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称天日昭昭,天命所归的妖尊陛下,竟然在白泽生辰节,受到天道降罚!
群妖族老皆是又惊又怕,场上霎时妖议如沸,吵吵嚷嚷,淹没了妖尊陛下那又青又白的脸色。
“白泽生辰节从未出过此先例,年年都是天降祥瑞,何时有过如此狂风闪电!”
“雕像倒塌,实乃大凶之兆啊!”
“天亡我妖族!”
众妖皆是惊惧哀叹,天道对他们而言,就如遥遥挂在天边的太阳,东升西落乃是定理,如此异象无异于天道降罚,惩罚他们这些愚昧的妖民。
无论如何,天道从未在白泽赐福之日有过如此天象,难怪许多小妖已经怕得抖抖索索,面无人色。
但是……为何会有这种天象?
看白泽使者的脸色,亦不明其中关窍,众妖心中各有猜测。
“难道……妖尊陛下真的并非天道所授,天命所归另有其妖?”一妖怪低声嘀咕,旁边的妖皆是与其对上眼色。
“可妖尊行事仁德,怎会……”众妖皆是沉默。
若是真的仁德,天道仁慈,怎么会无缘无故惩罚一个仁德之君?
难道真的像坊间传闻所说,妖界至尊并非表面那样仁慈?
他们的心思不由飘到前几日听过的,妖尊陛下在靖安无故诛杀数十妖民的传闻。
众妖各怀鬼胎,心事重重,整个祭坛死一般寂静。
厍玉谌眼珠子一转,青白的脸色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强颜欢笑:“诸位,今日乃是白泽赐福之日,我一个低贱之子难登大雅之堂,难怪天道发怒。”
这般将自己贬入尘埃之语,让众妖不由心中一突,毕竟妖界选君能者居之,没有血脉高低的区分,他们如此重视血脉,反倒显得小肚鸡肠起来。
尤其是他将天降异象的理由归于血脉,让他们的许多猜测落了空。
“本尊自知身份卑微,但一直为妖界子民尽心尽力,从未有过半点私心,”厍玉谌痛心疾首,眼角溢出晶莹的泪水,“不想今日竟在白泽使者见证下被天道所斥,想必是为血脉所致,既如此,倒不如将妖尊之位禅给血脉更尊贵的妖族……”
此言一出,祭坛一下沸腾起来,哪有一次祈福就把妖尊之位轻轻松松禅出去的尊主?
“陛下,您再勿言这些狗屁的血脉之分!”熊族族老熊惇是一只老熊瞎子,在整个妖界算是德高望重,闻言鸠杖在地上狠狠一杵,浑厚气浪在整个祭坛里荡开,众妖皆被震得东倒西歪,“若是您不能胜任妖尊之位,难道那逃出寒渊境的烛龙竖子便能胜任了?”
“是啊,妖尊陛下对我们皆是和善亲民,从未将我们当作草芥,如此仁君焉能被流言所污?!”鸟族长老一只秃鹫闻言眯起他诡异的眼睛,附和道。
“可是坊间传闻,陛下曾虐杀靖安县妖族几十口人,这话又怎么说呢?”南海龙族族长戚沣长身玉立,眉眼冷淡。
厍玉谌哭声一顿,惊异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熊惇声音粗厚,迅速反驳:“放屁!尊上九五之尊,怎么会跟一群小老百姓过不去!”
“对啊,假使尊上真是那暴怒之徒,又岂会在自家门口动手,明摆着给人话柄的蠢事,谁会不长眼的去干?”蛇族族老声音阴柔,面目森寒。
厍玉谌:……
“这样说起来还真是,尊上也没理由特地跑到靖安去杀一群小妖啊!”底下有妖窃窃私语,暗暗点头。
“难道我们是错怪尊上了?”
群妖心中又摇摆起来,毕竟他们皆是距离妖尊极近的各族族老,有身份的妖族,怎么能轻易被流言所动,冤枉他们效忠的尊上呢?
“可是尊上,听闻您是因为旁人说您不如前妖尊时临,这才动怒将他们杀了,听闻您如今的成名绝技,也与时临的烛阴之火极像,不知您又作何解释呢?”人群中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那妖却像是浑身蒙着一层雾,丢进人群里愣是瞧不出样貌。
她身旁跟着一只骨肉枯瘦的犬妖,肩膀上蹲着一只叽叽喳喳的翠色小鸟。
厍玉谌为君两百年,一直自诩其所学乃是参悟了天地之道。虽说不少人诟病其偷师时临,但又觉得烛阴之火乃是天生神力,无法可依,因而只是猜测,从未有过实论。
几个心思活络的妖怪视线不由飘向神力强大的尊上。
厍玉谌仔细扫视了一遍那说话者,却丝毫看不出是何人,不由狠狠瞪了一眼今日负责安保登记的肖枯,后者胆战心惊地擦掉了额头一滴汗。
他平生软肋今日被人戳了个遍,耐心早已告罄,尤其是说他不如那个竖子,他简直无法忍受。
“这又是谁传出的谣言?”厍玉谌语气已经有些不善,“本尊功法独一无二,乃是传自天地,又何时学过旁人?”
“是吗?那——”那声音的主人微微一笑,“便让诸位来断断,到底是不是妖尊陛下所说那样吧!”
话音未落,人群中爆出一阵烟雾,一鬼魅般的身影闪电般向祭坛中首飞速袭去。
一阵罡风冲其面门袭去,几乎没给人留下任何思考的机会,厍玉谌看着那道毁天灭地的蓝色火焰在自己瞳孔中不断放大——
“轰——”
两道劲风疯狂相击,荡起千层气浪,将整个会场搅得天翻地覆,霎时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众妖骇然望去,却见两道蓝色光影撞在一处,那溢出的灵力痕迹,竟然一模一样!
“这……”
厍玉谌狼狈地顶住那毁天灭地的蓝色火焰,丝毫不敢松懈,时临经过两百年寒渊境的至阴之力,刚出关就又被他所伤,怎么会恢复的这么快,甚至更胜从前?
他余光扫向面带恐惧的群妖,内心恨得滴血,为什么,为什么!
时临,为什么在这样的好日子,你也要来砸我的场子!
去死啊!
“去——死!”厍玉谌面目狰狞,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只知疯狂轰击那从容应对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气喘吁吁地冷静下来,却见整个祭坛的妖静悄悄的,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他大梦初醒般向后退了几步。
却见时临站在对面,笑吟吟地抱手瞧着他。
时临只避不攻,此刻法术消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看起来风度翩翩,长身玉立。
而他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一般,额发贴在颊上,充满戾气的竖瞳此时也现了原形,浑身萦绕着死气。
“叔父,我的烛阴之火……你用得还顺手吗?”
众妖心中翻腾起惊涛骇浪,二人刚刚在祭坛中首对上,他们看的真真切切,两人的功法真的完全相同,若要说的话,妖尊陛下的力量甚至还要稍逊一筹!
一是震惊孽龙时临力量如斯,二是难以置信妖尊陛下竟真的偷盗时临功法!
厍玉谌怔了半晌,才勉强扯出一个笑,此刻才能看出他是真的在强颜欢笑。
“阿临,你我叔侄竟还有再见面的一日,叔父甚是想念。”
后四个字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蹦出来的。
时临冷笑一声,“叔父真是虚伪得一如既往,偷便偷了,怎么还顾左右而言他?”
“谁偷你的……”厍玉谌连牙都在发抖,怒气已然抑制不住,闻言目眦欲裂,字字泣血。
他的辩白实在苍白,底下各族长老皆是变了脸色。
虎族乃是出了名的刚直,又肉身强横,不惧强权,率先开口问道:“尊上,今日闹到这个份上,还望您给我等一句准话,你这修为……”
“怎么,连你也要来质疑本尊?”厍玉谌头微微一歪,竖瞳中闪过一丝杀意。
虎妖察觉杀气的警钟疯狂作响,他本能地往后一躲。
“轰——”
一声巨响过后,那虎族长老原先所站之地,已然烧出一个漆黑大坑。
那虎妖惊惧万分,吓得一阵冷意从脚底钻到天灵盖!
刚刚妖尊是真的要杀他!
时临见状眼睛微眯,语气意味不明,“许久未见,叔父狠毒倒是不减当年。”
见厍玉谌一示意,下属众妖飞扑上来都要抓他,时临竟是一阵烟雾向众人撒去,霎时在原地消失了身影。
这明摆着就是来砸场子的,众妖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心中却各有盘算。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这场赐福已然无法收场。
只见厍玉谌红袍一振,面无表情扫视着瑟瑟发抖的下首众人,语气森寒:“就到这吧,诸位可以回了,若是让本尊不慎听到谁还敢议是非,嚼耳根子,那……”
他面皮上浮起一个鬼气森森的笑容。
众妖生怕沦为一抔焦炭,不敢言语直点头如捣蒜,生怕触怒了这位面孔可怖的修罗煞神,满场沉默地一一告退了。
至此,这场赐福盛会落下帷幕,一夕之间整个妖界瑟瑟发抖,无人再敢议论妖尊是非。
……
厍宫大殿。
偌大的大殿宽敞明亮,却让跪在中央的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脸上明晃晃五个指印儿的肖枯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石板上,不住地发抖。
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妖恭顺而立,淡漠俯视着被打得狼狈之极的左护法,眼中闪过异色。
“肖枯,你为本尊做事多少年了?”厍玉谌端坐在王座上,声音轻柔,却让肖枯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这清算的口气让肖枯几乎把脸埋进地里,“禀尊上,已有五百三十二年了。”
“是啊,五百多年……”
厍玉谌面皮抽动起来,因为愤怒而手中霎时喷出一道火焰,向肖枯袭去。
“时临今日是怎么进来的?那日靖安的事你不是说都处理好了吗,又为何会泄出消息!”
肖枯被那火鞭抽得狠狠摔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吐血,虚弱地喊着尊上饶命。
“尊上息怒。”那瘦小男妖见肖枯已经几近昏厥,这才从容出列拱手道,“属下有一计。”
厍玉谌见到他,脸色稍缓,“望津?”
此人名叫唐望津,本不过是蛇族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妖,却在近几年因为帮厍玉谌接连降伏几族,而被破格提拔为右护法。
如今不仅能跟在厍玉谌身边待了几百年的肖枯平起平坐,甚至隐隐有超越之势。
肖枯虚白的面皮上划过一丝嫉恨。
厍玉谌闻言一顿,霎时扭头看去,只听唐望津的声音如毒舌吐信般缓缓流淌出来,“孽龙时临与狐族圣女乃是一丘之貉,今日准备天降异象,揭露尊上昔日之事,不过是打不赢,便想出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来,损害尊上的威名。”
“是了,是了……”厍玉谌强压怒气,一双竖瞳猛地翻出来,“可我现在连他们的影儿都抓不着!”
肖枯闻言羞惭低头,他领了探寻下落的差事,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唐望津却微微一笑:“尊上,您可知人间捕猎的陷阱?”
厍玉谌没去过人间,自然不知,闻言烦躁地瞥了他一眼。
“捕猎讲究的就是诱饵,需要用其视之如命的东西诱她出来,才能一击——必杀。”
视之如命的东西?
厍玉谌恍然大悟,阴青的脸闪过一丝亮光,与唐望津晦暗的眼对上,两人相视一笑。
就他们那些三瓜俩枣,蚍蜉撼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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