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少跟王七丫玩耍，免得吃亏。”杨菊花越看，越觉得王七丫鸡贼，这女娃性情不好，哪有将当妈的顶在前面帮自己挨打自己躲个干净的？净学了王婆子的狠心，狼心狗肺的东西。

“啊？奶我都不跟王七丫耍的，吃不了亏。”唐冬冬歪头瞅杨菊花。

杨菊花点点她额头：“记住奶说的话，别光会儍吃儍喝傻玩。”想着这丫头平时也鬼精鬼精的，杨菊花没啥好担心的，不过，话还是要说的。

唐冬冬应下：“奶我记住了。”

那边打人的王婆子被妇女主任拉开，这场张来娣单方面挨打又被当沙包的闹剧才算暂时停下。

河溪大队有两个大姓唐王，妇女主任夫家就是王家这边的，她自己姓唐，两大家族都有关系，她这个妇女主任做的挺不错，起码大家肯听她的，有几分面子。

而王婆子这么一打一闹，妇女主任可真是恼上了王婆子，这不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整个河溪大队，就王婆子最需要她这个妇女主任腾出一只眼盯着，没办法，她得看着，免得张来娣还有她生的五个女儿被王婆子活生生饿死。

饿死人真不是玩笑话，之前张来娣就在地里饿晕过几次，还是妇女主任找王婆子说话做思想，王婆子真是比旧社会的地主老财还刻薄，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妇女主任也没法，张来娣自己立不起来，她总不能住到王家去，天天盯着王家给张来娣分多少粮食吃吧，而且张来娣也不一定领她情。

“英子啊，你五婶我也不想闹事，但我不闹不行，七丫狗胆大上天去了，我不狠狠打她一顿，她能知错长记性吗？不能，你别拦着我，我还没打到这死丫头，老四家的，你滚边儿去！”没有杨菊花这个死敌分担怒火，王婆子自然只能发.泄在罪魁祸首王七丫身上。

套近乎也没用，唐英子当妇女主任多年，别的没多少，力气一大把，轻易而举制住王婆子：“大队长，你看怎么处理这件事，影响太恶劣了，咱们大队干部一定要严肃处理这件事！”

队里的老支书会计民兵队队长几个干部全来了，事关住牛棚的人，一个处理不好，他们河溪大队指不定就要引来那些小兵，大家伙觉得看热闹好，但他们当干部的才不稀罕这些热闹，更加不欢迎那些小兵来队里，耽误了生产队的农活咋办？都不用吃饭了啊。

“英子说的对，必须严肃处理，一民，这事你谁的面子也不用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大家伙也别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关系，人多嘴杂，闹得队里鸡犬不宁，你们就乐意了？都散了，有这个功夫，不如回去伺弄自留地，多收点粮食。”

王老支书算是河溪大队辈分比较大的，他说的话，没人敢反驳，何况老支书的话确实在理，没有点透，但谁不知道老支书话里有话啊，人人都怕看见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兵。

唐冬冬被杨菊花扯着往回走，小脸满是稀奇：“奶，咱真的就这么走了？”热闹还没看完呢。

杨菊花翻了个白眼：“看啥看，有什么好看的，老支书都让大家离开了，他说的话也对，咱家自留地要浇水了。”

“好吧。”虽然遗憾不能看到最后，但唐冬冬相信，之后肯定有八卦社员将这件事的后续传出来。

仗着有杨菊花领着她走，唐冬冬扭回头看，张来娣仍然紧紧抱着王七丫，好像怕王婆子还会打人一样，很护犊子，但王七丫呢，呃，在瞪她？

唐冬冬眼皮一跳，又确认了一下，是的，王七丫在死死盯着她，双眼又是憎恨又是厌恶的，好像还有羡慕，注意到唐冬冬在回头看她，王七丫恶劣一笑，嘴唇动了，说了两个字。

离得不远，唐冬冬没听见声音，从嘴形看出王七丫说了什么——去死。

哈？所以这是恼羞成怒，恨上她了？

唐冬冬摇头，这难道是她的错吗？

不是，这都是王七丫的错，还有秦元彬的错，说起来，铁牛说的真没错，秦元彬可真是孬种，王七丫会被打，不就是因为帮了他？可秦元彬呢，一直躲在牛棚里，面都不露一下，王七丫鬼哭狼嚎了那么久，牛棚里一点声响都没有。

这就是王七丫命中注定的男主角。

可真惨。

但是，唐冬冬真开心，一开心嘛，就愉快地朝王七丫做了个鬼脸。

王七丫愣了一下，忽然在张来娣怀里挣扎起来，尖叫：“啊——”

张来娣吓了一跳，然后将王七丫搂得更紧了：“七丫、七丫，别怕啊，妈在这里……”

王七丫痛苦又难堪地哭鼻子了，她恨，恨自己来到这个年代，恨自己出生在王家这个愚昧无知的农村家庭，恨这世的父母懦弱没主见，恨王婆子这个封建糟粕，更恨周围这些冷漠旁观的人……

杨菊花听见王七丫哭了，摇头，没说啥，领着冬冬一路赶回家：“边儿玩去，要不就让春妮领你念书，明天要上学，老师让你们背诵的记下没？”

还没从热闹中回过神的唐冬冬仿佛被闷雷炸到：“啊！念书！”

春妮正好听见了：“奶，冬冬之前跟我说了，她已经在学校背完了，不过都这么多天过去了，说不定忘了一些，冬冬，你去拿课本出来再记一下，姐帮你看着。”

回过神来的唐冬冬支吾了会儿，才从记忆角落找出这件事，万幸，还有记忆，背诵的东西也没忘，不过趁天没黑，就跟大姐一起看书学习吧，就当是复习了。

因为农忙，学校放了长假，让学生回家干活，老师也要参加农忙，没时间教学，但明天学校又开学了，唐冬冬在隔壁杨村生产大队小学念书，河溪大队没小学。

唐家每个小孩八岁时都送去念小学，唐三民认为家里小孩至少都要小学毕业，至于初中，考上的就念，考不上的就回家种地，高中同样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家里劳力多，杨菊花却这么抠门的原因，九个娃，个个上学，都要学费，唐三民很重视学习，杨菊花跟他过了这么多年，多少也被影响了观念，认为孩子要学好就得上学，能念的咬牙都要送去念书。

大伯家的唐钢唐铁，一个十六，一个十五，这哥俩学习成绩一般，念完小学，没考上公社初中，就回家种地了，小的唐钉才是十一岁，念四年级。

二伯家的十二岁双胞胎唐昌唐盛是五年级生，小学即将毕业，在准备考初中，孙兰可紧张了，这些天都盯着双胞胎学习，要求他们一定要考上初中，考不上，他们二房就亏大了，一旦考上，那就是赚大了，咳咳，唐冬冬之前不小心听到了墙角，她二伯娘这样训唐昌唐盛两兄弟。

唐冬冬大姐唐春妮是家里学历最高的，她从小就安静，能耐得下性子，脑子也聪明，经常拿第一第二名，考上了县里高中，她爷当时可高兴了，大姐上高中前一晚还特意开了酒喝一小杯。

不过，没有意外的话，唐春妮也是要回家种地的，这时候铁饭碗可不是那么好找的，不管是县里，还是公社，都没有空缺职位，没关系没钱，上哪找工作？

冬冬大哥唐夏明也是小学毕业没考上初中后回家种地，她小哥唐秋实念四年级，家里还在念书的小孩有六个，压力依然很大。

因为唐家将钱都用来供小孩上学，更甚至将一个女娃供上县高中，而男娃们都回家种地，队里很多人都笑话他们家，有这个钱吃点好的不好吗，让娃念书？这就是做无用功！那些城里来的知青都下乡来他们这农村种地呢！女娃到了年岁就要嫁人，念书就是浪费钱。

但杨菊花一人能顶十人，骂得队里的人只敢背地里偷偷笑话，反正没让杨菊花听见，她是不管的。

在这个年月，唐家这样的家庭才是奇怪的，与河溪大队格格不入，但唐冬冬认为这样真好。

她是幸运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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