但他确实看起来透着股‘别在我面前多事’的清冷。
姜梅说:“那你想要什么?”
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想要什么你都给啊?”
他的语气配着他说话的腔调,让人忍不住多想。
姜梅感觉耳朵上的热气开始往脸上蔓延,一时语塞。
谁想他又说:“你得准备一项大礼,毕竟,我们不熟,不是吗?”
最后那句话,带了点故意的玩味。
姜梅一愣,耳朵一下热起来。
孙进学这家伙,竟然把上次在车上她说他们不熟说给他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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