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通话

商霖打架这件事发酵得非常快,晚上八点不到就轰轰烈烈地登上了热搜,带着他曾经打自己亲弟弟这件事一起,愈演愈烈。

“他还真是热搜体质。”任助理坐在陆琢的办公室,浏览着手机上的热搜内容。

但其实这件事在上热搜前任助理就已经收到消息并告知了陆琢,毕竟被打的赵远航家里在津北多少有点权势,热搜会涨得那么快,也少不了赵家在背后出手:“不过这件事确实是商霖太冲动了,一部手机而已。他这么聪明的人,想整赵远航办法多的是,怎么也不应该选择这种直接暴力的方式。”

陆琢盯着屏幕上的画面,眸色深沉。

一部手机而已,在大多数人看来确实如此。没有人会理解商霖为什么会这么冲动生气,更没人注意到商霖生气以外的表情,还有和脸上的水珠一起落下的眼泪。

商霖挨了两刀躺在医院的时候,他以为商霖会哭,可商霖只在梦里偷偷掉了眼泪,沾湿了睫毛。听商霖对自己说已经离开了商家的时候,他也以为商霖会哭,可商霖对他的安慰说了谢谢,之后便恢复如初。

商霖是个很坚强乐观的人,也是一个只敢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掉眼泪的胆小鬼。

这样一个习惯了在所有人展现自己“没事儿”一面的人,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了,偏偏当事人自己都没意识到。

陆琢的表情越来越冷。

屏幕的画面暂停在商霖游泳馆外走的清瘦背影上,湿透的衣服皱皱巴巴地贴着不自觉颤抖的身体,裤脚还在往下啪嗒啪嗒滴水。

看着人这副狼狈的模样,陆琢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心中的愤怒,他以为他的愤怒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为家人燃烧干净,只剩下燃烧后的一堆死灰,却不想死灰复燃。

愤怒中带着沉闷的情绪让陆琢意识到自己是在心疼商霖。

“明天下午约赵思泉见个面,他不是想跟我们谈合作吗?既然如此,那就谈谈吧。”陆琢说得随意,任助理却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一股不好的感觉自心底冒出来。

赵思泉是赵远航的父亲,赵家是做医药行业的,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有了比较厚的产业沉淀。赵家一直想跟万川集团下的万川医药合作,无非就是看中了万川医药的资源优势和强大的新药研发能力。

但陆琢完全没有合作的意思。

现在突然提出来合作,当然更不可能。

醉翁之意不在酒。

任助理想到孙家因为孙守勤不知天高地厚后最终落得的下场,提前为赵家叹了口气。

不过他家陆总是在给商霖出气吗?

商霖被赵远航欺负,虽然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赵远航看起来更像是被欺负的那个,任助理在心里默默补充,陆琢就说要跟赵家谈合作,两件事情这么紧密地发生,肯定存在着联系,否则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拿赵家开刀。

至于陆琢什么时候对商霖如此上心了,任助理现在有七分的把握,那个每天都在手机上找陆琢聊天的人就是商霖!剩下三分的不确定在于陆琢本人的不可捉摸性。

突然发现自家老板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任助理苦于找不到人分享,还要装作无事发生。

应下来赵家的事情,任助理说道:“陶文竹谈完合作后天上午就能回国,安排在下午见面如何?”

“不急,先让她歇两天。”陆琢看了看日程安排表,“把下周一周的时间空出来,我有别的安排。”

任助理愣了愣。

“答应了一个人要出去旅行。”陆琢关上电脑,操控着轮椅往办公室外走,回头看了眼还愣着的任助理,“你一起去。”

任助理不知道想了什么,摸了摸头,有些扭捏地不好意思道:“我去不太好吧。”

陆总和别人一起出去旅行,听这意思还是两个人,带个他算什么啊,他才不想当背景板。

“算你加班,双倍工资。”陆琢淡淡道。

任助理眼神坚定:“陆总,我去。”

从公司出来,任助理把陆琢送上车。

陆琢升起车内的挡板,空间里只有自己时,陆琢脸上的表情才是真正阴沉得可怕。

许久不曾有过的情绪一旦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没那么容易就会平息。陆琢从不是情绪化的人,绝对的理智让他保持头脑的清醒,清醒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却还是在看到商霖的眼泪时,被情绪短暂地操控了身体一瞬。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他应该升起警惕,最好远离能够影响他的人和事物以免影响到他的计划。

陆琢盯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在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什么。在知道父母死亡的真相后,他活着的目的从此都只有了为父母报仇这件事。

他放任自己沉在黑暗里,十年如一日,苦心经营,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

等报仇结束,他也会选择结束一切。

但现在他心中有了微弱的留恋,像是有刚冒出的嫩芽的枝叶缠住了他的双脚,那些东西很脆弱,他稍微用点力就能够轻易挣脱。

可陆琢犹豫了。

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光线让陆琢的视线从车窗的倒影挪了过去。

毫不意外是商霖发来的消息。

陆琢盯着手机看了会儿,在手机屏幕即将息屏前,伸手拿了起来。

商霖:“工作结束了吗?不好意思,今天发生了一点事情,我没有陪你吃晚饭。”

商霖的轻描淡写让陆琢胸口那股沉闷的情绪更深更重了,他开了一点车窗。夜晚的空气流通进来,陆琢单手打字:“怎么了?”

他不问,商霖永远不会说今天发生了什么,能够勇敢表达喜欢的人却不会表达痛苦。

消息发出去,陆琢等了五六分钟。

皱起眉,陆琢看着仍没有消息进来的手机,心底升起一丝焦躁。

不知道第几次看向聊天界面,聊天界面左上角终于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很快,商霖的消息弹出来。

商霖:“陆琢,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看到这句带着祈求意味的话的瞬间,陆琢心脏轻轻抽疼了一下,他没再打字回复,而是直接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电话只响了几秒就被接通。

电话那边的商霖没有立刻开口说话,陆琢听到电话中商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同时也听到商霖又低又努力压抑的抽噎声。

“商霖。”陆琢喊他的名字。

“陆琢。”商霖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浓重的鼻音让他喊出这两个字时委屈更甚,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陆琢知道商霖想要听他说什么,也知道商霖此刻最需要他说什么,抛去那些繁复累赘的话,商霖其实只需要他一句简单的回应。

所以陆琢轻声开了口,先是喊了商霖的名字让他的注意力凝聚到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上,听到商霖细微的应声,他语气温柔道:“我还在,商霖。我还在这里。”

商霖没有出息地哭得更厉害了,大概是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商霖扭头把脸埋进了枕头里,电话中只能听到他闷闷的哭声。

他其实不想哭的,一点也不想,至少在给陆琢打电话前他情绪一直很稳定,甚至还乐呵呵地想要怎么给陆琢说自己又上了热搜,都快比一些明星还要黑红黑红了。

可电话打通,陆琢喊他名字的那一瞬间,商霖积累了一下午的情绪顷刻间爆发。

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不仅仅是因为差点看不见陆琢,还因为来到这个世界发生的所有让他忍着没掉眼泪的事情。那些欠下来的眼泪都在这时候还了个干净。

“商霖,哭不丢人,不用掩藏。”陆琢垂下眼睑,那双眼睛里的情绪不再平静,“更不需要在我面前掩藏。”

“丢人……”止住眼泪,商霖小声地反驳。

“在我这里也要担心丢人吗?”陆琢问。

商霖摇头否认,想到陆琢看不到他摇头的样子,嗡声说道:“不担心,你不一样,可是会不好意思啊。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没出息了?”

“不会。”陆琢轻声道,“但你要一直埋在枕头里吗?”

“你怎么知道?”下意识问出口,问完商霖就反应过来了。

脑袋终于舍得从柔软的枕头上抬起来,商霖看向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屏幕,将枕头塞进怀里,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陆琢,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想听你主动说。”陆琢说。

“可我想听你问我。”虽然商霖不知道为什么陆琢每次都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问他发生了什么,但商霖很喜欢陆琢询问他发生了什么的感觉,让他能够把那些不愉快说出口。

“发生了什么?”陆琢从善如流地问道。

商霖把赵远航的事情从头到尾给陆琢讲了一遍,讲到手机掉进泳池那里,商霖停顿住,他该怎么对陆琢解释他对手机的在意完全是因为游戏中他的存在?

“怎么停下了?”心里清楚商霖停下讲述的原因,陆琢还是问出了口。

“陆琢,在你眼中我又是什么样的?”商霖惴惴不安地问道。

什么模样呢?

陆琢闭着眼睛想了下,但似乎也不用想,很多美好的形容词就立刻跳了出来,可这些又都不足以形容商霖在他眼中的模样,于是陆琢轻声说道:“我看你,和你看我是一样的。”

商霖心跳快了一秒:“是吗?”

“嗯。”陆琢再次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陆琢,接下来我会跟你说个非常严肃的事情,对你来说它可能还会很恐怖,重塑你的认知,让你感到痛苦。”商霖下定了决心,语气格外郑重,“我把选择权给你,你想听,我就继续。”

猜到了商霖要对他说什么,陆琢笑了笑:“你说,我会认真听。”

“我很在乎那部手机是因为你。”商霖说,“我手机里有一个无法卸载的恋爱游戏,你是这个游戏里唯一的角色。”

“恋爱游戏。”陆琢轻笑了声,“那么商霖,你认为我是你的恋人吗?”

商霖没想到自己说出真相,陆琢最先问出口的话会是这个,还用这种听得人心口发痒的语气,他的脸瞬间爆红,磕磕巴巴地解释:“没……没有!我一直都拿你……当朋友。”

但朋友二字似乎又不足以说明对方的重要性和特殊性,所以商霖在说完后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是很特别很重要的朋友。”

陆琢“嗯”了声,听不出情绪。

“你不害怕吗?”就算陆琢再怎么聪明,性格再怎么冷漠,突然知道自己只是游戏中的人物,也应该有害怕的情绪才对。

“猜到了。”陆琢满含深意地说,“在你看来我处于虚拟的游戏世界,可在我看来,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我也是如此。”

果然猜到了。

商霖莫名冒出这个想法。

而他以为坦白后会发生的各种矛盾,甚至想过陆琢不再理他,这些都没有出现,陆琢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但太过平静,商霖反倒更担心了:“你不用强装没事的,陆琢,你可以对我生气。”

“商霖,就算我只存在于游戏中,这也并非你的错误。”轻叹了声,陆琢知道商霖担心的事情并非只有这个。

“那我们还可以和以前一样吗?”商霖小心翼翼地询问着自己最担忧的事情,声音充满了不确定,“我还能找你聊天吗?”

“你想听我说什么呢,商霖?”陆琢温柔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诱导。

商霖沉默了两秒,揪住枕头的一角,紧张又大胆地说:“我想听你说可以。”

陆琢笑了笑:“可以。”

商霖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开心愉悦的情绪重新主导他的大脑,那些不快乐的事好像再也不值一提。

“好神奇啊,陆琢。”商霖突然感慨。

陆琢:“嗯?”

商霖:“跟你在一起好像不开心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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