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原随云后, 裴湘便在姬冰雁的山庄里住了下来。
兴龙山是西北一带难得的草木葱茏之地,又有甘甜清冽适宜煮茶酿酒的三元泉水,十分适合隐居休养。
因而, 不仅姬冰雁在这一带修建了依山傍水的庄园,其余豪富世家也在兴龙山麓附近修建了屋舍宅院,用以家人朋友度假消遣。
其中,一处名为“快活林”的园林占据了兴龙山麓风景最佳的地带。此处园林不像姬冰雁的庄园, 只供私人居住使用,而是一处招待往来客人的生意场所。
“快活林”内, 亭台楼阁散落在林间溪畔,游廊曲栏点缀着青山碧水。来自江南水乡的娇俏妙龄少女明眸善睐,她们在湖光山色中穿梭往来, 为住进“快活林”的客人献上佳茗美酒, 侑以清歌, 伴以妙舞, 绝对无愧“快活”二字。
裴湘抵达兴龙山的第二日,便进入“快活林”内参观了一番。她喝了用三元泉水烹的茶,品尝了这里极出名的美酒, 还见了快活林老板——一个落魄的江南世家子弟。
不是裴湘格外好奇这里的美景美食, 而是因为从姬冰雁提起“兴龙山”三个字起,裴湘就想来这“快活林”看看了。
据她所知, “快活林”的真正所有者可不是什么落魄的江南世家子弟, 而是一直隐藏在暗中四处扩张势力的王云梦母子。他们在此修建“快活林”, 就是为了吸引嗜茶嗜酒好享受的柴玉关。
“之前在洛阳的时候, 听到王怜花掌握了那么多有关原随云的消息,我还在想,这其中会不会有诈?毕竟以原随云的手段城府, 不至于如此轻易泄露自身行踪,没想到是因为成了‘邻居’的关系。”
裴湘在夜色中回首张望灯火朦胧的山水楼阁,心中暗忖:
“王云梦母子为了不让柴玉关起疑,已经在此地经营了数年,自然,这附近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的。”
又过了两日,姬冰雁因为要处理生意上的事,不得不匆匆返回兰州城内,裴湘便多了不少和原随云单独相处的时间。
不提这位少庄主暗地里都做了些什么事,明面上看,他绝对是一位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是许多人都喜欢结识交往的良友佳朋。
所以,裴湘和原随云日常相处得比较轻松愉快。
这日,裴湘在园中散步,抬头望见原随云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喝茶,便脚步一转拾阶而上,也走进了假山上的凉亭当中。
走近了,才发现原随云正在“读”信。俊秀斯文的年轻公子摸着宣纸上的墨迹,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裴姑娘,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
“是什么?”裴湘步履轻盈地绕过石桌,在原随云的对面坐下。
“之前派去济南探望任帮主的人回信了,他们在信中说明了任帮主的身体状况。”
裴湘顿时眼睛一亮,期待着说道:“能让原公子如此喜悦,看来任帮主的身体无碍了。”
“正是如此。”
原随云把信重新折好收入袖中,又为裴湘斟了一杯茶,然后才缓声道:
“信上说,几经波折,他们终于见到了养病中的任帮主,又让无争山庄的大夫给任帮主号了脉。没想到,任帮主并不是真的生病了,而是被人下了一种不太常见的慢·性·毒药,才导致身体无力缠绵病榻的。”
“中毒?”裴湘失声惊呼,“这……堂堂丐帮帮主……怎会如此?那、那、任帮主中的毒可解吗?”
原随云点了点头,语带庆幸地解释道:
“找到了真正的缘由后,丐帮长老们立刻又请了一位外地名医,让那位老大夫和无争山庄的大夫一起施诊,并联手给任帮主解毒。否极泰来,任帮主喝了对症的解毒汤药后,身体就渐渐恢复了。我这属下写信回来时,任帮主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听到这里,裴湘忍不住拍手笑道:
“真是太好了!阿弥陀佛,任帮主总算逢凶化吉了,这真是个好消息。”
“是啊,是个好消息,”原随云笑吟吟地附和着,眉目间的喜悦之情尤为真挚,“丐帮的长老们在信中感谢我,但我却不愿冒领这份功劳,如果没有裴姑娘的提醒,我也想不到派大夫去给任帮主诊治。一会儿回信的时候,我一定要把裴姑娘的善心和关切告知丐帮众人。”
闻言,裴湘连忙摆了摆手,恳切地推却道:
“原少庄主,请千万不要在信中提起我,我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话而已,哪敢称得上是功劳?你若是再这样夸赞我,我就要无地自容了。”
原随云听得出,裴湘此时的声音里满含尴尬急切,她果真是不想借着这次的事和丐帮拉近关系,心中不禁一哂,忍不住觉得这姑娘有些清高单纯。
“裴姑娘,在下……”
“哎呀,原公子,你不要再劝我了,如果说这件事一定要感激谁的话,我觉得最大的功臣就是南宫少帮主。
“若不是他一直为任帮主奔波寻药,我就不会听说这些事,也就不会和你提及,之后,无争山庄就不会特意派人去问候看望任帮主……唔,说起来,任帮主的病情能够柳暗花明,多亏了南宫少帮主和原公子。”
“这个,原某还得和姑娘说些事,”原随云忽然苦笑了一下,面色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是有关南宫灵的。”
“咦,原公子要说什么?”
裴湘见原随云收敛起脸上的轻松笑意,便下意识地坐正了身体。
原随云沉默了片刻,他颇为烦恼地揉了揉额头,似乎有些难以开口,半晌,他轻叹一声:
“裴姑娘,任帮主之所以会中慢性毒,是因为有人在他的日常饮食中做了手脚,令任帮主日渐虚弱。之后,投毒之人又买通了给任帮主瞧病的大夫,这才瞒天过海让旁人无法察觉到蹊跷之处。你说,这个能长时间接触到任帮主饮食的人,会是谁?”
裴湘微怔,有些迷惑不急地望着原随云那双空茫萧瑟的眼睛,忽然,她神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
“这、这个,原公子,你的意思是……是任帮主的至亲之人给他下的毒?那个,那个是任夫人?不对,他们伉俪情深,如何就……难道、难道是南宫少帮主?可也不对呀,任帮主抚养他长大,又把一身武艺传授给他,还让他成为丐帮的继承人……他没有理由陷害恩重如山的养父呀!”
“裴姑娘,我知道真相很难让人接受。可是,我们救出被软禁下毒的任帮主之后,他亲自开口,把南宫灵驱逐出了丐帮。虽然任帮主没有明确宣布或者追究南宫灵的罪责,但他的态度已经表明许多东西了。”
“竟然真的是南宫灵下毒!”裴湘的语气中仍然饱含着不可思议,“他……这是为什么呀?”
对于裴湘的疑惑不解,原随云并没有解答的意图。
他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面,微微出神。他想到之前对石观音的调查,想到多年前那位由扶桑渡海而来的东瀛武士,想到妙僧无花出现在诚王府的时机,想到任慈被救后透露出的只言片语,心中渐渐生出诸多猜测。
安静了盏茶的功夫,再开口,原随云没有继续谈论南宫灵,而是询问起另一件事来:
“裴姑娘,朝廷将调查东瀛人的任务交给无争山庄时,诚王殿下曾在私下里告诉过原某,你对妙僧无花有所怀疑。但你我初次见面时,你提起无花时的态度却很亲近,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变故或者误会?”
裴湘之前并不清楚原随云和诚王爷都交流过什么,好在她已经提前设想过这种情况,便不慌不忙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无花大师确实帮我挡下了好几次毒杀,还帮我戳穿了那个蝙蝠公子的阴谋,这是我亲眼见证的,是真实发生过的,因此,我真心实意地感激他。
“至于其它的……那日初见原公子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一直认为,当初想杀我的人不仅是蝙蝠公子一方人马,应该还有另一股隐藏势力。
“但我,唔,这么说呢,那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所以,不论我怀疑什么,在没有明确的人证物证之前,我都不会因为没根没据的猜测,就冷待真正帮到我的人。”
原随云浓眉一扬,语气中多了一丝咄咄逼人:
“若是按照裴姑娘所言,只要没有证据,你就会把无花大师当做恩人,那裴姑娘为何要对诚王殿下说出心中怀疑,这……岂是在感激恩人?”
察觉到原随云态度中似有若无的质疑,裴湘立刻挺直了背脊,正襟危坐。她直视着对面男人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黝黑眼眸,沉声肃容答道:
“诚王殿下对我照顾良多,而我对无花大师的怀疑又牵扯到皇室安危与社稷安稳,情况特殊,我才不得不开口提醒。但是,在我向王爷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之处后,也明确说了,我没有证据,可能冤枉了好人。
“其实,我是希望诚王殿下能把那些事情调查清楚的,若是能证明无花大师的清白,我就亲自去向无花大师请罪认错。届时,无论得到何种责备惩罚,裴湘心甘情愿领受,并愿意做十件大好事弥补对无花大师的亏欠。”
原随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底对裴湘的解释信了五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能感觉到,坐在对面的这个姑娘聪慧敏锐,但也清高简单,骨子里还有一腔颇为天真的侠义之气。所以,这种恩怨分明的处事态度,倒也比较合理。
压下种种猜疑,原随云露出感慨动容的神情来。
“原来如此。还请裴姑娘勿要见怪,非是我刻意怀疑姑娘,只是无争山庄奉旨办事,既不能辜负了朝廷的信任,也不愿因为一些疏漏就给中原武林的安危留下隐患。因此,在下不得不时时小心,事事谨慎。”
解释完这番话,原随云长身而起,对着裴湘作揖行礼。他的态度真挚而坦诚,又不失贵公子的矜持与潇洒,委实让人无法对他生出任何芥蒂。
裴湘浅浅一笑,同样起身还礼。她目光盈盈,嗓音温柔和缓,把原随云视为真正坦荡且有担当的翩翩君子。
两人互相行礼致意,又说了许多赤诚文雅的客气话,一番你来我往之后才重新落座,再次“推心置腹”地交谈起来。
时间悄悄流逝,等到原随云被属下请走处理事情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裴湘吹着晚风目送原随云的离去,见他走在崎岖蜿蜒的假山石阶上也依旧从容优雅,不禁心生佩服。
佩服之后,思绪就有些飘散。
裴湘从来不需要原随云此人百分百的信任,没必要也不可能。她只需要利用好这人的多疑与谨慎,引导他去发现某些秘密就好了。
就像这次,原随云真的相信她的故事了吗?未必。
可是,当她明确说出无花和南宫灵关系密切并且在调查蝙蝠公子的身份后,他就立刻顺着她的话去调查南宫灵了,之后便顺理成章地揭穿了南宫灵毒害任慈的阴谋。
揭穿了南宫灵的阴谋,就等于废掉了石观音和无花的一个重要布局。继无花错失了少林掌门之位后,南宫灵又没有了继承丐帮的资格,这样一来,石观音想通过两个儿子影响中原武林的计划就落空了。
至于原随云之后会不会反应过来她在利用他,那就不重要了。至少,他得到了好处,而她,剑在手中,也无需太过小心周全行事。
——大不了,手底下见真章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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