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红莲镇时,夕阳已完全西沉，整个镇子沐浴朦胧之光影下。月江江面上，鱼贩子正在收渔网。

这些鱼贩子用着自以为很小的声音交头接耳——

“快点吧，待会那东西又要出来了。”

“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人收了它？”

“唉，是啊！”

......

镇上的灯火亦逐渐亮起，与夜空相映，静谧柔和，绝不诡异。

“老师，他们说的就是那地缚灵吗？”温洛洛仰头去看洪徳寿。

在洪德寿身旁的男人抢着回答道：“是啊，闹得人心惶惶！”

这地缚灵是从一个月前出现的，它的窝点就在江边，已经有很多半夜来江边打鱼的渔民被它杀死了。

为什么说这死了的渔民是地缚灵所害，而不是江中水祟所害呢。

自然是因为这些死去的渔民的尸体都出现在一个范围以内。而鉴别地缚灵的方法就是看被杀尸体是否都出现在一定范围之内。

听完男人的阐述，温羽洛沉思了几秒，或许是第六感作祟，她直觉该事有蹊跷，但一时又找不出来问题所在。

“好了，天色太晚了，驱祟之事今日先暂缓，明日整装好后再出发。”洪德寿摸了摸自己的白胡道。

包括温羽洛的几人也都连连点头。

夜色愈深，远方灯火点点，天上月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仿若碎星掉落人间。

一众人向着镇子里面走去了。

......

温羽洛他们今晚的住处是在全镇最好的大酒楼里面。

洪德寿自己住一间。

因为纯阴之体的缘故，温羽洛便和季玄竹住一间。

吃晚饭之前，洪德寿就出去打听情况了，便将两个小娃娃反锁在屋内。

这酒楼保暖措施做得相当不错，在如此时节，屋内便有些闷了。

温羽洛打开窗子，清冷的空气似流水涌入。从窗口望下去，这大酒楼离月江说近不近，亦说远也不远。

站在窗口。月上枝头，江风徐徐，岸边枯枝摇曳。肉眼都可以看见在浓黑色夜幕里闪烁的江面。

平静。

如果在江边没有闹出邪祟的前提下，甚至可以称得上美好。

温羽洛在窗边顿了顿，脑海突然飘出了一首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①

卞之琳的《断章》。

可楼下压根就没有人。

温羽洛不敢细想，背后冒出冷汗。

她走到了季玄竹旁边，见男孩正在桌子前读前些天自己去书房给他找的功法。

“你还学啊，啧啧，真用功。”温羽洛嘟着嘴，也坐了下来，用手指戳了戳季玄竹的又软又弹的小脸。

下一秒，就被季玄竹抓住了手。

只见男孩抬起头，红着脸，一脸委屈巴巴小声道：“大小姐，很痒。”

有如此可爱的小孩跟自己撒娇，温羽洛心里都在腾升烟花。她并不喜欢小孩，但季玄竹除外。

温羽洛将手从季玄竹手中抽出，又对其头伸出了魔爪，抚上去就狠狠地开始撸啊撸。

季玄竹的眼睛在夜色中很亮，像是能支撑起来整个夜。

温羽洛实在无聊，就趴在桌子上去看窗外的风景。趴着趴着，就这么睡着了。

待季玄竹念完这一页心法，细心地将整本书装进了牛皮纸袋里后用绳子包裹缠绕了起来。

他看着趴在桌子上呼吸平稳，玲珑漂亮的温羽洛，心情不自觉地舒缓了许多。又低头看向包裹好的心法。

这可是她送的。

定然是要好好保管。

·

室内烛光昏黄，照亮了屋中陈设，暖意融融。

温羽洛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揉了揉泛着水光的惺忪睡眼，“现在是何时了？”

没有人应声。

“小木头？”温羽洛模糊着视线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人应声。

温羽洛心中疑惑，视线终于清晰，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眼睛突然接触到光亮，竟觉有些刺痛，她眨了眨眼，看清了房间内的情景。

精致的屏风，雕刻精美的桌椅，鲜红如朱砂的挂毯。

还是睡前的模样。

温羽洛接着又向着窗外看去。

窗虽已被关上，但透过粘好的黄纸，仍能瞧见外面纯黑的天色，深不见底。

本应坐在她旁边看书的季玄竹不见踪影。

室内温度貌似下降了。

温羽洛站起身走到门口，试图将门打开，可是其被洪德寿走前反锁了，根本拧不开。

奇怪，那季玄竹是从哪里出去的呢？

“季玄竹！”温羽洛一边叫嚷着季玄竹的名字，一边翻箱倒柜地寻人。

她把桌子下，床下，都翻了一遍。甚至只能容下一个蜷缩起来的小孩的柜子她都给找了，却仍然找不见男孩得影子。

温羽洛抬头，看到了在烛火的阴影里面的黑漆漆的窗户。

季玄竹会不会就是从窗户跳出去的啊？

先不管季玄竹有什么理由扔她一个人在房间，先找到其才是当前上上策。想着，温羽洛就用手推了推窗子，却推不开。

大抵是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温羽洛横下心，用力。

“咔嚓！”

窗子开了。

一阵黑烟疾卷而入，昏沉压抑，带有怪味，把温羽洛呛得直咳嗽。

“咳咳——”

待温羽洛终得不再干咳，她抹了一把眼泪，去看窗外的情景。

被浓黑色夜幕和黑烟笼罩的窗框上倒吊了好几只黑猫。

它们被剥皮，尸体血淋淋的，眼睛还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啊！”

温羽洛尖叫一声，理智却又让她冷静下来。

接下来，她仔细数了数死猫的数量。

一。

二。

三。

......

六。

七。

一共有七只。

这七只黑猫似乎没有死去多久，被剥皮的嫩肉还在往下滴血，看那个样子，那血液似乎还是温热的。

温羽洛一阵作呕，她静静地上前就要关上窗户。不经意间，她朝着窗子下面瞟了一眼。

这一看直接给温羽洛看得直冒冷汗，太阳穴嗡鸣。她竟然看见一个女人在江边对着她招手。

这个距离，这个明暗度，按照常理来说，温羽洛不可能从这个房间的窗前看到黑暗中的江边。

除非......

除非是江边站着的这个玩意刻意为之。

温羽洛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脏话，立刻就要关上窗子。当她的手触碰到窗户边缘的时候，她的手腕被一只冰凉惨白的手抓住了。

不好。

温羽洛立刻想要挣脱。没想到被江边站着的那东西来了个贴脸开大。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

女子面容苍白，唇色鲜艳如血，身着华美喜服。

她的双眼没有瞳孔，两个只有眼白的眼球在与温羽洛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开始皲裂，流出来两行血泪。

血泪一直顺着女子雪白的脸庞和脖颈滴落在窗框上，堆积一摊，触目惊心。

温羽洛直接被这么惊悚的一幕吓得愣住了。待身体本能的求生欲让她反应过来时，她才开始挣扎。

可此时已经为时已晚，那东西力大无比，拉着温羽洛就开始下坠。

温羽洛直接从窗口飞出。

“啊——”

下坠感和惊悚感席卷了温羽洛全身，时间放慢。

就在落地的前一秒，温羽洛竟发现自己将要落地的着落点不是窗户下面的空地，而是空荡荡的江边。而她的身边此时已经围了一群人。这群人没有眼珠，只有眼白，甚至没有影子。

他们笑着。

齐刷刷地注视着温羽洛。

“欢迎加入我们。”

欢迎加入我们——

它们说。

·

是江水。

是一片一望无际、茫茫涌动的江水。

季玄竹沉浸在其中，竟未觉窒息。他随波逐流，不知多久，终于游上了岸。

四周一片死寂，黑夜中的沙滩展现在眼前，黑夜似毒蛇，吞噬了一切光亮，周围朦胧一片。

太黑了。

实在是太黑了。

季玄竹只好伸出手，运气将用得还不娴熟的灵力全部送到自己的手上。灵力汇聚成灵力球，给乌漆墨黑的夜晚带来了一点点微弱的光亮。

利用这点光亮，季玄竹开始观察四周。

他看见，黑暗中隐隐约约地站着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人。

分不清楚是男是女。

季玄竹犹豫片刻，在守株待兔和直接过去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得尽快回去，她是纯阴体质，不知道这么晚了，留她自己一个人久了会发生什么。季玄竹心里想着。

走到距离那红衣人大概十米的距离的时候，季玄竹看着他或者是她转过了头。

这人是一个女人，女人看到季玄竹似乎并不意外，先是给了其一个僵硬的微笑，然后歪着脖子，直勾勾地看着季玄竹。

季玄竹用灵流化成的球甩到地上，灵球滚到了女人的脚边。

季玄竹瞥了一眼女人没有倒影的脚底下的沙子，眼睛眨也不眨地就开始向后退。

那女人也许是看男孩想要往后退，竟然也开始朝着前面走。

季玄竹见形势不妙，就开始跑了起来。

季玄竹专心致志地加快脚下的动作，一往无前地向前冲，也不管前面是不是黑暗，有没有危险。

突然，他觉得背后一凉，就被扑倒在地了。

那女人用带着长长指甲的冰凉的手抓住季玄竹的下巴，硬生生地将他的头掰着面向了自己。

季玄竹与女人对视。

女人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他的脑袋吞下。

先是剧痛。

随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①卞之琳的《断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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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