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公元337年东晋时期,门第风气极盛。

官员为了巩固自身地位,通过与皇室或其他门阀家族联姻,建立深厚的政治联系,从而增强自身在朝廷中的影响力。

这种联姻带来的权力、资源和地位的提升,也使得门阀世家的关系越加紧密,上层阶级日渐固化。

社会中,精英阶层,或则说富裕阶层的成员能够相对容易地保持其社会地位和经济优势,而社会其他阶层,尤其是底层阶层的成员则难以向上流动,进入上层阶级。

这种现象导致社会阶层之间的流动性降低,上层阶级与下层阶级之间的差距进一步扩大。

会稽郡马氏太守便是钱家为了获取支持和保护,巩固自身地位而选择依附的世家大族。

钱家是商贾之家,如今京城局势越渐紧张,钱家掌舵人钱来早早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为保住家族产业 ,生意开始往南转移。

为表衷心,打着同龄人需要多交流的幌子,将唯一的儿子钱榆,打包送到了太守府给太守儿子当伴读。

钱榆有个小他一岁的妹妹叫钱惠。

按正常逻辑方向发展,钱榆负责努力赚钱养家,小妹钱惠负责给家里找个稳定的靠山,俗称联姻。

可现实的发展往往与计划相左。

钱榆在经商上的天赋、眼光、运气,哪哪都烂到让人直呼祖上缺大德。

钱惠则全然相反,指哪哪生金,看哪哪出财。

用钱榆的话讲,钱惠就是个财神遗落在人间的宝贝蛋。

经过多年的观察和实践,老钱家众多族老长辈商量出了一个绝妙的主义。

于是,在妹妹钱惠及笄之年,钱惠拜过宗祠,成为老钱家第一个女性族长预备役。

换句话说,钱榆现在上有父亲罩着,下有妹妹罩着,在自家地盘上过的那叫一个嚣张肆意。

钱来看不惯他的做派,怕他哪天真把自己作没了,还连带家人。

寻思把儿子送到会稽学习,既能锻炼他,又能同刚拜的山头接触接触。

于是一拍板就做了决定。

他告诉钱榆,如今家里生意是指望不上他了,家族其他事务也有专人负责,那负责维系新靠山的重要任务就只能交给钱榆了。

“出门在外谨小慎微,莫要再像家中一样无法无天,会稽可没人帮你收拾烂摊子。你若惹出祸事,倒是能一死了之,难道还想拖着全家一起给你陪葬不成。

若遇着事,该弯腰时弯腰。当然,若是有欺人太甚的,你也别灭自己威风,虽都说我们商人低贱,却也是能让那些个王公贵族出出血的。

为父知你在经营上虽不甚聪慧,却有副七窍玲珑心。让你去给人当伴读,不如说是让你在会稽学习那些贵族子弟的为人处世与礼仪规范。

了解读懂他们的规则,以后也能助你妹妹行事。

你也不是不知道其他几房的小心思,为父只有你们两个孩子,只盼你两能互相扶持,莫要对彼此心存芥蒂,互相猜忌。。。”

其实钱父的担忧也是有原因的。

钱榆只在钱家地界活跃,仅有的几次外出还都是自己带在身边的。

因着钱来是族中掌事之人,大家也都对钱榆多有包容。离了钱家,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会稽多的是比他钱榆尊贵的人,若是行事还是同以前一般不知收敛,出事是迟早的事。

而钱家也确实需要与马家搭起一个稳固的桥梁,只是以女儿钱惠的才能,留在钱家,才是最大的保障。

钱榆自小调皮,却也心地善良、敏感且细腻,能够理解他人的情感和需要,洞察世间万物的美好与哀愁。

这样的人,往往能能以他独特的方式,给予周围人温暖和关怀。

派他去给人当狗腿子,最是合适。

钱榆躺在前往会稽郡的马车里,睡的四仰八叉。

梦里老钱头的念叨还在耳边喳喳喳,吵得钱榆眉头紧皱,焦虑地蹬了蹬凉薄的锦缎。

在前往马家前,钱榆得先去趟上虞县,给戴构送画。

上虞祝家八郎祝英齐与黄家小女儿黄良玉青梅竹马,两家对彼此也是十分满意。

如今双方年龄都已适宜,是以决定择日完婚。

钱榆要给戴构送的,是金城太守戴绥之子,安道先生的《吴中溪山邑居图》。

听闻祝家八郎打听到未婚妻对安道先生的山水画作颇为推崇,得知钱家小郎君与安道先生戴逵乃莫逆之交,随托友人戴构从钱家的门道要来了这《吴中溪山邑居图》。

赶在落日前,钱榆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客栈。

一路奔波,钱榆感觉自己骨头都要被那坑洼的泥路给颠散架了。看到客栈,心道,可终于结束了。

想他还小的时候几次较远的出行,都是跟着老钱头和妹妹钱惠一起。一路上,他像个把出行考察变成旅游的大学生,快乐无比。

而这次,他爹直接把他安排在了同样南下的商队里。行程紧张的商队在路过上虞县的时候,把钱榆一丢就走了。

那场面对比,说流放都不为过。

老钱头出发前给钱榆安排了人,是个满身横肉,一脸络腮胡,光气势就十分威武雄壮,嗯,的62岁老头。

老壮士姓云名天,论辈分,钱榆还得叫声叔。

云叔是老钱头年轻走南闯北时结识的友人,具体原因不得而知,只知道后来他一直跟着老钱头四处奔波,从小壮士变成了老壮士。

而今62岁高龄的云壮士看起来依然能一拳打死三个钱榆。

钱榆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不一会,小厮领着两人到房间,叮嘱了几句走了。

钱榆将行李往床上一扔,顺势一趟就要睡。

云老壮士把人往上一提溜,

“明日便是那祝家八郎的大婚之日,若不赶紧将画送与那戴构,恐有不妥,我们在路上已是耽搁许久,现在赶紧送过去只怕影响不好。”

钱榆崩溃地“嗷!"一声,赶紧爬起来,洗了把脸就带着画匆匆出门。

戴构与祝家八郎祝英齐乃好友,也是他拜托钱榆弄来安道先生的画。

戴构本以为这份贺礼会迟到,没想到竟能赶上吉时。

他对钱榆抱拳感谢了一番,并邀请钱榆明日与他一同参加祝家的宴席。

钱榆当然连连道谢,新地界先认个脸熟,总是没错。

回到客栈已是月上中天,钱榆赶紧洗漱一番,倒头就睡

翌日,钱榆领着云叔与贺礼同戴构会头,一起前往祝府。

今日的祝家门庭若市,宾客盈门,车马骈阗,门口的大红灯笼和大红花布也显得格外喜庆。

钱榆跟随在戴构的身后,与主家见了礼,奉上贺礼之后便前往前厅开始了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社交。

一开始是夸夸今日的新郎新娘,然后夸夸双方家族出色的年轻一辈,聊聊各方面的见闻,交换情报,聊着聊着就开始介绍自家的优秀苗苗。

钱榆也跟着夸这夸那夸妹妹,像个到处显摆漂亮尾巴的小狐狸,挺着小胸脯,完全不在意旁人那微妙的目光。

鞭炮的噼啪声越加热闹,连昏黄的天空都燃起了簇簇烟花。

“吉时到!”

“有请新郎入堂!”

高亢的声音响起,大堂渐渐消了声。

钱榆抬头往堂屋中间望去,身边方才与他说话的人见此终于大舒了一口气。这钱小公子嘴巴可真能唠,还光是吹嘘自己妹妹的生意经。

一群年轻人抬着一个身穿红色喜服,身形修长,面容俊逸,一脸意气风发的男子,吵吵嚷嚷地来到厅堂中央。

想必这就是那新郎官祝英齐了,当真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有请新娘入堂!”

“有请新娘入堂!”

堂外丝毫没有动静,在众人面面相觑中,一个老婆子匆匆跑了进来喊道:

”不好了不好了!新娘不见了!“

众人一片惊呼。

红色的喜服快速掠过,转眼已是不见新郎官的身影。

钱榆暗暗吃惊,瞧这祝八郎心急的模样,定是十分关心那未婚妻,新娘可别是出了什么差池才好。

祝府管家带着几个小厮追了出去,吓得嘴里只会喃喃: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祝家老爷夫人也赶紧起身,收拾情绪,安抚躁动的宾客。

大家也都给面子笑笑,并不追问,假装继续互相攀谈的热络样,只是气氛远没有刚开始那样轻松愉悦。

闲谈不久,外院嘈杂声渐近,一道盖着红盖头的曼妙身影跌跌撞撞地闯入了人群,又像条游鱼,轻松跃了出去。

后头跟着的是满头大汗的管家小厮以及同样一身红衣的新郎官。

钱榆满头问号,搞什么,怎么好端端的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第一次见,有点炸裂,再看看。

听闻黄祝两家小孩从小一起长大,这婚结的也算的上是强强联合,可这追捕的情景怎么搞的像逼婚一样。

这黄家小姑娘在大婚之日,用这种无异于自毁的方式抗争,可把自己后路堵死了。

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跑到回廊,发现前后都有人,转身一脚踩在阑干上,顺势一跃,窜入了空旷的厅堂。

钱榆嘿一声,感叹道:别说,就冲黄家小姑娘这豪迈劲,没点本事还真难逮到人。

钱榆啧啧,听到了有人小声感慨新娘子对祝家地形可真熟悉,不愧是青梅竹马。

好不容易将人围在大堂,祝八郎赶紧上前来。

那盖头在牵扯中也终于滑落下来。

面容姣好的女子抬起双眸,黑白分明的眸光温柔坚定,除却一身红衣,未作丝毫妆造的模样,依然让人忍不住多瞧几眼。

祝八郎见此情形,眼底闪过诧异,随即一脸宠溺道:

”英台,我一猜就知道是你,就你爱跟八个胡闹,今天什么日子,八哥大喜的日子你还闹。”

原来是祝家小女儿,听闻上虞县祝家就一个闺女,阖府上下都宠爱的紧,没想今日竟闹这出,胆子可真大。

那美人怯生生的看向自己的哥哥,欲言又止。

“快说,你把良玉藏哪了。”祝八郎略微急切道。

远远看去,只见那祝姑娘几步凑近祝八郎耳边小声说着什么,钱榆垫了垫脚尖,侧着脑袋听,没听清。

却见那祝八郎听罢一副愣神模样,而后渐渐蹙起了眉头,神情冷峻。看着祝小妹转身离去,一言不发。

大家都不明所以的时候,祝夫人祝老爷匆匆赶到,焦急向祝八郎询问况:

“英台和你说什么了。”

祝八郎闭了闭眼,缓缓道:

“她说良玉不想和我成亲。”

一时之间,众人终于忍不住议论纷纷。

祝夫人直道胡闹,猜测是自己女儿把人放跑了,赶紧吩咐人把角门都关上。

钱榆今日看了出大戏,瞧这架势,那黄姑娘还真是被逼的。

只是临到婚期逃婚,那是真不管不顾了,也不知是何原因,将姑娘家逼到这份上。

这祝家人也是有意思,分明都瞧出黄姑娘的不愿,却视而不见。

那祝小娘子就算再受宠,今日此举怕是也会挨顿不小的责罚。

看来今日的喜酒是喝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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