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要做大将军

等刘郁离醒来时,银心正守在床边,见人醒了,松了一口气,脸上多出几分喜色,“你醒了,快趁热把药喝了吧!”

刘郁离闻着身上浓重的药味,感觉到伤口处火辣辣的灼烧感已经褪去,就知道银心已经帮她上好药了。

她不想再喝黑漆漆的药汤,却见银心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只好深吸一口气,左手捏住鼻子,右手接过药碗,以视死如归的表情一口气喝下。

板子没打哭的人成功被药苦哭了,泪眼蒙眬接过银心递过来的蜜饯,含在嘴里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夫人把小姐禁足了,说她要是再过来守着你,现在就要把你逐出府去。”银心坐在床边,接过药碗,放在一旁。“你昏迷的时候,小姐和夫人大吵了一架。”说到此处,她叹了一口气,劝慰道:“小姐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当丫鬟的,怎好让小姐为难。若是害得小姐与夫人不和,那真是天大的罪过。”

“郁离,你都改了吧!”

“夫人心软,等你伤好了,认个错,跪在夫人面前求上一求,还能留在祝家。”

刘郁离淡淡一笑,说道:“银心,你知道吗?我以前很喜欢睡懒觉,每个周末最喜欢的就是一觉睡到自然醒。”

此时,一抹夕阳透过窗在床前铺出一片金黄。“这是我在祝家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懒觉。”

“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你不想当丫鬟。”银心猜测刘郁离可能是士族小姐出身,要不然她也不会懂得这么多。“可是,我们已经是丫鬟了啊!”人得认命,不能总念着过去,得向前看。

郁离这么聪明,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银心不知道的是刘郁离不是不向前看,而是向前看得太狠,超出一步是天才,超出百步是疯子,而她超出一千多年,她和这个世界早晚得疯一个。

“银心,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刘郁离见窗外阳光正好,忽然来了兴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人,那人养了一窝蚂蚁,其中一只蚂蚁特别聪明,她看到山快塌了,就对那人说,我们搬走吧,这座山快塌了……”

“人怎么可能听懂蚂蚁的话?”银心觉得这个故事十分怪异,谁会养一窝蚂蚁?而且蚂蚁会说话吗?

“人怎么可能听懂蚂蚁的话?”刘郁离喃喃自语,沉默半晌后放声大笑,“哈哈!人怎么能听懂蚂蚁的话?”

在祝夫人眼中她可不就是只蚂蚁吗?

“银心,你真聪明!”

银心撇撇嘴,明明会说好听话不说给夫人听,却偏偏说给她一个丫鬟听,有什么用?再说了,论聪明,她哪里能比得上郁离和小姐。不过她应该有她们一半的聪明吧!

刘郁离激动道:“聪明的蚂蚁不该做蚂蚁,她该当个人。”

银心:“你又在说胡话了!哪有蚂蚁能当人的。”

“当然因为蚂蚁本来就是人啊!”刘郁离捏了一把银心气鼓鼓的脸颊。

银心不服:“蚂蚁怎么能是人?蚂蚁就是蚂蚁啊!”

接下来几天,刘郁离全心养伤,这期间祝英台每晚会偷偷来看她,并让她放心,谁也不能把她赶出祝家。

直到有一天,黄良玉带着丫鬟来祝府找祝英台,得知她受伤了,过来探望。

刘郁离看着下人搬过来的两大箱书籍,问道:“这些书,全都送给我?”

“是啊!”黄良玉点点头,“你向来喜欢读书,一定会珍惜它们的。”

刘郁离掀开其中一个木箱,上面摆放着一本琴谱,整洁的书页,发毛的边角无不诉说着主人对它的喜爱。

刘郁离不通琴,或者说她宁愿把时间花在练武上也不愿花在学琴上,这一点黄良玉清楚。

黄良玉被刘郁离审视的眼神看得发毛,“你怎么了?”

“良玉,你是不是还想逃婚?”刘郁离一针见血道。

黄良玉脸色一白,攥紧手中绣帕,“怎么会呢?你想多了。”

刘郁离:“如果你不打算逃婚,这些书该送往的地方是清风院,而不是明月楼。”

清风院是祝英齐居住的地方,大婚当天,黄良玉的随身之物连同嫁妆将会一起被送到此地。

而明月楼属于祝英台,她和银心作为祝英台的大丫鬟亦是居住在此。

如果黄良玉打算嫁进祝家,为什么要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书籍送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以后用不到这些了。因为她要逃婚,而书籍笨重无法携带。

黄良玉:“郁离,我不是有意骗你,只是……”她没想到刘郁离仅从赠书一件小事就推断出她的意向。

刘郁离:“我知道你为什么瞒我。”因为她从始至终都反对黄良玉逃婚。

一个月前,祝黄两家宣布联姻,当天黄良玉向父母表明自己早已心有所属,不愿意嫁给祝英齐,却被父亲当场掌掴,并告诉她死了这条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

多可笑啊!明明要嫁人的是黄良玉却没有一个人问过她的意见。

第二日,祝英台带着郁离、银心兴高采烈来见黄良玉,为这桩婚事欣喜不已。好姐妹嫁给亲哥哥,对祝英台来说等于双喜临门。

当祝英台看到黄良玉脸上的掌印,意识到了什么,“玉姐姐,你……”

黄良玉:“我爹打得,因为我不想嫁给你八哥。”

祝英台脸上的笑意没了,眉间多了一抹困惑。“为什么啊?我八哥人很好,又喜欢你。你嫁到祝家一定会幸福的。”

黄良玉反问道:“英齐是很好,可这世上很好的人那么多,我每一个都要嫁吗?”

在她父母眼里,这桩婚事无可挑剔,祝家与黄家不仅门当户对,祝英齐本人也是个难得的如意郎君。她还未进门就得到了祝家上下的喜欢,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如意郎君,如谁的意?”两行清泪沿着桃腮落下,黄良玉透过窗痴痴地望向墙外,那里伫立着一排辛夷树,时值暮春,花开如雪,暗香盈梦。

“我所嫁之人不必门当户对,不必高官厚禄、不必天下无双,只要两情相悦,真心相对就够了。”

被囚禁在深闺的少女偶然抓住墙外飘来的一朵花儿,便以为墙外尽是明媚春光,殊不知爱情从来是少数人的幸运,多数人的谎言。

祝英台帮助黄良玉逃婚,巧遇梁山伯,从而掀开梁祝故事的序幕。

祝英台本以为自己成全了一对有情人,却不想黄良玉所托非人,沦落青楼,成为花魁玉无瑕。

知道剧情的刘郁离怎么忍心看着辛夷花一样的黄良玉零落成泥,当即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将两位深闺少女忽悠得一愣一愣,表示外面套路深,我要家里蹲。

最后还祭出了绝杀,“今有大家闺秀玉无瑕为爱私奔,反被情人卖进青楼,不幸惨死。而情人靠着玉无瑕的卖身费,飞黄腾达,娇妻美妾,富贵终老。”

为了以绝后患,刘郁离故意把两人结局改成对照组,让她们知道,心疼男人是要倒大霉的。

刘郁离没想到一个月前射出的子弹在今日正中眉心。她所有的努力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是在挨板子之前,她知道此事,少不得悲春伤秋,矫情一阵。挨了板子后,她已是钮祜禄郁离。“良玉,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你若不叫声好姐姐,我可是不应的。”黄良玉莞尔一笑,眼波流转,美得惊人。“这是你欠我的。”

思及往事,刘郁离不觉得意一笑,被粉雕玉琢的仙童叫好姐姐,极大地满足了颜控的虚荣心。

那一年是祝英台八岁的生辰宴,祝夫人生了八子,方得一女,祝家上下爱如珍宝。

时人认为小儿过了八岁便是立住了,这是件喜事,祝家特意为祝英台办了一场生辰宴。

祝黄两家一向交好,黄母带着女儿黄良玉参加了此次宴会。

宴会上,祝英台收到众多礼物,最得她喜爱的是一件会转动的小水车。整个玩具以竹木制成,精致小巧,青翠可爱。

小水车在水流带动下,哗哗啦啦转个不停,十分欢快。

黄良玉也想要,当得知此物是郁离做的,便找到人希望她能再做一个。

刘郁离此人有个不为人知的恶习——调戏美人,而且是不分性别的那种,年龄越小,越喜欢。

十岁的黄良玉既有孩童的纯真无瑕,又有少年的鲜活妍丽,刘郁离像一只控制不住爪子的恶猫,当场表示只要黄良玉愿意叫她一声“好姐姐”,小水车不成问题。

就这样十岁的黄良玉被人哄骗,认了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姐姐。

等到黄良玉年纪既长,认清了刘郁离的真面目,就想着有朝一日报复回来。但刘郁离幼年壳子成人心,只有她忽悠别人的份,是以黄良玉一直壮志未酬。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刘郁离心底感叹一声。恶人都有一个优秀品德,没脸没皮,况且黄良玉又是这般美人,当即笑嘻嘻道:“好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黄良玉装模作样道:“好姐姐便允你一回。”一颦一笑,风情万种。

刘郁离按住自己跃跃欲试的爪子,收起玩笑之心,严肃道:“我需要一份户籍,白籍。”

假户口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尚且杜绝不了,更不用说东晋这种混乱的封建王朝,甚至还衍生出专门的产业链。

作为一名历史专业的学生,刘郁离对东晋的户籍制度并不陌生。当前户籍分为两种,一种是白籍,一种是黄籍。

黄籍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正式户籍,登记在黄纸上,因此得名。

而白籍是特殊时代下的产物。西晋灭亡后,衣冠南渡,东晋在黄籍的基础上增设了白籍。

所谓的白籍,就是将北方迁移过来的士族专门用白纸登记,区别于南方原住民。

朝廷本意是想等到北伐成功后收复故土,北方士族能够迁回原籍。但没想到的是东晋太拉跨,不仅没能收复国土,后来还被灭了。

因白籍登记的皆是北方士族,天然享有不服兵役、不纳赋税、免于徭役等等士族特权。

换言之,白籍等同士族户口。一些庶族为了提升身份就会花钱买通掌管户籍的官吏,将自己从黄籍偷渡成白籍。

后来的皇帝想要清查户籍时,由此还引发了一场数万人的叛乱,因带领者为南方庶族子弟唐遇之,史称“唐遇之起义”。

总而言之,在东晋,户籍能做手脚的地方很多,甚至可以通过伪造父祖官爵信息,让自己成为官二代。

黄良玉的父亲是会稽县令,一纸白籍对她来说,非是难事。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刘郁离还打算使用“氪金”**,将祝夫人赏赐她的十两黄金交给黄良玉,用来办事,怎么打点,黄良玉比她更清楚。

刘郁离甚至不担心黄良玉逃婚会影响此事,经年老吏最会趋利避害,逃婚是丑闻,黄父为了家族名声大概率会宣布黄良玉病逝。

这个时候经办此事的官吏敢跳出来说黄良玉找他办过户籍吗?敢承认自己受贿吗?绝对不会,他还会自动清扫痕迹,让假户籍之事彻底成为秘密。

“户籍信息为刘郁离,年十五,性别男。”

“性别男?”黄良玉怀疑自己听岔了,但见对方一脸认真,郑重地表示没问题,忍不住问道:“你想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男子的户籍?

“封狼居胥!”刘郁离满脸豪气,“我要做大将军!”她本来想说花木兰的,突然意识到现在是东晋,花木兰是几十年后南北朝的人,此时还没出现。

祝家这个猪队友,带不动,还不如她自己上。

黄良玉觉得刘郁离疯了,刘郁离却觉得自己清醒得可怕。

我和这个世界至少要疯一个,我选择让世界发疯。

刘郁离看着黄良玉的眼睛,认真道:“我不会再阻止你逃婚。”

年少时的求而不得最是难忘,若是黄良玉与祝英齐勉强在一起,渣男反会被岁月美化成白月光。

作为朋友,她不能打着“为你好”的幌子,罔顾黄良玉的个人意愿。

刘郁离伸手拉住黄良玉的手,“有一句话,你要牢记。”她的表情严肃到刻薄,眼神坚定到冷冽,“天下男人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就换!”

一个渣男而已,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若良玉实在喜欢,调教好了,当只小猫小狗养着也无妨。她就不信还有棍棒教不好的男人。

面对如此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黄良玉先是目瞪口呆,紧接着面红耳赤,一低头恰似海棠花不胜娇羞。

此话宛若一千匹野马自脑海中奔驰而过,山塌了,海枯了,这句话仍在不断回放。

刘郁离完全不管自己的话给黄良玉造成了怎样的三观冲击,自顾自地说:“来!跟我一起说一遍。”

黄良玉急忙摇头,这样的话,打死她也说不出口。以前郁离挺正常的,莫不是这两天吃错了药?

刘郁离才不管,她现在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美,“要么说三遍,要么我去告发你。”有些话说着说着就信了。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面对威胁,黄良玉嫣然一笑,如雪无瑕。郁离并不会这么做,她只是想告诉自己,哪怕将来所托非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那句话,她听着尚且头皮发麻,实在说不出口。

“说什么?”祝英台推门而入,见房间里只有刘郁离、黄良玉二人,问道:“银心呢?”她不是交代银心这段时间要好好照顾郁离吗?怎么人不在?

黄良玉像是抓住了救兵,赶忙道:“银心,去熬药了。”

一听等会儿还要喝药,刘郁离瞬间变脸苦瓜,头快摇成拨浪鼓了,“我好了。我不喝。”没吃过中药的人是无法想象黑乎乎的药汤有多苦,那是一种能让灵魂战栗的苦。

“大将军还怕喝药啊?”黄良玉打趣道:“今日且吃它最后一碗,让世人知道将军勇猛。”

刘郁离怀疑有人在套路自己,但一听勇猛二字,霎时间一股勇气直冲云霄。

祝英台忍俊不禁。不知怎么回事,郁离一个女子,别人夸她美貌,她最多翘翘嘴角,若是能赞她一句勇猛无敌,那可了不得了,头发丝都能笑出声。

刘郁离:“英台,你能帮我拿回卖身契吗?”她的卖身契在祝夫人手里,现在祝夫人应该不想见她。反正要把她逐出祝家了,卖身契留着也没用了。

她既然要做大将军,就不能把这么大的后患留在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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