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

越衍站在路边发了许久的呆,直到老刘给他打电话,他才想起要回家的事。

回到家里,李阿姨已经做好了饭,正在往桌上一一地端,热热的饭菜在灯光下泛着白色的水汽,自小到大,一直是李阿姨陪着他,偶尔李阿姨的女儿绮丽也会过来,偌大的房子,也就他们三个人了,说句话都能听到回声,因而他越来越不爱说话。

房子便也越来越空,他则是越来越孤独。

说来好笑,他是头一回这样认真地看这些每天都会出现的饭菜,也仿佛是第一天见到这样平常的水汽。透过水汽,他能看到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哈着气的童嘉砚。

这就是所谓生活的模样吗?

于是,他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回来啦?”李阿姨回身看他。

“嗯。”越衍轻轻应了声,先去洗手,等他洗好手出来,李阿姨道:“刚刚你的手机响呢!快看看,是不是有同学找你!”

在童嘉砚之前,从来也没有同学找过他,这样的话,就连李阿姨说起来都觉得新奇。

越衍顺势在椅子坐下,心情很好地拿来手机,果然是童嘉砚。

童嘉砚告诉他,她到医院了,并把那张照片发给他,背后是迪士尼特有的童话一般的灯光、路人与欢乐,他与童嘉砚并排站,童嘉砚还特地踮了脚,头顶终于够到了他的下巴,童嘉砚笑得眼睛弯弯,傻乎乎地比着“耶”。奇怪的是,越衍明明记得自己没有笑的,却还是发现自己的嘴角竟然微翘,恰好挑起一片落下的“雪花”。

“哎哟,这可真好看,去哪里了?”李阿姨站在他身边,瞄到了。

越衍抬头看她,眼含笑意:“我和她去迪士尼了,在那边拍的。”

“难怪,我想起绮丽前些天说迪士尼有人工雪,说要去看,我还想,这人工雪有什么意思啊?这么看,倒是好看。”李阿姨弯腰凑来,“这孩子长得可真可爱,笑得甜津津的。”

越衍的笑容便更深了些,李阿姨都看在眼里,跟着笑了。

越衍又道:“阿姨,我知道她手的尺寸了。”

李阿姨愣了会儿,才想起是那个手套的事,然后她又愣了片刻。李阿姨目前已经发现越衍对童嘉砚不同于旁人,但由于越衍过于冷漠,从来没有朋友,越衍只喜欢待在自己的世界,他对任何人、事都是淡淡的,自小就如此。

李阿姨还真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她发愣的时候,越衍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摆在李阿姨面前,在指节那里画了一道,又在掌心画了一道:“阿姨,这么大。”

李阿姨回过神,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阿姨明天就给你做好!你周一带到学校去!”

“嗯。”越衍抬头看她,还她一个笑。

李阿姨回身走的时候,还不免有些怔,真的太久没有见过这个孩子笑了。

吃过晚饭,越衍上楼,在书房里,他将那张照片打印了出来,他打了两张,又慢条斯理地将两张照片都塑封好。其中一张,他放到了相框中,就摆在书桌上,另一张,他压到书里,他打算送给童嘉砚。

周天,他们俩没有再出来补课,童嘉砚和越衍说好了,以后周六固定补课。

爸爸还有些检查的项目要做,她依旧待在医院,部分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爸爸的主治医生确定爸爸周一可以出院,他们都很高兴。接着就是商量爸爸要住在哪里的事,童嘉砚希望爸爸可以和自己一起住,说实话,童远也希望。

可是——

那是越家帮忙准备的房子,尽管越家人非常大方,直接把房子过户给了童嘉砚。

可也正是因为人家直接把这座房子送给了童嘉砚,童远更不好意思去住。

结婚一事,童远心里到底是伤心、难过的,而且他很自责,自责于自己的身体与能力,自责于关键时候竟要靠女儿来拯救这个家,尽管童嘉砚很开心快乐,越家人也的确对童嘉砚好。

这阵子在医院住院,他想了很多,将来想要力所能及地多赚钱。他从陪童嘉砚住的阿姨那里知道,童嘉砚至今没有跟对方的男孩见过面,可见对方显然也不在意童嘉砚。

这的确就是长辈们自行决定的事,童远估摸着,按照协议里面的内容,时候到了,两个孩子估计是没可能的,这也好。

他要多赚钱,好让女儿过得更好些,可他身体不好,能做的事到底有限。

这次,他打算开个网店,雇个人和自己一起干,总比从前浑浑噩噩的好。

他打定主意,暂时没把这个打算告诉家人,定下依旧回家自己住。

童嘉砚再没心眼,也能猜到爸爸不愿意和自己一起住的部分原因,她倒也在心里暗暗发誓,她也要好好赚钱,她伸手抱住爸爸的手臂,轻声道:“爸爸我会努力学习的!我将来赚大钱,给你买大房子!”她想到越衍学长家的别墅,“买很大很大的别墅!”

童远笑着反手抱住她,连声说“好”。

周一,童远出院回家,童嘉砚还在上学,没法去陪他。

正好是下午上体育课的时候,童嘉砚想打电话去问问,体育老师正说运动会的事,她也不好分心。崇明女中的运动会完了,就是他们英华男中的运动会,同样的,对方也可以来他们学校观看。

体育老师在统计每个人参与的项目,男生嘛,大多精力过盛,这个学校的学生又都出身不凡,表现欲也很强,每次大家都抢着报各种项目,他们学校运动会的项目也比公立学校的项目还要多些,例如高尔夫、马术,这些也都是有的。

体育老师一开口,果然大家依旧抢着报名。

每学期的运动会都轮不上童嘉砚,童嘉砚恰好也不想参加,趁着大家踊跃报名的时候,童嘉砚拿出手机,正犹豫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被体育老师给捉到了,“童嘉砚!”,体育老师大声叫她的名字。

她赶紧抬头。

“童嘉砚,你报个什么项目?”体育老师也才想起,童嘉砚从来没有参加过运动会,他当下拿来报名册,数了数,只5000米和跳远没有人报名,他看看童嘉砚的小身板,直接在跳远后写上童嘉砚的名字,一锤定音,“你参加立定跳远!”

“……”

童嘉砚痛苦地接受了这个现实,把手机揣回兜里,报完名解散后,大家都去训练,她也只好去练立定跳远。

她把手机在口袋放好,甩了甩手,用力往坑里跳。

结果……

她看看自己脚的位置,才一米五……她伸手捂脸,这么下去,到时候肯定又是倒数第一名的命啊!她跑回去,继续练,没一会儿,看热闹的就都来了。除了他们的同学,还有其他班级的同学,有“哈哈哈”笑的,还有给他加油的,例如那位高三的学长,童嘉砚记得他好像叫林谦,是越衍学长的同学!

她也才想起来,这节课,越衍也是体育课来着!

不过他身体不好,一定在亭子里休息,她也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在休息,看不到她,不然太丢人了吧!

童嘉砚倒也不怕被大家围观,她被围观得还少吗?

除了她,也有别的同学在练,看看人家跃出去的位置,再看看自己,童嘉砚更为沮丧,她只能更用力地跳,他们班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直起哄,方晓甚至又大声道:“怎么样,童嘉砚,这回要不要也赌一个?!”

童嘉砚没好气:“赌什么啊!我一定最后一名!”

“哈哈哈哈哈!”

童嘉砚站回坑旁,谢翡担忧地走来:“你歇会儿再练吧?离运动会还有半个月呢。”

“唉。”童嘉砚叹口气,再甩甩手脚,好疼啊。

一直惦记着这事的方晓走来,怂恿着说:“童嘉砚,元旦前,我们几所学校联考,怎么样,再赌一次?”

“我才不赌,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赌!”

“你不是说数学要考第一嘛。”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谢翡打岔:“好了好了,体育课呢,提这些干什么?”

方晓和班里几个同学起哄:“这不是童嘉砚之前说的!那不赌数学考试,我们赌立定跳远!”

童嘉砚不想搭理他们,气鼓鼓地甩了甩手,再甩甩叫,深吸一口气,“嗖”地跳了出去,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次可以跳很远!她能听到耳边的风声!其他同学也蓦地不再说话,似乎都觉得她可以跳很好,个个盯着她。

结果——

童嘉砚一头栽到土坑里,吃了一嘴的土,“哈哈哈哈哈!”,大家大声笑。

童嘉砚气死了哦。

谢翡也好,方晓等人也罢,上前要去扶她,童嘉砚挣扎着也想往起爬,已经先有人从坑前走了过来,弯腰扶住童嘉砚的双臂,将她从土里拽了出来。

一脸土的童嘉砚抬头看去,“起来吧。”,越衍手上再用力,扶着她站了起来。

坑边顿时变得更为寂静,就连在别的地方训练的林谦等人,都不由往这个方向看来。

越衍可是第一次出现在操场上啊。

“嘿嘿。”童嘉砚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去拍脸上的土,却也拍不干净,越衍伸手帮她,微微蹙着眉头,将她脸上的土都拍干净。

“我在练立定跳远,运动会我要比赛的!”童嘉砚笑着说。

越衍回身看了坑边的人,谢翡眼神有些晦涩,旁的人也都回过神来,纷纷有些尴尬。

毕竟大家都知道那个传闻嘛……这会儿,越衍都直接来扶童嘉砚了,还给她擦脸,大家都“呵呵”干笑。

“你们刚才说赌什么?”越衍问。

“呃——”童嘉砚不语。

越衍问:“还是赌数学考第一的事?”

方晓赶紧笑:“我们跟童嘉砚开玩笑呢!没有这回事!”

童嘉砚赶紧跟着点头,越衍却又道:“你跟他们赌。”

“啊?”童嘉砚茫然,越衍看向方晓他们,“赌童嘉砚下次数学考第一,下注吧?”

“……”大家一起茫然,后来还真的纷纷下赌注了,同学之间赌了玩,一个人不过赌个一百块钱,令童嘉砚郁闷的是,即便大家都被越衍学长给镇住了,依旧没有人赌她能考第一(T^T),班里除她之外的,二十四名同学,二十三个人都赌她考不到。

谢翡不知道为什么,依旧弃权。

只有越衍压了一千,赌她能考第一。

赌完,越衍拉着童嘉砚走出土坑,直接走了,大家纷纷目送他们,再互相挤着眼睛。

谢翡有些诧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难道,他们真的是那什么了?

谢翡皱眉,忽地发觉心中有点难过。

越衍把童嘉砚拉到亭子旁的那个厕所,门口有洗脸池,越衍冷冷道:“把脸洗洗。”

童嘉砚感觉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一边洗脸,一边故意嘻嘻哈哈:“我体育课上发呆!被我们老师捉住了,就帮我报名参加立定跳远了哈哈哈!我到时候一定是倒数第一——”,她抬头看看,越衍学长还是一脸不悦,她赶紧继续洗脸,想了想,继续笑,“哈哈哈哈哈我会努力学习数学哒!!一定不让你赔钱!”

她再看看,好吧,学长还是不高兴。

她于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了半天,她道:“学长你怎么知道我在练跳远啊!”

越衍没睬她,她只好安静洗脸了,天冷了,水很凉,却也没有越衍的脸色凉,她忽然不敢抬头,只敢继续洗,直到越衍不悦道:“不凉吗?”

“嘿嘿。”她才抬头,正打算找出面纸擦一擦。

越衍已经上前,一手包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用温温软软的手帕,将她脸上的水渍一一擦干净,擦完水,露出她的两只圆溜溜、乌黑的双眼,那双眼睛,小心翼翼而又带着信赖地看着他,越衍这才觉得心里好过了那么一点。

每次体育课,他都会坐在亭子里,也几乎每次,童嘉砚都会找过来,跟他说上几句话。

今天只不过是久等童嘉砚不到,换作从前,他会生气,今天却是有点担心,就去操场找童嘉砚,接着就看到了那幕。

其实他也知道,童嘉砚的同学们也不是真对她有什么完整的恶意,到底是开玩笑。

可是终究是因为他们觉得童嘉砚好欺负,才拿她开玩笑。

童嘉砚好欺负吗?

看着童嘉砚脸上傻傻的笑容,童嘉砚只不过是单纯善良罢了。

越衍收回手帕,没有松开童嘉砚的手,拉着她往外走,一直走到亭子里。

童嘉砚还在嘀嘀咕咕着考试的事:“以后我会更努力地学习,有你帮我补课,哼,没准我下次真能考第一呢!童嘉砚加油!”

天凉了,西装校服之外,他们都穿了统一制式的棉袄,中长款,深蓝色,镶了白色的边,还带帽子,帽子上有一圈白毛毛。

看着童嘉砚被冷水冻得通红的脸,越衍握了握她同样冰凉的手,先松开,帮她戴帽子,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副粉红色的羊毛手套,他递给童嘉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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