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高三教学楼长廊，女生孤零零坐在摆放的零散的椅子上。
“小优，走吧。”沈亦见她一个人呆呆坐着，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挺可爱，从后面摸了摸许优的脸。
一片湿濡。
沈亦快速走到许优面前蹲下，可许优别过脸，只能看到她倔强的侧脸，他失笑出声，又心疼又好笑，轻轻拍着许优的背部。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哥哥说。”
许优吸了一口鼻子，鼻涕在冷风中凝结成薄膜，被沈亦笑着拭去：“怎么了？……怎么了？”
许优倔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撬开的，她就像深海的那只蚌，如果拿着刀枪强行把她撬开，可能会把她摧毁，只需静静等待，让她觉得安心，她的贝壳会自己打开。
沈亦蹲在她面前，朝她示意。
“上来吧，是不是学习累了？哥哥背你回宿舍。”
许优沉默了一下，手指扣了又松，手上的书滑落到胳膊肘内，最终还是爬上了沈亦的背。
趴在沈亦背上好像在一个巨大的活物暖宝宝身上，许优蹭着颈部更加炙热的温度，歪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今天我们班主任买了一筐柿子，给同学们分，哥哥给你拿了两个，我们小优不是最喜欢吃柿子了吗？”
她吸了吸鼻涕，脸颊肌肉的颤动通过接触传回沈亦颈窝处，嘴角嗫嚅了一下，道：“软的还是硬的。”
“软的，流心的。”
她没再说话，嘴角也不动了，沈亦无法判断她现在的状态，只当没找到许优在意的话题，继续说着学校一天发生的奇闻逸事。
走到教学楼楼下，出现了两条岔路口，一条是通往操场和食堂的路，一条是通往宿舍的路，沈亦想许优今天受了什么打击，是不是应该早点回宿舍休息。
背上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我不想回宿舍，再陪我呆一会吧哥哥。”
沈亦就着腿窝把许优整个人背得近一点，搂紧了后面像破布袋子软绵绵的人，没有路灯的道路上三三两两路过一些去食堂着急的学生，打打闹闹的情侣，一些人好奇地朝他们投来目光，但很快又都做自己的事情了。
青春期就是这样，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主角，每个人都在朝自己的梦想追逐。
这是一个充满了有梦之人的地方。
沈亦背着他的梦紧了紧，许优呼出来的气息毛茸茸的洒在他后背，惹得他浑身痒痒的，毛骨悚然，他明明不怕痒，也不怕冷。
他的声音徐徐飘在黑暗世界，月光微弱的洒在路上，为他照亮了一些路程。
“本来就没想放你回宿舍，今天按着你，你也得把我带的柿子吃完。”
操场上，有零零星星跑圈的学生。高中学业重，本来跑步就不是强制的，更何况平时还有强制跑步的大课间，所以来这里跑步的，都是真正喜欢跑步，拿跑步来减压的学生。
倒是看客台有不少人，隐入黑暗不出声的情侣，只有靠近的时候才会发出“这里有人”的声音。
沈亦视力好，不用像鲶鱼一样冲入鱼群，找了一个边上的座位，拍了拍上面的灰才让许优从他背上下来。
“哥……”许优声音好像很难受。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看看。”
许优紧捂着自己的肚子，小腹传来尖锐的刺痛，痛苦中带着笑意：“哥。”
“嗯？”
她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仔细听还有些虚弱：“下次背我的时候，还是提前把我放下来吧。”
沈亦帮她揉着肚子，试探道：“我们妹妹受伤了吗？抱歉。”
“本来是不想说的，但我感觉我的肚子倒置的受不了了……”许优哭笑不得，刚才沈亦弯腰的时候没把她放下来，胃里像是有一条奔涌的讲，翻涌着要冲到喉咙管，又倒回去。说着说着嗓音又变成哭腔。
一双手抓住了她，搂她到温暖的胸腔内，这里的空气最温热，许优快喘不上气了，但任由对方把她搂在怀里。
“我今天，有点难过，我看那本小说，好多悲剧。”
“看出来了，小说里的故事，很多都不是真的，没事没事。”
“可他们很真实！我能够理解他们的情感，我能够看见他们为什么那么难过，他们用尽所有力气也不能逃离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们就像枯水里的鱼，落水的蜻蜓。一个再也飞不出水面，一个再也回不到湖里。”
“好悲伤——”
沈亦刚还以为她今天是被欺负了，但想想又不像，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书时，心下已有了猜测，他一路上问了很多问题，有学习类型、生活方面、朋友方面的，许优都没有回应，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
他知道，许优肯定是看小说难过了。
唉，不知道这一次又看到了什么悲剧。
“嗯。我知道，我知道。”沈亦把许优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许优站着比他坐着高出一点，可以轻易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小说里的世界很难过，但在现实里，哥哥会永远陪着你，哥哥永远不会离开小优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还能骗你不成。”
见许优振作了些，沈亦趁机帮她擦了擦眼泪，带她在旁边坐下，把带来的塑料袋打开，取出里面的红柿子，挑出蒂，掰成两半，先递给了许优，让她直接咬着吃。
“哥哥永远站着你这边，别怕。你看，柿子掰不齐，哪次不是把大的那份让给你了？你就偷着乐吧。有我这样的好哥哥。”
“这算什么好哥哥啊，明明是你掰得不好。”许优开心了，脸上挂不住，只能嘴里不饶人。
沈亦忍不住笑了，没答这句。
环顾着天空，黑暗笼罩着大地，月亮光拨开了沉重的乌云，露出了皎洁的玉。
一束更强的光线打过来，伴随一声强有力的哨响，保安大叔疾跑着大吼：“你们几个学生！几班的？还敢跑！站住！”
许优大惊失色，拉着沈亦赶紧从旁边的楼梯口溜了出去，直到甩掉保安走到寝室楼后面才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累！好累！但好爽！”
沈亦大气都不带喘的，笑盈盈看着许优：“我们小优开心了？刚哄了这么久都没好，保安大叔吓一下而已，见效这么快，早知道该早点让他来抓。”
“诶哟喂，这是什么酸味啊？”许优闻闻闻，凑到沈亦面前，戳着他的胸口道：“在这里！心酸的味道！好醇厚！”
沈亦顺势倒下，两人又笑成一团。
“好了，快回去吧。门禁时间该到了。”他们走到宿舍楼下。
“沈亦，你也一样。”许优不甘示弱。
“是是是，你先走。”
许优眯着眼看他，走出两步路，还是跑回来，抱着沈亦说了最后一句话。
“谢谢哥哥，我也会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说完像只兔子一样窜回了宿舍楼。
“快点啊，快点，准备熄灯了。”宿管阿姨大声催促。
许优上了宿舍二楼，看向对面男生宿舍，一些二五仔从教室冲回来，挤着进宿舍门，沈亦是最从容淡定的那个，许优一眼就认出来了。
为什么之前刚到沈亦班上找他的时候就没发现呢？许优百思不解。
“快点快点！熄灯了！诶？你。对就是你，捂着胸口怎么了？没事吧。”男宿管气势汹汹站在走廊里，指着正要回房间的高个子男生问道。
“刚撞到东西有点闷，去了躺医务室。”
“啊，是吗？没什么事吧？没事就好。快点回去洗漱睡觉吧，高三了，早点休息养养身体，明早还要早起呢！”
“嗯，是。”
沈亦走回自己的宿舍，宿舍早就熄灯了，但还有人在厕所洗漱。他摸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叹了口气。
一个气声问：“沈亦，听说你撞到胸口疼，没事吧？”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这一句，不仅是回答室友的，还是回答自己的。
……
冯旭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对方，前男友也不甘示弱，但终究是低下了头。
“吵什么吵！不用睡觉吗？”一个声音从二楼破口大骂，隐约看见一个身影被人拖走，窗户也重新关上。
前男友不甘地看了眼丁夏荷，对方没留半点眼神给他，他捏着拳头，插进口袋，看着冯旭嗤笑了一声就走了。
“哥，怎么没动静了？”
“可以转头了，那人走了。”
许优如蒙大赦，立刻小心翼翼转头，一个人影独自走在路上，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诶哟，真可怜，不会还要走回地铁站吧？”
沈亦哂笑，那条路被路灯照的通黄。
“哪里可怜，他还有路灯呢。”他之前还背着某人摸黑走路呢。
“噢，哥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虽然寂寞，还有路灯陪他？！”
沈亦这下才是发自真心笑了：“我就说你的脑袋是不是有点问题，我是哪意思吗？”
“那你是啥意思？”
越来越不懂。
“算了。不过你说得也对，他确实有路灯陪着。”沈亦挑眉，“你输了，欠我一张来见我的次数。”
“可恶！”许优刚就意识到了，所以故意装傻岔开话题，没想到沈亦不接招！
不过愿赌服输，许优和沈亦一起走到丁夏荷和冯旭面前。
“看样子他下次不敢再来找你了，不过以防万一，这段时间我还是送你回家。”冯旭道。
“还好你们没打架，刚才那个架势，要是他一拳呼到你脸上，我会很自责的。”丁夏荷松了口气，朝他们道谢：“谢谢你们帮我赶走他，没想到他是这么固执的人。”
许优和沈亦笑眯眯看着他们，摆了摆手。
“我看着都可怕，夏荷你肯定被吓到了吧，回去休息休息吧！在学校住的话我陪你回宿舍，看他还敢不敢来骚扰你！”许优挥了挥拳，沈亦无奈看着她摇了摇头。
“妹妹，你还得谢谢我呢！”从二楼传来豪迈的声音，一位胖胖的阿姨穿着红色连衣裙，靠在窗上跟她打招呼。
“诶哟老婆，是是是，你就别惹事了。”
旁边一个中年男人身穿家居服，被她瞪了一眼，畏畏缩缩把嘴闭上。
丁夏荷扬起笑脸，“谢谢陶阿姨，改天让我爸带凤梨酥回来，给你也拿一份！”
“客气啥，都自家人，那不成气候的家伙整天在我家楼下烦人，我也得把他赶走，都一样的啊。”
“啊，对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
丁夏荷提醒，许优才发现现在都快9点了，来这怒退前男友居然花了这么长时间。三人告别夏荷，一齐往地铁站走去。
等到了站口，许优突然嚷嚷自己肚子疼，留沈亦陪着他，冯旭只好道别一个人先去坐车。
“不是肚子疼？刚才是谁叫的那么大声？”
冯旭走后，许优慢吞吞探出头看，被沈亦抓了个正着。
许优：“诶呀，不这么说，我们要找什么理由往回走？”
沈亦扶额，“还是你细心，不干正事的时候倒这么天衣无缝，也不见出来玩的时候舍得多备件衣服。”
“那不一样嘛。”
他们绕远路，去冯旭绝对不会发现的地方。
“说真的，要是真的那个人再来缠着丁夏荷，你也不要冲上去那么冲动啊，有事打电话给我，最好找学校的门卫大叔。”沈亦不放心叨叨。
“噗嗤，你让我想到之前你高三时，我们在操场偷吃柿子被门卫抓，你还记得不哈哈哈哈哈哈～”
沈亦无奈扶着她，嘴角却慢慢上扬。
“看路！怎么会记不得，那时候你就是笑成这样走不动路，非要靠在我身上，一路挤一路回的宿舍。还以为你长大了，没想到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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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预言梦（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