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喂，新来的，上班了。”

有人在推搡她的肩膀。

鲁笙笙仰躺在办公椅上睡得很沉，满面油光，眼睛下方印出一圈疲惫的青黛色，唇瓣微张，嘴角挂了一串浅浅的晶莹水渍。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被落地窗外的毒日头刺个正着，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脑袋猛地眩晕，入眼一片红白色。

“你睡得真香啊，熬通宵了吧。”

隔壁桌同事悠哉地拎着一份早餐坐在办公椅上，打开外包装，飘出喷香的拌粉味，他一边嗦粉一边开电脑，期间不忘抛出一记可怜的眼神怜悯鲁笙笙。

而这些落在她眼中，却是一个遍体通红的人体，影影绰绰浮在身前，嘴里嚼着沙砾般咯吱咯吱的声响，说话声也似间隔一层粘膜，沙哑模糊，听不清楚。

“你傻了？赶紧去收拾自己吧，老周马上就要过来。”

声音一点一点如雪花片飘入耳中。

鲁笙笙扶着椅子在原地站稳，缓过好一阵，视野才恢复为正常的彩色。

“你是谁啊？”

她抚摸额头，感觉到热热的。

“哦，还没自我介绍，张三，你隔壁项目组负责人。”

“什么？”鲁笙笙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听觉也在逐渐恢复，她大声回问，“你叫张三？那有叫李四的吗？”

同事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蔑视她，转头没再搭理。

鲁笙笙捂着胀疼的大脑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下，这才开始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她是林氏集团破格录用的新员工，没有特别的才能，也没有高学历和背景，第一天上班就遭到顶头上司的‘提点’，为证明自己不是废物的事实，熬夜赶工写出项目草案。结果睡半小时不到的时间里，还做了场世界毁灭的噩梦。

真是有够离谱。

*

“咯咯”

“进。”

鲁笙笙走进总监办公室，抱着电脑不知所措地站在沙发前，迟迟不敢坐下，“总监，您叫我有什么事吗？”

周总监背靠椅背，双手抱胸，指尖一下又一下叩击臂膀，眉头紧锁。

“我看过你发的邮件了。啧……怎么说呢，方案很垃圾，我本意是用Fans项目试试你的水准，看来确实挺水的，这样吧，你多和其他同事学习学习，先从助理做起如何？当然也不是真的让你成为助理，只是暂时调配，等你有足够能力了再回来。”

鲁笙笙心里咯噔一下，这明摆着就是变相的降职处置。

“总监，可我只是新人，这样的考验对我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周总监仰鼻冷哼一声，“什么公不公平的，职业竞争就是这样，你能力不够……”

一阵铃声打断他的话。

他面色微变，小心恭敬地接起电话。

“林总，您有什么吩咐？”

“对对对，是有这么个人…………啊？？您要亲自下来…………好，好好，我们马上准备。”

啪。

电话挂断。

周总监双手抹了抹脸颊，再看向鲁笙笙时，眼睛笑得弯成两道勾子，亲切地走到她跟前，拉住她往沙发坐下。

“笙笙是吧。”

“我觉得，你刚才反驳我的那番话很有道理，职场不能这么残忍………我仔细想了想，你是新人，更是一枚待雕琢的璞玉，怎么能来公司干杂活呢，应该由有经验的前辈手把手带你成长。”

“欸？”鲁笙笙不明就里，摩挲着下巴思索他话外的意思。

“总监，您这样让我糊涂了，我……”

她的话被周总监伸手挡停。

“你先听我说。”

“哎呀——”他突然懊恼地拍起大腿，“瞧我差点忘了，水都没给你倒一杯。”

他亲自倒水端水送水到她面前，一条龙服务齐全。

鲁笙笙战战兢兢地起身迎接，“您、您放着我来，这多不合适。”

“和我客气什么，快请坐。”

“好……”

她端着塞过来的水杯，重新在沙发上坐稳，小小地抿一口水压惊。

“你喝完这杯水，我们一起去会议室，林总说对你的方案很感兴趣，要亲自看看……………说起来，我刚才在电话听他言语……您和林总，是熟交？”

她被水呛到喉咙，差点对着周总监的脸喷出来，“……什……么……咳咳……”

“诶呀别激动，果然被我猜中了对吧，你说说你，藏这么深干嘛，昨天问你也瞒着，搞得大家都生分了不是。”

鲁笙笙呛得喉咙火辣辣的，想解释都解释不出声，只能不停地摆手否认。

“不生分啊。好好，你带上电脑，走，咱们一起去见林总。”

周总监二话不说架起她、和她手边的电脑，殷切地将人带到会议室。

会议室内，有一人等在里面，背对着门，一身昂贵西装的男士背影。

“林总，实在抱歉，我们来迟了。”

鲁笙笙被周总监强行安置在那人的右下座，电脑也被一同塞进怀里。

刚一落坐，就被叫名字了。

“鲁笙笙。”

“是。”她屁股没坐热乎三秒立马站起来。

忽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抬眸看过去，对上一双眸色深深。

好昳丽出众的长相。她从前以为这种描述词只是刻在书本上，但没想到会在现实中亲眼见识，更何况这人还是她的老板。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示意她回神。

“把方案详细和我讲一遍。”

“哦，好，好好……”

她闹了个大红脸，赶紧低着头打开电脑，花了半个多钟头简略将方案介绍完，悄悄地瞄一眼老板。

见他并没有显露出不满意的神色，心底稍微松一口气。

“尚可，部分细节还需要再改一下。”

林淮予忽然转过椅子，面向她，目光晦涩不明地落在她眼睑下一圈淡青上。

“听说你昨晚通宵了？”

这声低沉磁性的嗓音，化作缕缕纠缠的丝线，钻入耳廓酥酥痒痒。

确实很耳熟。

鲁笙笙不自觉闭上双眼，在漆黑的视野里回忆刚才的声音。

天灵盖被刺得一下，一阵阵钝痛。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耳熟了，不就是昨夜做的噩梦里那个研发部同事林玉吗…………不对，鲁笙笙睁开眼，定睛看向林淮予。

林玉、林淮予……

他们是同一个人？

垂在身侧的胳膊肘被人轻轻推了一把，鲁笙笙恍若惊醒，转头看向身旁，周总监不动声色地对她笑，“愣着干嘛啊笙笙，林总问你话呢。”

“啊？”

她没反应过来，刚才林淮予问了什么。

周总监慈眉善目地继续笑，笑得眼尾抽搐，“是这样的林总，笙笙第一天来公司想好好表现自己，然后背着同事们留在公司熬夜加班写方案，总共没睡几个钟头，现在脑子还不太清醒。”

林淮予清冷地扫了周总监一眼，而后停留在她身上，静默几许。

“鲁笙笙，如果在工作期间遇到不合理情况，可以内部发邮件举报，集团不会坐视不管。”

鲁笙笙愣神，呼吸轻了一瞬，就这么傻傻地盯着林淮予看。

“不相信我？”他的眉宇轻轻下压。

“相信。”这两个字竟脱口而出。

话罢，喉头梗噎，想继续说点什么，可意识到都是些说不出口的话，比如他为什么和梦里的人声音相像，又为什么说会说相似的话……

“嗯，没什么事都去工作吧。”

林淮予站起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熨帖着挺拔身姿，长腿迈出几步，正欲推门离开之际，戛然停止脚步，“笙笙，中午别着急去吃饭，来顶层总裁办公室找我。”

鲁笙笙的脑袋空白两秒，而后赶紧应下，“是。”

会议室门一开一合，大老板走后，室内恢复安静。

周总监用手背擦拭额头上的冷汗，心惊胆战地抓住鲁笙笙的手求安慰，“笙笙啊，咱俩说掏心窝子的话，你和林总到底什么关系，我老周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被集团安了什么罪名开掉的话，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风啦……”

鲁笙笙扯掉他的手，脑子混乱得很。

“周总监，我和林总真没关系。”

“还瞒我，林总都当着我的面维护你，还叫你笙笙。”

她头疼欲裂，抱着电脑找了个借口慌张逃离会议室，“我方案还着急改，先走啦！”

*

中午。

总裁办公室内，老板椅上的人还在专注处理工作，而另一侧的真皮沙发上，鲁笙笙正襟危坐，不敢出声打扰。

直到传来一声椅子细微的拖动声。

鲁笙笙望过去，见林淮予一脸疲惫地按压着太阳穴，随后用指腹捏住领带结，往外轻扯，稍稍解开西装领带，动作慵懒又吸睛。

一双幽深的眼眸猝不及防转过来，捕捉到她的关注。

她迅速收回视线，心跳加快，趁机出声询问，“林总，您叫我来，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他没有解答她的问题，也没再继续办公下去，而是起身走过来，在她身侧并排坐下。

“笙笙，你真不记得我了？”

“什，什么？”鲁笙笙大脑整个宕机。

她想不到自己与林氏集团总裁会有什么来往，也根本没机会有任何来往。良久后，她得出一个不确定的结论，“林总，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林淮予摇头，眼底划过一丝黯然，转而无声地凝视她，眼神平静如一潭望不见底的湖面。

鲁笙笙左右游移开视线，也没再细问下去，自觉换了另一个问题，“那……我能进集团，也是因为您？”

“嗯。”他轻轻地应声，嘴角留有淡笑。

鲁笙笙晕乎乎的，觉得现在好像在做梦，“林总，您这么帮我是为了什么呀？”

“等你想起来，就知道了。”

他不清不楚的一句话，让她绞尽脑汁想了好久，可今日脑细胞已经消耗大半，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不知所然，大脑也集体罢工开始摆烂。

办公室门被敲响。

一位男秘书走进来，手里提着两盒精致包装的饭盒，目不斜视地将饭盒搁在茶几上，而后悄然离开。

林淮予俯身上前，将其中一个饭盒指给她，示意她先吃饭。

“……好。”鲁笙笙刚起身去拿，四肢发软，手脚轻浮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眼前视野由红转暗，意识刹那间从身体里抽空出来，缓缓下沉，堕入了无尽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