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命心里柔软的地方瞬间被那句“小小的一个人”击中了，他转了身，没有打扰他们兄妹二人。
阿棉趴在苏时的肩膀上，泪眼朦胧，模糊中看到他哥的朋友转身离开，她便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和苏时吐露：“哥～～我害怕我会坐牢。”
“呸呸呸，说什么呢？！”苏时一下就生气了。
阿棉毕竟年纪小，凡事先在网上查一大堆：“我上网查了……万一他们咬定我故意推了她，要我们付钱，可是我们家没钱……”
“你有哥哥，我在这里。”苏时一手撑着桌子，用一句话堵住了他妹胡言乱语的嘴。
阿棉不说话了。
苏时又喝了半杯米酒，夹着油纸上最后两块烧焦了的肉塞入嘴里，鼓囔着腮帮子转移他妹的注意力：“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家里也烧米酒？那个味道是不是比这个好喝？”
阿棉实诚的说：“是要好喝一些。”
“我记得家里的米酒用那个大竹桶子烧，才发酵了一次就要我们两个小孩用扁担去搅拌，爸妈不在，你就偷喝，说和喝白开水一样，硬是尝不到味道，结果喝多了就醉了。”
“哈哈哈……”阿棉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终于——苏时也跟着哈哈哈哈，笑完后去洗手间找了沈命。
果然伸手要钱，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沈命听了原委后，二话不说，往苏时的银行卡转了二十万。
苏时嘴贱地问了一句：“当艺人这么有钱啊?”
“你或许听过糊咖艺人的小金库?放心我二十万还是有的。”
“那你以后……”
沈命：“以后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现在有戏拍了。”
看到苏时紧皱的眉头，沈命愣了一下继续说：“你要是担心我，那就当我是放高利贷的，一年翻一倍。”
“你不要这样搞我啊！”
“这样你就能努力的赚钱，努力的拍照还我钱啊！要不然你不还我也行…”
“怎么说？”
沈命紧闭嘴，咽了一下口水，盯着苏时，抬起手来要碰到苏时的脸，苏时眨眨眼睛，下意识要后退，但没有后退。
“……”
沈命的手停在了空中一秒，然后抚上了苏时的眉间，于是苏时紧巴的眉毛在他的指尖一下被打开。
沈命笑了：“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这个钱放心上而已，苏时，你把眉头松一松。二十万而已，先忘记它，也不要顾虑是借了比你年纪小的人的钱，往后走，能有好多好多钱的。”
“喝喝喝……”
封闭的洗手间里，苏时爽朗地笑了起来，带着沈命坐火车回去的这一路上，他都是这么笑的，像吃了糖一样。
去医院的路上，苏时其实不希望带着沈命去的，但是沈命已经知道了他妹发生的事情，而且他说他要去撑场子。
苏时笑了：“撑什么场子啊？”
沈命很认真：“我们两个大男人站在苏棉妹妹的面前，以后就没人敢欺负她了。”
苏时又笑了，叫沈命戴好帽子，戴好口罩，戴得严严实实的，然后三人一起离开了烤肉店。
天刚好不下雨了，三个人可以并排走了，这便，在一条长长的路上，路的两旁，大树，开满了紫色的花，苏时护着阿棉，搂住了苏棉的肩膀。
沈命看着笑笑，说要既然他要当保镖，那他也要护着阿棉，于是他变换三人的位置，走到苏棉的旁边，搭上了手，那手实则是搭上了苏时的手。
苏时愣了一下，只听沈命还在那边很仗义地说：“以后苏时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了，苏棉妹妹，以后受了委屈你尽管找我！！”
三人这么一路，先是在医院对面就买了一堆水果，要进病房的时候，苏时担心沈命的身份被泄露，就叫他待在外面。
沈命就乖乖待着，直到他听见了病房里有辱骂的声音，以及水果摊砸到地上的声音，他闯了进去，看见里面一对父母穿金戴银豪气得狠，指着苏时的鼻子骂他。
“我女儿出了那么大的事，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们说是意外？你们大人呢？让你一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买几框果篮，说要付医药费，道个歉就能了事吗？！！”
苏时：“那阿姨你要我们怎么做？”
“我们一分钱不要，在你妹妹头顶上也砸一个洞出来。”
阿棉在一旁：“阿姨……陈茵（舍友名字）也了推我，推了我好几下。”
那妇女气得要死，叉着腰狠狠地瞪着苏棉：“你们父母不来，今天这事没法说！！我不和你浪费口水，你父母要是有那个道歉的态度，她们要是今天在这里……”妇女指着苏棉，“你刚刚那句话，要有几个巴掌上脸。”
那妇女说完甚至还要过来打苏棉，幸好沈命进来，就近护住了妹妹，苏时给沈命使眼色，沈命立刻捂住了苏棉的耳朵，带着她出了病房，苏时继而拦住了那个妇女。
……二十八的人已经是个大人了吗？
苏时想，不算是，因为这事他拿钱摆不平。
妇女在医院里破口大骂，把事情越骂越大：“这事摆不平，拿钱就想摆平？你一个小破孩拿钱出来瞧不起谁呢？现在受了伤的是我女儿！！你们看看，刚医生都说了，要再撞偏点，命都砸你们手上了，要坐牢，要报警！！！”
苏时低了头：“阿姨你先消消气，是，我们承认这确实是我们错了……”
话还没说完，那妇女又一顿骂出来直接不给苏时辩解的机会。
苏时只得丧丧然说了句：“好好好，我们明天来看陈同学。”
离开医院的路上，苏棉明显慌了，拉着苏时的衣袖，声音小小地：“哥～这事能不能先不要和爸妈说～～”
“哥不会的和爸妈说的，咱们明天再来。”
沈命静静地跟在一旁，心里也很难受。
苏时抬眼，眼里有丝丝红线，对上沈命的视线：“沈命，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这边可能要几天了。”
沈命摇摇头：“我陪你。”
“我这里不需要你陪。”话语有点冷漠强势。
“……”沈命不说话了，但依旧跟着苏时。
苏时和苏棉走了一段时间，感受到沈命还跟在后面，苏时又停下来，回头，挤出笑容，像哄孩子一般：“真没必要，我回去了和你打电话成不？”
“我…我……有点……担”沈命握紧手心。
苏时挥手：“你回去吧，早点回去。”
兄妹两人再次走远，沈命停住了，但后来看见前面的人影消失了，他又慌忙追上去，直到找到人影，又停下来……人影再次消失，他又追上去。
最后，学校旁边的旅店，沈命问他：“请了几天假？”
“…五…天。”
“究竟几天？”
“四…天。”
“再不说实话，我……”
“四天！！真的是四天！！这是我的假条！！”沈命掏出口袋里的剧组请假条，“苏时～我想陪你，到了时间我自己会回去的，我知道孰轻孰重。”
苏时沉默着，但最后还是同意沈命留下来了。
再接下来的几天里，苏时和沈命每天都提着水果篮还有各种东西去医院，苏时的压力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大，丢三落四慌了神也是有的，有的时候人出去买东西了，手机还留在旅店。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时，沈命去接了，一接就被泼了一身冷水———“你这混赖子，敢接电话了哈！你没钱在川上混什么啊！没钱的永远没钱，穷人穷苦一辈子，你躲在屋里不出来，一天两天不出来，你……”恍惚间，好似上门讨要房租的女人正重重地拍门，砰——砰———砰———“上上个月房租不交，上个月的钱还拖着，我没时间跟你耗了，我……”
“……阿姨？”沈命开口。
电话那头迟疑……“你…不是苏时？”
“我是他朋友。”
“那我不管你们是谁，反正这房租再拖！！！再拖我就把所有的东西丢出门。”
沈命冷声：“我们没说不交钱，多少？给个银行账户。”
电话一挂，沈命抿了抿嘴唇，把钱打了过去。
苏时一回来，看到了微信上房东发的消息，又看了看沈命，沉默着眨了眨眼，而后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
笑完，苏时点起烟，仰起脖子，暗暗地赶他：“沈命，赶紧回剧组吧，这事我摆平了第一时间就和你说。”
沈命看着他不说话。
“你说你留在这儿干什么？我也没哪个朋友能做到这种份上，我真心觉得你……帮得足够了。”话里颇有无奈恳求之意。
沈命双肩低垂着，妥协：“我下午陪你去完医院，要是还不能解决，我就一个人先回去了。”
“回吧，回吧，”苏时面无表情地点头。
下午，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大运，陈茵主动和他父母说算了，他父母原本那犟劲消了一半，但还是不依不饶。
苏时在这个病房里，整整呆了一个下午，最后他靠加钱终于摆平了这件事。
“另加了多少？”沈命问他。
“还好。”
“加了三万。”
沈命点了点头。
苏时把这里的一切都打点好后，在同沈命坐火车回去的路上，跌跌撞撞地，他做了一个梦。
他的梦里是什么呢？
是一片混浊的社会，他看不到自己的脸，但能看到对面黑压压的丑陋的人群，他们说着压得他心痛的话，对钱一分分一毫毫极限拉扯。
手机一响，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机，是有一个人不由分说就给他微信上转了一个数字，他再次抬头寻找着沈命的身影，可是四周摇摇晃晃地，没有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