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两小孩已经早早等在了门外。
樱今天穿的裙子很特别,乍一看纯白色,但只要她走动起来,裙摆的内侧褶皱里就会露出金黄色的向日葵花纹,像把阳光缝进了布料里。
她神采奕奕,灿烂的像夏日的向日葵,兴冲冲宣布了每日任务:“今天,我们要去后山捕蝉!”
系统的声音也如约响起:“玩家伊顿尼亚为一周目玩家,为提升新手存活率,新手模式自动开启。”
一个透明的屏幕悬在眼前缓缓展开,几行字在上面浮现。
今日提示:
1.当同行的人离开你的视线,当祂再次出现时,请确保祂还是原来的同伴。如果有人消失两次以上,请不要再相信祂,找借口从祂身边离开。
2.蝉是节肢动物,而不是哺乳动物,外壳坚硬,且不会流红色的血液。
3.蝉用腹部发声,而不是声带。
4.请在天黑之前完成任务“捕蝉”,否则将视为副本失败。
伊顿不动声色地读完,合上木门,问她:“阿诚去哪里了?”
“他提前去准备捕虫网和玻璃瓶了,在前面等我们呢,就在前面,你看见没?”
顺着樱手指的方向,伊顿看见了远处山脚扛着捕蝉网,手拿玻璃瓶的少年。
去后山的路上,路过那个躁动不安的神社,伊顿余光瞥见架子上的瓦罐里伸出一只人手,捻着一支曼珠沙华,下一秒,他又看到神社的门沿处紧扣着十根手指。
又是手么。
伊顿想起昨天的巨鸟,他突然意识到,鸟的下腹应该只长有一双鸟趾,而不是挤满几十条手。
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又被他毫不在意地抛诸脑后,眼下他更关心另一件事——能不能在不造成任何麻烦,不会被系统清理的情况下——留在这个不稳定的乡村。
伊顿是异端。在被拉入副本前,他待的玻璃房恒温恒湿,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
有了系统给他搭建的新身体,他可以在这个乡村里自由活动,但七天之后,他的处境只存在三种可能性——
第一,完成副本,然后被遣送进下一个副本,这意味着七天之内他所处的环境接连改变两次,没什么比这更难受的了。
第二,完成副本,然后被遣送回收容所,这意味着他会失去系统给他搭建的身体,而收容所情况未知,他可能失控并导致严重后果。
第三,副本失败,被系统杀死——这个可能性最小,连收容所的研究员都没发现能够杀死他的方法,这个破破烂烂的副本更不可能。
伊顿神情平静的跟在两人身后,轻声附和他们的话题,可那紧锁的眉头和偶尔轻咬的下唇,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怎么回事?”走在前面的樱突然低声说。
伊顿抬头,将自己从思绪中抽离,他问:“怎么了?”
“蝉鸣声消失了。”阿诚喃喃道。
伊顿停下脚步,仔细聆听。确实,原本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在不知不觉中戛然而止,周围一片死寂,连树叶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会不会是天气要变了?”樱有些不安地抬头望向天空,但天空依旧湛蓝,没有一丝云彩。
他们好像无法感知周遭诡异的气氛,又或者,没什么能让夏日的少年少女们沮丧,很快,樱理了理向日葵裙摆,又振作起来:“那我们只能玩别的了,阿昭,你有什么想玩的吗?”
伊顿微微扬起眉毛,这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按系统的描述来说,捕蝉应该是今天重头戏,可这两个NPC居然轻易放弃了。
他摇头,“你们决定就好了。”
“那我们去捉萤火虫吧!”樱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夜晚闪烁的萤火虫。她兴奋地拍了拍手,裙摆随之轻轻摇曳,金黄色的向日葵花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后山的夜晚,萤火虫可漂亮了!”
阿诚也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对啊,后山的萤火虫特别多,我们可以在晚上捉一些,正好可以放在玻璃瓶里,就像星星一样。”
伊顿微微皱眉,他记得系统提示中提到的“天黑之前完成任务”,但现在的情况似乎已经偏离了任务的轨道。不过,他连捕蝉的主任务都懒得去管,哪还顾得上这个。
他点头:“好啊,但现在还是上午,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少女却得意地弯起眼睛:“捉萤火虫的话,接下来我们可有很多事要做,恐怕得抓紧时间了。”
“我和阿诚有一个秘密基地,里面开满了很漂亮的花,在那里,夜里的萤火虫像星星一样漂亮。那地方以前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不过很快,你就要成为第三个了。”
伊顿没什么所谓,又点了点头:“走吧。”
樱把扛着的捕蝉网放下来,交给阿诚:“你回去一趟,把这些东西放了。顺便把绳子拿过来。”
山道上,阿诚走在最前面,他背包侧袋插着个玻璃罐,系着一捆白色尼龙绳,随着他的脚步轻晃。
他们穿过一片树林,斑驳的光影在脚下碎裂成铜钱大小的光斑,没有了树荫的遮挡,视野逐渐明亮起来,眼前出现一座布满绿色青苔的断桥,桥下是山间一片白茫茫的云雾。
“去年的暴雨冲垮了这里。”阿诚取下背包,旁边的尼龙绳在他指尖飞快地舞动,一个漂亮的绳结迅速成型,动作熟练而流畅。"用登山扣锁住腰环,抓紧主绳......"
“然后小心点走过去。”他叮嘱道。
伊顿还在怀疑这项运动的安全性时,樱已经将安全扣咔嗒锁进腰带,向日葵裙摆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我先示范!"少女回过头,璀然一笑,她纤细的小腿踏上悬空绳索的瞬间,整条尼龙绳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伊顿微微睁大了双眼。
蝉鸣在那一刻抵达他的耳畔。
樱的帆布鞋底微微打滑的一瞬,阿诚松开了麻绳。向日葵裙摆在空中绽开时,伊顿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混着她喉咙里挤出的短促气音。山涧吞没声响的速度快得惊人。片刻后,只剩蝉鸣的尖锐震颤。
伊顿脑子空了一瞬,蝉鸣声在耳边连成一片。
他才想起今日提示第一条,“当同行的人离开你的视线,当祂再次出现时,请确保祂还是原来的同伴。如果有人消失两次以上,请不要再相信祂,找借口从祂身边离开。”
他早上打开门时,两人都在门外等着,而等伊顿读完系统提示,回过神时阿诚已经离开,去准备捕蝉网了。
这是第一次。
而就在前不久,阿诚回去放东西,拿尼龙绳。
这是第二次。
“说实在的,我还挺好奇你这个闷葫芦现在的想法。”阿诚蹲在悬崖边,脚边的泥土簌簌掉落,他毫不在意地开口:“你害怕吗,要不试试逃跑。”
伊顿顺着祂的视线,看见底下某处岩缝中卡着一只帆布鞋,和染了血的向日葵。
他默不作声地后退。
“不管是蝉还是萤火虫,都活不过夏天。”阿诚歪着头,慢慢直起身子。
伊顿盯着朝他逼近的阿诚,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触到悬崖边缘呼啸的气流。碎石簌簌滚落深渊。
伊顿的鞋跟碾碎了一粒碎石,他低头看了一眼,又转头继续盯着阿诚。
少年的脸慢慢逼近,祂的虹膜缩成针尖般细,伊顿认真的盯着祂的脸,注意到对方的外观并没有别的变化,说话也还是规规矩矩的张嘴。
伊顿的后脚跟已经悬空,祂的脸已经凑到了他跟前,脸上笑容愈发夸张和僵硬。
下一刻,伊顿猛的抱住祂的腰,毫不犹豫地向后一仰,身体直直地倒了下去。
蝉鸣在那一刻达到了顶点,耳畔的风如刀刃般刺痛耳膜,还有阿城不可置信的声音:“疯了么?不要命了?”
伊顿松开手,微微仰起头,他心道:我百分之一万死不了,你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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