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听徒劳无功地伸了伸手。
气氛一时沉默。
满听拧眉,“起不来么?就这样脱也行。”
松月凉到抽一口凉气,脸瞬间就红透了,本就潮红的脸成了瑰丽的红。
他声若蚊蝇,“你……你……”
“嗯?”满听并未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
松月凉偏开头,“你帮我拿衣服,我自己换就好。”
满听环顾房间,看到一个四开门实木雕花衣柜并排靠在屏风的后面。
“你的睡衣在衣柜哪个位置?”
“最左边,随便拿一套。”
衣柜里的睡衣成套,挂得整整齐齐,下层放着成套的床单和被子。
雨后山间万物破土而出的味道扑面而来。
满听的手微顿,这个味道——
“咳咳……”
松月凉见她对着自己的衣柜发呆,一着急咳出了声。
这个女人,是在选哪套更好看么?自己穿睡衣又不是给她看的!
满听回过神,随手拿了一套,重新将厚重又轻巧的柜门关上——轻微的木质榫卯的摩擦声,不惹人,反而很是好听。
她返回床前,松月凉正满眼警惕地看着自己,面色已经恢复了一开始的潮红。
她突然就想明白了什么,垂下了眼,遮住了里面的笑意。
松月凉重新坐起来,抬脚就要下床,“我要先去楼下浴室。”
“直接换吧!”满听虚虚拦了一把,“你现在也没力气冲澡……要不,你躺好,我端一盆温水帮你擦一擦?”
“不用了!”
松月凉大声,都没敢抬眼。
满听轻咳一声压住了声音里快要溢出的笑意。
“我先出去,你换好睡衣喊我。”
松月凉绷直的脊背放松下来。
算她还没有色令智昏,人类不都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吗?
满听斜靠在栏杆上。
太阳已经很高了,也起了些微风,蓝莓树看起来舒展了些。那些串串绿色的小果子又悄悄长了一圈,面上生了些浅红色。
“这果子……应该不难吃吧?”
毕竟,这是满听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蓝莓树,有些东西也确实是——中看不中用。
蓝莓树真的很不想看懂她的眼神,但是很不幸,它看懂了。
呵!这个女人根本不懂,它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蓝莓树。
蓝莓树挺直了树干,风起,整棵树都舒展开来,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满听错愕。
她不得不多想——这树?莫非也是成了精的?
身后的门开了。
松月凉臭着一张脸,侧着身子扶着半扇门,另一只手抱着换下来的衣服和床品。
阳光落了他半边身子,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面色透着不正常的红,嘴唇却毫无血色。
满听轻叹一口气,这孩子是真倔。
她抱过了松月凉手上的,“我先给你晾在院子里,等你好些了记得洗洗!”
若是这拨云处有洗衣机,她帮他随手丢进去也就罢了。
手洗?不可能的!自己的衣服都要洗不过来!
等搬回自己的院子,说什么也要添置一台洗衣机。
“今天天气不错,床上躺着,一会儿我回来给你开窗通风。”
满听头也不回,走下了楼梯。
她自言自语道:“要是有工具,就能修好房顶了。”
在这借宿,总归是有些寄人篱下的感觉。
比如她今天晚上想吃炸鸡排炸鸡米花炸薯条,想喝可乐,可是病人的状态并不允许。
这样说来,冰箱也要添置,最好再来一台投影仪。
香城有个很老的家店商场,应该能淘到不少合适的好东西。
满听这样想着,晾被子的手就顿住了,她以前从未这样规划过自己的生活——因为她没有家。
她看向了二楼,松月凉还倚着门站着,隔着木栏杆的缝隙,两人的视线相撞。
然后,她笑了笑。
很自然的、发自内心的。
松月凉一怔,落荒而逃。
他的心跳得很快,躺在床上缓了好久。
这个女人,定然不是真心想搬回自己的院子。
不然为什么要那样冲着自己笑——媚妖想要蛊惑人心的时候,也会这般冲人笑。
她分明就是觊觎自己的美色,还不想走。
满听根本想不到只是一个笑,松月凉就能脑补出这么多弯弯绕绕。
她直接去了厨房,毕竟,病号的午饭该准备了。
那家私房糕点的椰奶小方,入口即化,倒是很适合现在的松月凉。
但也只能作为饭后甜点,就算他是个病号,到底也是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少年。
没成想松月凉并没有什么胃口,饭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倒是那一盘子椰奶小方,他吃出了滋味。
满听将松月凉剩的小半碗小米粥重新推到他面前。
“喝完!不然喝了消炎药胃会不舒服。”
松月凉看着面前的小米粥,只觉得嘴巴发苦。
满听多少摸透了他的脾气。
“生病了更不能挑食!”
满听话音刚落,松月凉就端过碗,几口就喝光了。
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
挑食?只有未成年的小妖怪才会挑食。他堂堂妖神大人,怎么能被人说挑食?
-
学堂的餐厅里,小妖怪们的胃口也并不好。
“妖神大人,从来不旷课。”
“小满老师说,去拨云处取了东西就回来,可这都中午了。”
“他们俩是不是背着我们……”
武佑住了抓脑袋,“背着我们能干嘛?吃好吃的?为了口吃的不至于吧?有好玩的?有什么好玩的是我们不能玩的?”
熊出从灶台里捞出烤红薯,招呼道:“别胡乱猜测了,来拿烤红薯!你们这些才活了几十年的小妖怪,还想揣摩妖神大人的心思?有那点儿时间多写几个大字,别妖神大人回来查功课的时候露了怯。”
“来啦来啦!我来端烤红薯。”
“熊师傅又逮住机会教训人啦!”
“嘿!”熊出笑道,“我不比你们跟着妖神大人的时间长?”
“那你说说!妖神大人以前有这么喜欢过谁吗?”胡灵清了清嗓子,“我可是听我姑姑说,妖神大人当年可是拒绝了不少神女的求爱呢?”
“咳咳……”熊出听了这话被噎得不轻,“你们……你们小小年纪,知道求爱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我们是七十岁又不是七岁。人类七十岁的时候都快过完一辈子啦!熊师傅,你说说,来求爱的神女都有谁?”
“怎么?你不知道有谁?你姑姑没跟你说过?”
胡灵张了张嘴,继续嘴硬,“哼!我当然知道!我这不是想看看熊师傅你有多了解妖神大人。”
熊出心里门儿清,“你们就别想着从我嘴里套话了。胡梦梦不说,必然有她的考量,那我更不能说。”
胡灵撇撇嘴,他们这些大妖怪们真的一点也不可爱,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
她眨了眨眼睛,“我姑姑说我们嘴巴不严,万一将来妖神大人有了心仪的女子,问我们这些陈年旧事,我们表达不清楚,再将人惹恼了。这叫什么来着,哦对,叫吃醋!”
“吃醋?”熊出条件反射地拿了瓶香醋,放在了餐桌上,“谁吃醋谁自己添。”
餐厅里安静了一瞬,然后小妖怪们笑得前仰后合,惊飞了树上打盹儿的群鸟。
“熊师傅,我们说的是那个吃醋,不是这个吃醋!”
“是谈恋爱的那个吃醋!”
吃醋?
熊出灵光一闪,所以妖神大人动手揍一个人类,是因为——吃醋!
破坏房顶,把人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并不是因为“漂亮女人最会骗人”,而是因为他喜欢这个漂亮女人?
不对,是喜欢而不自知。
熊出心里的想法翻江倒海,面上的表情也很是精彩。
若是那些前赴后继的神女知道自己输给了一个人类,怕是得将那忘情湖哭满。
小妖怪们以为熊出被他们戳中了这么大还没有媳妇的伤心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乖乖闭上了嘴巴,专心吃饭。
看起来,给熊师傅介绍女朋友这件事情要提上日程了。
小妖怪们在心里开始搜寻自家合适的姑姑姨姨。
-
松月凉依旧高烧不退,布洛芬起的作用并不大。
迷迷糊糊,他感觉有人在扒他衣服,然后用一个潮湿温热的东西擦拭他的上半身——很舒服。
他睁开眼睛,满听将手中的毛巾放回水盆中。
“好些没?”
松月凉动了动身子——
自己的上半身竟然已经被这个女人扒光了!!!
他倒抽一口凉气,动了动嘴不知道说什么。
“既然醒了,我就换白酒了。温水擦身降温不如白酒擦身。”
满听在厨房找到了一坛子烈酒,若是直接给他擦身子,多少会有些刺激性。
她手上的动作没停,自顾自说着,“山上没有医生吗?你们平日生病都怎么办?一会儿稍微好些我带你去山下?”
她竟然找了这么个借口来……来摸自己……
白酒上身,松月凉的脑袋清醒了很多,身上的温度迅速下降,很舒服。
松月凉将头转向里侧,只留一个更加通红的耳根。
罢了!自己也摸过她的腰!一个治病一个治伤,这样就算扯平了!
白酒还是管用的,松月凉身上的温度逐渐恢复正常。
满听用的那坛子白酒,是他前段时间刚从落日湖挖出来的——藏了九百多年的仙酿。
仙家之力,总归不至于一无是处。
“脖子!”
“嗯?”
“擦!”
松月凉想试试能不能缓解喉咙痛。
满听犹豫了一瞬,顺着他的耳根擦了下来。
脖颈修长,皮肤白里透红,喉结的弧度很是完美——真真称得上秀色可餐。
“转头!擦那边!”
松月凉转过头,蓝莓味扑面而来,掺杂着酒香,混沌、朦胧。
他轻吸一口气,喉结滚动。
“好了!”满听压住了被美色冲击的翻涌心绪,将毛巾敷在松月凉的额头上,伸手去拽他的衣服。
“我自己来!”松月凉哑着声音喊了一句——就像一个努力救赎自己的良家美少年。
满听见他这样,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脱得时候我都看完了!”
松月凉哑口无言——不行,这个女人得尽快搬出拨云处,他这就让熊出去修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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