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散学后,时贴贴在满听的办公室外探头探脑,圆滚滚的屁股因为用力而绷得浑圆,扭来扭去。
路过的松月凉瞅准,一脚踢了上去。
时贴贴趔趄着滚了进去。
“贴贴?”
满听正在收拾教案,听到动静儿抬了头。
松月凉一转身靠在了门外的墙上。
时贴贴爬起来坐好,要多乖巧有多乖巧,一副做错了事情求原谅的样子。
满听不知道说什么,说多了,人和妖的那层窗户纸也就破了。
她快速将办公桌整理好,走到时贴贴面前将它抱起来。
“走,跟我回院子做点不一样的好吃的,到时候分你点儿。”
回自己的院子?不一样?
靠在门口的松月凉吃味儿了,在心底“嗤”了一声。
“校长大人没去食堂吗?”
满听刚刚蹲下身子的时候,就看到了松月凉那鬼鬼祟祟的衣角。
松月凉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角,转了身。听她这意思,“不一样”的吃的没有自己的?
“本来想叫你一起的……”松月凉面无表情看向时贴贴,“现在看来,小满老师有别的安排。”
“嗯!”
时贴贴突然觉得周遭的空气迅速冷了下来,它朝满听怀里缩了缩。
松月凉突然笑了。
自己都还没脾气,她倒是先生气了。
满听抱紧了时贴贴,不愿意抬头。
-
食堂。
小妖怪们原本叽叽喳喳,笑嘻嘻用碗筷推杯换盏,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熊出正在添饭,不用想也知道是妖神大人过来吃饭了。
“校长大人,小满老师,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再添两个菜。”
松月凉入座,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品。
“添一个清炒藕片就行。”
“一个够吗?”熊出转身,这才看见只有松月凉一人,“哎?小满老师呢?小满老师没过来吗?”
松月凉语气平淡,语速很慢。
“小满老师……”
“她回自己的院子了。”
“哦!她不是一个人,她还带了时贴贴。说要做一些特别的东西给它吃。”
小妖怪们大气也不敢出,纷纷在心底给时贴贴竖起了大拇指。
它这相当于在妖神大人嘴里直接抢粮啊!
熊出恍然,“哦!小满老师说的是给她妈妈做的那些吧,那也得吃了饭再……”
熊出的话还没说完,松月凉就站起了身子。
“不用炒了。”
“啊?”
熊出定住了要手起刀落的手,砧板上白白胖胖的藕成了精一样滚到了地上。
松月凉走后,包止眼巴巴盯着滚在地上的藕。
“熊师傅,我想吃藕。”
孔灿灿的双眼蓦然瞪大。
“包止,妖神大人吃藕,那是嫌自己长得太好看了。你吃藕做什么?你不怕自己变丑吗?那汉语拼音不是讲了吗——ch-ou——chou,就是吃藕丑。”
“你懂什么啊?”包止反驳,“吃藕,就是吃掉藕,就是吃掉丑。”
武佑一脸认同,“我觉得包止说得对,就算妖神大人好看,可谁不愿意让自己更好看啊!所以吃藕会不会变好看不知道,至少不会变丑。”
孔灿灿一脸震惊。
还能,这样理解的?
包止乐颠儿乐颠儿跑去讲那颗圆滚滚的藕捡起来递给熊出。
“熊师傅,添菜!”
熊出摇了摇头,笑眯眯接过,冲了冲水,洗去了莲藕上的灰尘。
秋意渐浓,紫藤树的花瓣落满了院子,踩上去松软香甜。
小院里的即使厨房很久没用过,依旧纤尘不染。
时贴贴人模人样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满听已经在厨房的处理台开始忙碌了。
松月凉信步,一只手随意将秋千床上的紫藤花瓣拂落。
时贴贴看到他,垫起胖胖的后爪站在椅子上,疑惑地“咩”了一声。
妖神大人不是生气走人了吗?怎么这么快又跟来了?
松月凉很是嫌弃地看了它一眼,迈上台阶。
“在做什么?我来帮你。”
满听错愕。
松月凉这是,没哄就好了?
松月凉几步走进厨房,洗了洗手,直接站在了满听的身边。
“祭拜用的食物我见多了,我来帮你。”
“我觉得,你妈妈一定不希望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己准备的,她一定希望你有……”
满听微滞。
松月凉的嗓子有些干。
他轻咳一声,补充道:“她希望你有朋友——特别好的这种。”
“嗯!”
满听扬起一个笑脸,晃花了松月凉的眼。
晃得松月凉以为自己刚在她脸上的看到的失落只是错觉。
“你刚刚……”
“在做蓝莓酥。”满听打断了松月凉的话,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我妈妈喜欢蓝莓。”
所以她也偏爱蓝莓。
被拐之前,她的妈妈应该生活在一个还算不错的城市,有着一个富足的家庭。
曾经是一个老师,喜欢蓝莓,应该是她所有提起过的有关与过去的事情。
满听手里和的面掺了蓝莓汁,是淡紫色的。
“我来吧!”松月凉直接拽过了面盆,“你说,我做。”
满听疑惑,“你行吗?”
松月凉看过去,满听改了口。
“你行!”
松月凉手法生疏,满听一个小时就能做完的东西,两人一起,拖了两个小时还没完。
餐桌上,手机“嗡嗡”的开始震动。时贴贴被吓了一跳,差点儿没跌下去,肥嘟嘟的身子半挂在了椅子上。
满听快步走去,一只手捞起了它,一只手拿起了手机。
电话是陈尔打来的,听筒里传出了他的声音,“准备出发了吗?”
满听看向松月凉,“蓝莓酥还要等一会儿。”
“好,我在武馆等你。”
挂了电话,满听取消了手机的静音模式。
松月凉捏好了最后一个蓝莓酥,整整齐齐码在烤盘上。
他捏的和满听捏的很容易区分,前者东倒西歪,后者精致玲珑。
虽然已经尽力码整齐……
松月凉皱起了眉头,打算重新做一份。
“就这样吧!我妈妈不会……”满听尽力压住嘴角的笑意,“不会在意的。”
“下次……”松月凉咬了咬牙,“我下次一定做好看。”
“没有下次了。”
满听将烤盘放进烤箱,定好了温度和时间,长出一口气。
“这是我十多年来第一次去坟前祭拜她,也是最后一次去坟前祭拜她……以后,没有机会了。”
陈贵出来后,大概率只能回到货场街。
她一点儿也不想跟过往有任何牵连了。
“为什么?”
满听垂眸,下意识抬手捏了捏脖子里的碧玉圆珠。
没有谁愿意提起不堪的过去。
“不想说也没关系。”松月凉转移了话题,“陈尔跟你一起去?”
“嗯!”
“你们两个……”
“从小就认识。”
“哦!”松月凉阴阳怪气,“青梅竹马。”
“不是。”
“青梅竹马”这个词用不到她灰暗的童年里。
透过烤箱的玻璃,能看到蓝莓酥的颜色在慢慢变化。
松月凉那句“不想说也没关系”给了满听莫大的安抚之意。
她放松了脊背,“陈尔小时候待我应该是很好的,只是方式有些特别。我那时候只有他一个朋友,所以我妈妈很喜欢他。”
满听穿的是那身东珠扣子的亚麻套装,头发盘了起来,露出了光洁的脖颈,也露出了脖子上挂着的红绳。
“红绳的绳结是你妈妈教给你们的?”
“嗯!可惜我怎么都学不会。”
“没事!”
“我可以一直给你编。”
“我觉得我编的比陈尔编得要好看。”
满听点头,“确实!”
松月凉嘴角微弯。
这样,两个人就会一直有牵扯。
他看了一眼烤箱余留的时间,留了一句,“你等我回来。”
秋千床被松月凉扫干净后,又落了几朵花上去。
满听抱着时贴贴躺了上去。
她从没在秋千床上躺过,也从没在这个角度看过紫藤树。
枝丫盘旋纠缠,透出碧蓝的天,紫色的花一团一团挂在上面,风一吹,簌簌而落。
花瓣直直落下来的时候,满听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贴贴已经蜷缩在她身边打起了小呼噜。
似乎有一团阴影遮在眼前。
满听睁开眼,是一捧她叫不上名字的鲜花。
“落日山特有的。”松月凉认真道,“把它送给你妈妈,梦里就能看到她,也许是她留给你的余念,也许她已经进入下一个轮回,能让你看到她现在的生活。”
祭品很简单。
一份蓝莓酥,一瓶蓝莓汁,一盒新鲜的蓝莓。还有松月凉准备的那束花。
-
初秋燥热渐消,赵方和张新就坐在武馆门口,一人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满听的红色小皮卡很是扎眼。
“陈哥陈哥,小满老师来了。”
两人同时站起来,异口同声。
陈尔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听见声音睁开眼,伸了伸懒腰坐起来,手腕上挂着的那根红绳很是鲜艳。
桌上的咖啡又苦又凉,他直接灌了下去。
武馆路边,满听打开车窗示意陈尔上车。
陈尔摆摆手,“开我的!”
车已经洗得香香的了。
满听拒绝,“你那没有车载冰箱,我的蓝莓汁需要冷藏。”
赵方用蒲扇拍了拍脸,心道:“得!这车白洗了。”
陈尔抓了抓头发。
“那你也得先下来,去副驾驶。我来开车。”
陈尔祭品也很简单,全是满听小时候喜欢吃的零食。种类不多,数量很足。
满听微顿,“我妈会觉得你浪费。”
“满姨才不会这么想!”陈尔看着她盘起来的卷发,由衷道,“很精神,满姨肯定高兴。”
进入苏河县,天已经黑透了。下了高速之后,省道全是山路。
货场街当年工业发达,被划在苏河县城行政范围。在地图上间隔不远,实际上隔着两座山头,开车要一个多小时。
苏河县城对于小时候的他们来说已经是很远的地方了。
两人在苏河县县城简单吃了饭,找了一家酒店落了脚。
满听回房,第一时间打开地图,搜了苏河县监狱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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