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许负和张良一起去面见刘邦，讲述请立王太子一事。

“子房平日里不像是会关心这些事的人。”刘邦虽然对着张良说，但眼睛却微微眯起，盯着许负。

许负拱手上前一步，对刘邦道：“是我请师兄一起来劝说汉王您的。经过彭城一战，如今您手中的兵力十不存一，急需重新招募兵员。立王太子，可安定民心。况且，如今王妃为项羽所擒，您此时立公子盈为王太子，一则可以表现您的慈爱之心，二则，吕氏一族必然也会对您更加效忠。”

吕雉的两个兄弟——吕泽和吕释之都在军中任职，吕雉的妹妹吕媭嫁给了樊哙，再加上这些人在军中的同乡好友和部下，构成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刘邦沉吟片刻，问许负：“许娘子当日预见彭城之危，某还未谢过娘子的救命之恩。只是，依照如今的形式，许娘子觉得某还有大业将成的那一日吗？”

许负道：“不知汉王您是想问军政还是想问鬼神？若是想问军政谋略，汉王不该问我，该问师兄才对。若是问鬼神——”

许负顿了顿。

刘邦忙道：“鬼神如何？”

许负道：“当日我于彭城见项羽，观其面相，他竟有早衰之相，远不及汉王多寿。汉王何惧？”

刘邦惊喜道：“果真如此？”

许负道；“面相之说，只看人心。汉王若信，此事便真；若不信，此事便假。”

刘邦道：“某自然是愿意信的。”他又看向张良：“不知子房可有妙计助我？”

张良道：“有三人可用，英布，彭越，韩信。”

刘邦：“还请子房为我解惑。”

张良道：“英布虽然项羽部下，但之前项羽攻打齐国、回攻彭城的时候，他都没有出兵，已经和项羽有了隔阂，若是汉王能遣使令英布叛楚归汉，便能得一大助力。彭越战功赫赫，却未能封王，必深怨项羽，亦可离间之。韩信知兵，为汉王手下大将，可为汉王所用。”

刘邦抚掌大笑：“大善。子房之谋，远胜昔日范雎。”

……

六月，刘邦正式封刘盈为王太子，令其驻守栎阳。

同年六月，汉军破坏水坝，引水淹没章邯所在的废丘城。废丘城破，章邯拨剑自刎。刘邦占领关中的最后一个障碍彻底消除。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许负立刻动身前往废丘城，寻找许执。

废丘城原本不叫废丘，它原来的名字叫犬丘，因为它附近有座小山，远远看去像是一只酣睡的小狗，故此得名。犬丘曾经是周懿王的都城，后来犬戎经常来骚扰犬丘，周懿王派兵攻打又打不过犬戎，只好迁都，把这片土地留给了犬戎，周朝由此开始衰败。

再后来，秦氏先祖击退犬戎有功，周天子不愿意再分封别的土地，就把这片被犬戎占据的土地，封给秦氏先祖。

秦国顺手给这个曾经的周朝国都犬丘改了个名字，从犬丘改成了废丘。

至于什么意思，从字面上就能看出来。

许负走在废丘的街道上，入眼可见就是一片狼藉。

这座城市刚被大水淹没过，街上乱糟糟的，到处都是破布枯草之类的垃圾。

更可怕的是，这里大部分的房子都是用泥土夯筑的，墙根被水淹了这么久，恐怕有倒塌的风险。

单单就从废丘城中的建筑来看，许负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诸侯王的都城。

她去见了攻下废丘城的将领，韩信。

韩信一看到许负就笑了：“听说许娘子相面极准，不知我的面相看起来如何？”

许负沉默片刻，答道：“君可封王。”

韩信摸了摸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胡子，点头附和道：“嗯，这个答案我喜欢，只是娘子似乎还有未尽之语？不知我可否知晓一二。”

许负摇头：“若是尽数知晓命运，人生在世还有什么趣味。我看将军并不想成为这种人。”

“嗯，说得有理。”韩信正色道，“许娘子是来寻你兄长的吧，他如今尚在俘兵营里，我让人带你去看他吧。”

许负奇怪道：“将军怎么会知道我来此何事？”

韩信道：“我听萧公说起过，许娘子有兄长在章少府手下任职，故而由此猜测。只是，我要提前告诉许娘子，若你想要带走你兄长，我自然是允诺的。可我观其兄人品，只怕并不愿意跟你走呢。”

许负道：“多谢将军告知，此事我自有分寸。”

……

许负曾经想象过无数遍再见到许执时的情境，但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如此狼狈。

许执满身泥垢，血和汗混合着泥凝结在他的脸上，让许负险些认不出他的样子。

他跪在一卷草席前，那草席用灰黄的麻布覆盖着，散发出一股熟悉又令人作呕的味道。

许负回忆了一下。

嗯，是尸臭。

眼前这块麻布裹着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许负轻轻叫他：“阿兄——”

许执眼珠微微转了转，迎着刺目的日光，慢慢看向许负。

他扯了扯嘴角：“是阿负来了。”

许负道：“阿兄接下来打算如何？要随我入汉军吗？”

许执摇头，没做声。

许负道：“阿兄就打算一直让章少府这样躺在这儿吗？”

许执愣了一下，许久才反应过来：“阿负，你借我些钱，让我把将军葬了吧。”

许负：“好。”

章邯封雍王不过几年的光阴，自然是提前修建没有王陵的。

许负看着许执，花钱请人做了一口简陋的黑木棺材，上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

许执道：“将军封王，国都在废丘，既然如此，就把将军葬在这里吧。”

他和几个经过特许的俘兵，亲自到废丘城外的小山上，挖了一个简易的墓穴，将章邯的尸体连同他生前的兵器和书都放进棺材里，一并用黄土掩埋。

许负上前添了一把土，问许执：“阿兄，此墓还没有树碑。”

许执摇头：“不必树了，将军喜静，不会希望有人来打扰他的。”

说起来，章邯原本是个文官。他是秦朝少府，主要负责征收地方税收，服务宫廷。因为农民军起义才被秦二世扔出来平叛。这样的人，用未经训练的刑徒奴隶打赢了一场又一场胜仗。

许负私下里觉得，但就军事才能而言，除了项羽，章邯便是这时期的第二了。

这样的人，也难怪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追随他，包括她的兄长许执。

将章邯尸身收敛埋葬之后，许负一直在照顾许执。

只是，身上的伤好治，心上的伤难治。

章邯死了，许执失去了信仰。

为了让他振作起来，许负开口道：“阿兄，你整天颓废，难道不想为章少府报仇吗？”

许执奇怪地看向她：“你要我去杀了韩信？”你和韩信不都是刘邦的手下吗？

许执：“阿负，你和韩信关系不好吗？”

许负：……她才不是这个意思。

许负：“要不，阿兄你往南边看一看？”

许执：“项羽。”

韩信：阿切~谁在说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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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章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