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安安双手抱着一摞盆，全副武装地站在门口，后面跟着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顾川和招财。

梁宇站在对面说：“你们放心，我们家的食物和水都充足，平时不会麻烦你们的，只是万一我妈妈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突发状况，你们有余力的话可以帮她一把吗？”

鹿安安说：“梁大哥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一定会帮阿姨的，你在外面忙你的任务，自己也注意安全。”

梁宇真挚地道谢：“谢谢你们。”

鹿安安俯身把招财抱在怀里，说：“阿姨平时做饭都想着我们，还费神给招财做了新衣服，我们也很感谢她。”

三人一起下了楼，招财在鹿安安怀里扭来扭去，好不老实。

鹿安安抱了它一会儿，确认它能适应外面的温度，没有冻得发抖，才把它放到地上。

招财撒起了欢儿，飞快地跑下三层楼，又飞快地跑上来，鹿安安下一层，它能跑五层。

到了一楼单元门口，招财累得吐着舌头直喘气。

昨天夜里雪下得特别凶，单元门完全被堵住了，梁宇站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窗户前，用长铁锹把雪从顶部往两边拨，顾川站在单元门口，两手抵住门，等梁宇把雪拨开三分之一的时候，用力往外一推！

门开了，但外面的雪又塌下来，埋住了门。

“先拿各自的容器装一点吧，把门里面的雪装完，再往外挖。”梁宇走下来，把铁锹还给顾川，夸道，“小顾力气真大。”

下楼的时候杨友山也跟着下来了，先一起帮着把门里面的雪清完了，才说：“你们先清理外面的，我上去喊人！”

梁宇冲他摆摆手。

招财跟着杨友山就要走，被鹿安安叫住了，让它老实待在原地：“招财别乱跑，小心被坏人抓走！”

她现在多了个小小的负担，在末世里要时刻警惕。

梁宇拿着木板，顾川拿着铁锹，两个人默不作声干活，吃力地把雪往前推。

雪堆越堆越高。

“再这样下下去，明天就扫不动了。”梁宇胳膊发酸，面罩里浮起一层雾气，放下木板歇了会儿，“雪太大了。”

“那就只能走窗户了。”顾川说。

这种程度的雪只有亲眼见到才知道有多么大，之前试图扫出一条路的念头简直荒谬。

但人类会尽力把荒谬变为可能。

杨友山今天叫来了许多人，至少有十户人家，每个人都取走了五六盆雪，搬运了好几趟。

有些人家搬完雪也没走，帮着一起扫起雪来。

像挖隧道一样往外蛄蛹，费了半天劲，终于隐隐见到天光。

与18号楼通过连廊相连的是17号楼，那边居然也过来一户人家，说：“在家就听到你们这边的动静了，我们也想来装点雪，你们的单元门要是通了，我们楼也可以从这儿走。”

杨友山大喜，拍着大腿说：“我怎么没想到呢！18号、17号、16号、15号都可以通过连廊到达，我去叫那些业主都来我们这儿取雪！”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重大商机似的，兴奋地朝着连廊跑去。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梁宇带了温度计，测得室外只有零下五十多摄氏度，不少人都愿意出门来挖雪，人越多速度越快，最后居然真的开辟出一条路。

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鹿安安往外踏了一步，仰头看天上的太阳，有光，但并不温暖。

身侧的雪大概两米高，仿佛石壁阻碍了视线，在单元门口围成一个圈。

圈里站着很多人，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不到一米高的小雪堆。

王秀芬前几日有点感冒，把女儿女婿急坏了，好在吃上药以后逐渐恢复了精神。

她今天也出了门，拿着一个铁盆挖了点雪水，顺便透透气。

“王奶奶。”鹿安安跟她打了个招呼，招财卧在她脚边。

17号楼一个老奶奶也下来了，老人们之间都熟，一见到王秀芬，不免说起老李去世的事情。

“……真是可惜了。”老奶奶说。

“就那两天最冷，熬过去该多好，今天天气比那阵子高了快20摄氏度呢。”王秀芬一想起来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她拿着铁盆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来，东西都拿不住了。

“呜汪！”

在王秀芬脚边，趴着的招财突然站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狂吠，吓得王秀芬手一松，眼见着盆就要落下砸到招财头上。

但是没有，因为招财已经蹿了出去，在单元门口把一个男人扑倒在地上。

“招财——”鹿安安吓了一跳，跟着朝前跑去，她怕地上的男人暴起伤到招财。

男人眼睛盯着招财，手贴着地面向腿的方向一点点移动，他大腿上的口袋里露出一截刀柄，寒光若隐若现！

情况有些糟糕，他有刀！

鹿安安还没赶到，心里飞快盘算着从空间里找个什么远距离攻击武器，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只见顾川更快一步闪身上前，死死擒住了男人的手臂。

招财被迟一步赶来的鹿安安拎着衣领拽了下来，它的尾巴夹着，显然也有些后怕。

鹿安安说它：“看见刀知道怕了？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冲动了，不就是骂你两句吗？”

地上，冯飞被顾川按得手腕生疼，不得不松开了刀，他怀疑自己骨头都裂了，不服气地大叫着：“凭什么打我？我说你们家狗大晚上乱叫扰民，说错了吗？”

顾川直起身，手掌在地上一抓拿起了刀，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说：“没人打你，大家都看到了，是你先动刀子的。”

鹿安安低头靠近招财耳边：“他骂你，我们帮你出气。”

她顺了顺招财的毛，明显感觉刚才一会儿的功夫，它的身体长大了许多，毛发变长了，完全是一只成年狗子的模样，跟她抱它下楼时不一样了。

这也是招财异能的一部分吗？快速生长？

怪不得能扑倒冯飞。

可是突然生长的诱因是什么？以后还会继续变大吗？

鹿安安暂且记下心中的疑问。

“那是你们的狗先扑我的！”冯飞怒吼。

顾川斯里慢条地收起刀子，眼神冷得吓人，说：“它在跟你闹着玩儿呢。”

冯飞气得说不出话，瞪着顾川，又瞪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刀在顾川手里，没人敢帮他说话。

他只得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指着鹿安安说：“就没人管管吗？他们家不光养狗，还养鸡和鸭子，这是把小区当成乡下牧场了，一点也不考虑邻居的感受！”

众人听到这话，都把目光投向了顾川和鹿安安。

养鸡鸭？那就是有肉吃！

这可比什么狗扰不扰民的问题重要多了。

末世开始已经一个多月了，正常人哪怕在末世前囤满一冰箱的肉，也该吃完了，现在只能啃干粮过活。

脑子里一想到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冯飞就是故意的，他想让众人知道鹿安安家里有肉吃，引起众人的嫉妒。

但鹿安安不怕，她养小动物本身就是为了吃肉打掩护。

人群交头接耳，以前住在101的老太太反应最大：“你们家养了鸡鸭？几个月了？公的母的？给我两只呗，我们家的肉快吃完了！”

冯飞在一旁补充：“还有兔子！”

招财又发出低低的怒吼声。

鹿安安拽了下它，抬头说：“凭什么给你？凭你年纪大死得早吗？”

老太太面皮发颤，说：“小丫头一点教养都没有！懂不懂尊重老人？我年轻的时候养鸡养鸭，比你有经验，我能让它们下蛋，能养得肥肥的留着吃肉！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放你手里不是白白糟蹋了这些畜生吗？你给我两只怎么了，大不了生了崽子我再还你！”

有了老太太在前面打头阵，一些想说话又不敢说的围观群众也跟着附和起来：“不如给我们家两只吧，我也会养，而且我们不白要，你开价，我家里有很多现金。”

“也给我两只吧，当借的行不行？末世结束了还你，现在全小区都找不到几只能吃的活物，还有你的狗……”

鹿安安狠厉地看过去，把一个个子还没她高的中年男人吓得收了声。

她很快又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老太太，说：“你说的对，我是没什么经验。”

老太太眼里浮现出一抹喜色。

“既然你有经验，你说说现在这个温度，能养活什么？”鹿安安又说，“你们也养不活吧，只是想拿回家杀掉吃肉。我的小鸡小鸭才几个月大，身上肉还没有骨头多，都不够一个人塞牙缝的。倒是你，半个多月前搬去避难所的那十几户人家，拿不了的食物都给你了吧！你家里会没肉吃？”

“你你你，你瞎说什么，哪有十几户？一共才……”老太太看到众人的视线落到了她身上，慌忙辩解，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收声。

“一共什么？一共才10户？5户？”鹿安安逼问，“你们想想一个人能搬走多少食物，末世前每个人又买了多少？剩下的都给他们家了！”

老太太恼羞成怒，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鹿安安，骂骂咧咧地朝她走过来，眼看着就要动手打人。

还没走出两步，一道雪亮的刀光拦在她眼前，吓得她身子后仰，脚底一滑跌坐在雪堆里。

顾川缓步走过来，站定。

老太太脸色煞白，她的手方才撑在地上，好像摸到了什么异物，她下意识地抓起来，颤颤巍巍举到眼前。

一截冰冻的手臂。

“啊啊啊！”她过电似的尖叫起来，把手臂甩了出去，人群里响起一片惊呼，纷纷后退一步。

前两天下冰雹，砸碎了不少窗户，小区里冻死的人特别多。

估计有尸体从楼上抛下来，摔碎成几半，又被大雪掩埋了。

老太太也是倒霉，一摸一个准。

孤零零的手臂端端正正摆放在地上，像恐怖片里的定格画面，手臂上面沾满了雪沫子，五根手指弯曲抓紧。

顾川上前两步，侧身挡住鹿安安的视线，弯腰捡起手臂就丢到了远处两米多高的雪墙后面。

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有人偷眼瞄着顾川，见他取了一捧干净的雪擦了擦手套，神色如常。

同样摸到了尸体，老太太呆坐在地上，魂都被吓飞了，到现在没缓过气来。

她试了好几次才从地上站起来，慌不择路地跑回了家。

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人们变得贪婪的目光。

“哎，你说她真拿了那么多食物？”

“不知道，但是他们家就两个老人，两个老人吃不了多少吧？”

“真贪心，都有那么多物资了还到处要，不如给我呢！”

“我还是想要小鸭子……”

人群里“嗡嗡”声传开。

杨友山这时跳出来打起了圆场：“大家都别吵了，我有一句话想说，在末世里大家应该互帮互助！就像极寒刚开始的时候，我把家里多余的厚衣服免费送给邻居，帮他们渡过难关；就像我们今天一起在这里扫雪，清出了一条路。而不是眼馋邻居的物资。末世再难，我们的力量汇聚起来，也可以战胜它！”

“装什么装？”一个人怼他，“谁不知道你扫雪是为了什么？时雨预言暴雪会埋到8层，你家正住在8层，所以你才要叫我们扫雪，都是为了你自己！”

“如果我怕被埋早就搬走了！雪堆到八楼那是极寒后期的事情，持续不了几天，况且等升温了我就打算搬到高层楼道里住了。”杨友山说。

“那谁知道呢？你又不是楼主，还一天天管东管西的。”

杨友山生气道：“我那不是为了大家好？”

“都少说两句吧，不扫雪了就赶紧回家。”梁宇出了声，“杨友山说的对，不用眼馋别人家的东西，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如果有人被发现有抢劫偷窃的行为，以后的救援物资都不会有他的份。”

上次救援日那天，附近这一片居民楼都是梁宇派发的物资，大家都认识他，也相信他口中说出的话。

有些人感激梁宇和其他救援队成员为民众做出的付出，有些人则不是。

冯飞上次挨了梁宇的打，现在还有些本能的害怕，他缩着脖子，还是没忍住气愤地说：“国家想让我们过好日子吗？我前天想去附近便利店找点吃的，一点都没有了，都被物资队搬走了，根本不给我们留活路！”

“便利店的食物是你的吗？”梁宇厉声质问他，“末世不比往日，难以维持正常秩序，国家收缴所有物资统一分配，等天气稳定些，救援队就会来派发物资。”

极寒突然到来，所有人都被困在家里，社会秩序几乎瞬间崩塌，金钱在这时候没有了任何意义，只能由政府出面，统一收缴所有物资，然后按照规则统一发放。

如果国家没有提前收走便利店里的食物，那里将会沦为人们争夺食物的战场，长此以往，武力强的人就会抢夺到越来越多的物资，足以建立自己的政权，统治百姓，很多末世中的势力都是这样诞生的。

冯飞听完，心里还是有些不平，他低下头，忽又抬起，冲梁宇喊道：“可是你拿了啊！你回来那天提了一大袋子肉，还有上次救援的时候，你出去一趟就换了一身厚衣服，你拿了国家的物资！”

“天天站在窗户上看别人的事，你是属下水道里的老鼠的吗？”鹿安安嘲讽道，“梁大哥一趟一趟往外跑还不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他拿点物资怎么了？上次发放御寒物资他们家都没领，这事你怎么不说？”

冯飞愤恨地瞪着鹿安安，牙都要咬碎了，但他只有一个人，说又说不过打也打不过，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