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尔站在度西岭的山道口，一身黑衣黑裤，比平日里穿得要正式很多。

二跳看了他一眼，又重新看向开车的满听。

满听今天身上的麻料衣服是大面积的黑白灰，只偶尔点缀紫色。

二跳若有所思，将身上颜色艳丽的羽毛换成了光照时才能看出来的彩色，只翅尖和尾巴尖留了些淡紫色。

满听将车靠边停好。

陈尔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看到椅背上站着的人模人样地黑鸟，嘴里叼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问，“这哪儿来的黑不拉几的鸟？”

黑鸟？

二跳不是彩色的吗？

满听偏头，这才看到二跳身上的羽毛已经换了颜色。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大概明白了二跳为什么这么做，她心下微暖。

二跳炸毛，跳了几跳表示自己的不满，往满听这边凑了凑。

要不是大飞千叮咛万嘱咐，他多少得跟面前的黑小子理论一二。

陈尔嗤笑道：“呦！脾气还挺大！”

满听开口，“他自己飞进来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飞走了，你别吓他！”

二跳将头扭向一边，决定眼不见心不烦，但很快又偷偷扭了回去。

这黑小子嘴里在吃什么啊？闻起来好甜。

陈尔将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在二跳眼前晃了晃。

“想吃吗？棒棒糖！”

二跳的眼睛瞬间就直了，嘴角的口水根本控制不住。

陈尔觉得很有意思，从兜里重新掏出一个棒棒糖，剥开递给了二跳。

二跳啄了一小块下来，脸上全是惊喜。

妈耶！人类的糖果这么好吃吗？

陈尔“啧”了一声，“合着我还得给你举着？”

二跳飞快地又啄了一下，生怕他反悔。

陈尔轻笑，举着棒棒糖的手没放下来，也没再逗他了，偏回头对满听道：“走吧，先去香城公安局。”

“你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陈尔叮嘱，“见了刑警和法医，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来说。”

满听安慰他，“我没事！”

陈尔将车窗又降了些，“我有事！我不想听你说！”

“好吧！”

“后座上……”陈尔还是忍不住，转身看了过去。

后座上放着一个木盒子，大小刚好占了一个人的位置，面上不知道是用什么颜料绘制的立体的紫色雕花，一轮满月若隐若现，很用心也很精美。

“嗯！”满听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提前准备好的骨灰盒，名为烟霞追月。”

陈尔突然想到紫色的花为什么眼熟了，上次祭拜满姨，那一束紫色的，就是这种花。

“松月凉准备的？”

“嗯！他亲手做的。”

这个骨灰盒要比普通的骨灰盒更大一些，盛放骸骨，很合适。

陈尔转回身子，靠在椅背上，“你说说你欠人家的要怎么还？真打算以身相许啊？”

“应该不行！”

满听侧目看向二跳，他正专心地啄棒棒糖。

“比如说，这只鸟很喜欢你给的棒棒糖，你们成了很好的朋友，你们在一起很快乐。但是，这只鸟会对你以身相许吗？”

“咳咳咳！”陈尔被她的话惊到了，“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

二跳也差点儿被噎住，他脑子不好，转了好多弯也没明白满听的意思，转着转着还把原话给忘了。

刚小满老师说什么鸟？什么棒棒糖？什么喜欢？什么以身相许来着？

二跳“咕咚”一声咽下了一口棒棒糖，连同这些话也咽了下去。

“我只是想表达，他对我很好，我们是好朋友，我们之间存在友情，但是爱情，不一定。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之前只是接触过的异性太少，度西岭现在这个情况，他也许，会接触到更多人的。”

“那倒是！”

陈尔暗骂自己比小满还容易被收买，怎么就替松月凉那小子说起好话了？

他转移了话题，“香城县公安局这边会派刑警和法医跟着，到了苏河县，那边公安局也会有人跟着。”

香城县的城区不大，公安局很快就到了。

满听靠边停好车，给刘大队打了电话。

刘大队本是青城公安局的，这些天为了满听的事情一直留在香城。

当年的货场街特大人口拐卖案就是他经手的，陈贵的案件属于遗留案件，他申请了参与和跟进。

电话里，刘大队问，“小满，红色的小皮卡是你的？”

“对！”满听环顾四周，“您在哪呢？”

滴滴——

后方有车鸣笛。

同时，听筒里传来小赵的声音，“我们的车就在你后面。”

咔哒——

满听打开了车门。

刘大队出声阻止，“小满呀，别下来了！香城公安局的三位同志已经准备好了，你前面带路，有什么要商量的，咱们到苏河县再说。”

满听沉默片刻，重新关上车门，同时道：“好！”

满听的车在前，小赵跟上，后面是香城县公安局派出的警车。

小赵跟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刘大队，为什么不让小满老师下来跟后边香城的同事先打招呼认识一下？”

刘大队叹了一口气，“年轻真好啊！”

小赵不解，“啊？”

“羡慕你！年轻没烦恼。”刘大队松了松安全带换了个姿势，“你、我包括后边这些人，毕竟是去挖小满的至亲的遗骸，打什么招呼？等到了苏河县公安局，再打招呼也不迟。”

“哦！也是！”

小赵其实没懂，但他不能说。最近正磨着刘大队收自己为徒，他得表现得聪明些才对。

刘大队早就看透了他的小心思，只笑着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你好好开，我先睡会儿！”

“好嘞！”

小赵瞬间坐直了身子，攥紧了手里的方向盘。

苏河县公安局的警车提前等在了高速口。

满听一行人的车下了高速，停在了路边。

刘大队睡了一路精神抖擞，第一个打开车门下了车。

苏河县公安局还有他几个老同事，今天倒是都来了。

两名老刑警，一名老法医，都参与过当年的案件。四人互相握了手，话自不必多说。

刘大队认识现场所有的人，他一一作了介绍。

苏河县的一名老刑警道：“咱们现在就去货场街，中午之前就能回来。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招待所，鉴定结果最晚明天下午就出来了。”

他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坐在车内录视频的人，又若无其事收回了视线。

“咱们走吧！”

上车后，他打了个电话，语气严肃，“不是说了不能跟拍？让你们的人撤了！”

对面喊冤，“我们没！您都发话了，谁敢跟拍啊？”

对面突然就明白了，“现在自媒体这么多，说不准就是什么人闻风而动了。这……自媒体我们管不了啊！”

开车的老刑警开了口，“老李，你就别为难他们了。要真是自媒体，谁也没办法。”

一条名为《小满老师现身苏河县，与数名刑警和法医同行》的短视频，很快就被转发。

——所以小满老师请假是有事情回苏河县？

——盲猜是因为陈贵！

——有刘大队，有小赵，二哥也跟着。

——如果想定罪，除了人证还要有物证。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还能有物证啊？

——尸骸。

——天呐！有没有博主在现场能直播的？

——要博主在现场直播什么？直播人家现场开棺验尸吗？这种事情道德吗？

——这门上纲上线做什么，就当一个法治节目看不行吗？

——想看法治节目去看录制好的，别在这打着这种幌子直播。

陈尔看到视频的时候，评论里的争议已经上了热门，不少自媒体驱车前来。

对于他们来说，道德不道德不重要，流量和热点才重要。

满听已经注意到了开往货场街的车要比以往多很多，有几辆已经超过了他们。

“小满，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陈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强忍着没骂出脏话。

“这些车？”

满听仔细注意刚开过去的一辆车，车身上写着“XX传媒”。

她沉默片刻，“现在的自媒体真的是……没有底线了。”

满听摁了摁喇叭，示意了前面的警车，然后直接将油门踩到了底，二跳直接被甩到了后车窗上。

若是让这些车比她提前到货场街，那他们一定会找人打问妈妈所葬的位置，比她先一步到，拍短视频来赚取流量。

原本在满听前面的警车听到满听鸣笛就加了速，直接鸣警笛示意前方的全部车辆避让，带着满听一路超车。

小赵一开始愣了，很快就反应过来，也踩着油门跟了上去，嘴上不重样地骂着这些自媒体。

二跳贴在后车窗上，好半天才滑到了后座上。

陈尔扭头看了他一眼，“不会死了吧？”

满听用后视镜看过去，二跳蹬了蹬腿，示意自己还活着。

陈尔声音大了些，“完了，真的蹬腿了……”

二跳气结，翻了个身，懒得搭理这种人类。

“二跳？”二跳的脑子里传来了大飞的声音，他有气无力地应了。

“晕车？哎呀！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你就算晕车也要爬起来干活！你看到小满老师周围跟着的那些陌生车辆了吗？所有的全部困住，别让他们进货场街，这些人类都是吸小满老师的血的，会让小满老师不开心。”

大飞说的又急又快。

“吸血？”

二跳一骨碌就爬起来，飞出车窗，落在了车顶上。

警车已经超车道最前面了，紧跟着就是满听的车，刘大队和小赵殿后，然后跟着不少陌生车辆。

二跳知道，那些陌生车辆，都是大飞嘴里说的来“吸血”的，不能让他们跟着小满老师。

他直接飞进了山道旁的树林。

“哎？这小黑鸟飞走了！”陈尔可惜道，“我以为你养熟了呢。”

满听只道：“一般这种叫不出名字的鸟都很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