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若星转过身面对阳野,顺着答道:“是啊。你平时都怎么吃?一顿吃多少?”问完,她又试探着举起一个苹果,“我今天吃你一个苹果可以吗?之后我还你两个?”
任若星每多说一句,阳野眉头间的褶皱便深一分,弄得任若星越说越没底气,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人刚才在外面还笑嘻嘻的,怎么一进屋就这个样子?小兔崽子竟有两副面孔?
自从知道阳野才十八岁,任若星就在脑海里把他对标了高中刚毕业的小孩儿,这让任若星有种老牛吃嫩草的微妙羞愧感。当然,也就那么一点点,毕竟时代不一样了。
空气凝固片刻,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然后阳野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越笑越大声,只剩任若星呆滞在原地,不懂这人笑点何在。
等到阳野笑够了,他把任若星抱着的那堆食材放到一边,解释道:“不用你做,等一会儿石头和青竹会过来帮忙。”
任若星也乐得闲着,她没再客气,直接坐到干草床上休息。刚才绕着部落走了一大圈,真是累了。
不说话还是有些微尴尬,任若星便随口和阳野聊道:“石头和青竹是你的朋友吗?”
阳野也在任若星身旁坐下:“算是吧。”他右腿前伸、左腿曲起,左手也顺势搭在膝盖上。
任若星为了避免走光,两条腿都是朝前平伸的。刚才阳野坐到她旁边的刹那,她有些紧张,担心阳野突然对她做出一些亲密的动作,好在他只是规规矩矩地坐着。
任若星松了口气,便顺着话题继续聊:“你平时都和他们一起吃吗?”
“对。”阳野答道,“他们是父王分给我的奴隶,从我小时候起,就一直照顾我了。”
这时,木门被人叩响,屋外响起人声:“主人,我们过来了。”
阳野起身拨开门闩,任若星也跟着站起来。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想必就是石头和青竹了。
石头比任若星高一些,但不及阳野,身形也相对瘦弱,青竹则和任若星一般高。两人都干干净净的,任若星乍一看没觉出这样的奴隶和其他普通居民有什么区别——除了左边锁骨下的一块烙印,那是写着“奴”字的伤疤。
大熊部落是有文字的,任若星默默记下这一点,准备之后再观察这里对文字的具体使用。
任若星很确定,之前在部落里挨家挨户拜访的时候是没见过任何奴隶的,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们是在哪里。
阳野简单介绍三人认识后,石头和青竹就也唤任若星“主人”了。
任若星虽是对这称呼很不习惯,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入乡随俗,她暂时还不想太特立独行、引人注目。
石头是搬着一口装满水的石锅来的,青竹则抱着木柴和一些野菜。两人手脚都很麻利,很快便在门前搭灶生火,开始烧水煮肉。
阳野的小木屋距离其他人的住处都比较远,往前与居民区隔了一整个广场,往后与驻边保卫部落的勇士居所也隔了一段距离,离得最近的便是兽王的院子。
今天任若星去见兽王的地方大概算是前厅,此时兽王和他的其他家人们都聚在后院吃饭。虽因房屋遮挡,任若星看不到具体情形,但时不时传出的笑语也能让人知道那边有多热闹。
任若星有些羡慕那样的热闹。她从七岁开始就和母亲相依为命,可是母亲也在她大学期间因病逝世了。之后她就像是没有根的浮萍,独自挣扎着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也偶尔觉得这样活着很没意思,但她知道,她想活下去。
她期待每一顿美食、每一场电影、每一次旅行……这些都只有活着才体会得到。
哪怕是莫名其妙来到这样一个兽人部落,要过原始人一样的生活,任若星也还是想活下去,还想看看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石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这肉比任若星想象中好吃些,口感有点像牛蛙,味道更像牛肉。但一想到那条青虫咀嚼残肢的血腥画面,任若星就没了胃口,只随便吃了点糊弄一下。
用完饭时已是傍晚,石头和青竹要去河边清洗锅碗,阳野也出去了,没让任若星跟着。
任若星在干草床上躺下,回想从河里醒来后的所见所闻,思考接下来该如何生活,不知不觉睡着了。
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
任若星身处一个纯白的房间,她抬起手挡住头顶明亮的白炽灯,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打着吊针。
是在医院吗?
“别动。”
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任若星抬起的手被人按下去。
是谁?
“准备好了,把他放进来吧。”
在和谁说话?
任若星眼前一黑,再次恢复视觉之前,她闻到了一股铁锈味……不对,是血腥味!
她抹了一把脸,沾了一手黏腻,抬眼便看到几步外一头体型健壮的棕熊与她沉默对立。
不要、不要……
任若星转身就跑,耳边是自己恐慌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还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警报声。
嘟——嘟——
这条走廊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灯光已尽数熄灭。
任若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在黑暗中撞破了一道不存在的墙。
她眼里有了光,倒映着恶火地狱。
叮铃、叮铃铃。
任若星猛地睁开眼,她不停喘息着,心如擂鼓,似乎还没从噩梦中缓过神来,眼神没有聚焦。
等任若星终于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就看见了一双明亮的黑色眼眸——阳野不知道已经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
任若星彻底清醒过来,她仍能听到那阵叮铃铃的声响,像是风铃在微风中轻轻碰撞。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那声音很远,任若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尚未睡醒的幻听。
阳野闭眼仔细听了一阵,答道:“没有。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任若星垂眸,那声音还在持续。
如果不是她的幻听,那就是她现在的听觉强于普通人。
些许微光从窗缝和门缝挤进来,温温柔柔地落在地面上,天刚亮。
阳野:“梦见什么了?”
任若星随口胡诌道:“我继母。”
阳野双眼微睁:“你继母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任若星撑坐起来,看到了皮肤上的干草压痕,心里默默叹气:这生活条件还是太艰苦了些,得想想办法。
她又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上的衣物,还算稳当。
阳野也不躺着了,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今天有觉醒仪式,所有人都要去广场祈求兽神赐福。”
任若星不知道觉醒仪式是什么,又担心直接问出来会显得她没有常识,于是换了个问法:“你们的觉醒仪式多久办一次?”
阳野果然没有怀疑,回答道:“一年一次。但如果没有满十岁的小孩,就不办了。”
任若星默默记下,准备一会儿再观察这仪式到底是做什么的,又为什么一定要有十岁的小孩。
她环视一圈屋内,无奈道:“有水喝吗?”
阳野点头道:“石头和青竹应该快打水来了。”
不过片刻,任若星就喝到了用木桶装来的山泉水,清澈甘甜,她顺便洗了脸。两人都清洗完毕后,将剩下的水留在屋内。
任若星疑惑道:“昨天怎么没看到这个木桶?”
阳野:“我昨晚拿东西去跟人换的。”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眼睫微垂,“之前就我自己一个人,不太讲究。”
任若星了然,原来阳野昨天饭后是去办这件事了。她对阳野笑道:“谢谢你。”
阳野也对任若星露出笑容,眼神却朝另一个方向看去,挥手致意。
任若星转身回望,就见兽王已经带着一大家子人出现在了前院。
兽王熊远山远远看着这边,似乎是对阳野点了点头。他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个女人,任若星昨天都没有见过。
站在兽王左侧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她身边是任若星昨天见过的狮子少年,他正笑着朝这边招手。
任若星也对着那边招了招手,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
她正纳闷这些人看起来如此友好,为什么阳野却要一个人住在外面。然后,她就瞥见兽王右侧的那个女人翻了个白眼。
好吧,看来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任若星昨晚睡得太早,刚才洗漱闲聊的时候她才知道阳野的亲生母亲在他十岁那年去世了。具体是如何过世的,阳野没有说,任若星也没有问。
阳野只说,他不愿意在母亲过世的地方住下去,就自己搬出来了。但任若星还是觉得,要让一个十岁的小朋友“离家出走”,总要有点其他原因的。
现在看到另一个兽王妻的态度,任若星觉得这个原因找到了。
另一个兽王妻身边站着壮哥,任若星昨天见过的那个高挑女人也和他站在一起,怀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
清晨的风有点凉,任若星却并不觉得冷,她抬头看向阳野:“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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