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切长谷部在醒来之后,在床上无所事事地发呆一会儿,慢吞吞下床进行洗漱。
作为一振主控刀,他习惯了在平时围着审神者转。不管他是不是近侍,他没在审神者身边的唯一可能性就是他有别的事要做。
出阵、远征,或者内番。
而当这个本丸失去了最初的审神者,他就突然变得无措起来。没有审神者,他需要做的事情没有很多,本丸的氛围也变得奇怪起来,没有人还有心情社交玩乐。
压切长谷部没有兄弟,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于是在没有任务分配给他的时候,他基本只能坐在房间里发呆。
……再这样下去,刀都会变钝吧?
他慢慢地换好衣服,又自嘲地想,或许他们也不会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这个审神者来了,但很快他一定就会离开。之前有一次狐之助从时政回来,很多人都看见它神色焦虑,大概这一位也走之后,他们就将面临终局。
动作不小心大了一点,撕扯到身上的伤口,他低低地嘶一声,立刻小心了很多,避免血渗出来将衣服弄脏。
刀剑付丧神和人类不同,他们可以通过手入进行快速复原,同样的,不进行手入,他们的伤势就不会好转。
若是轻伤在本丸的灵力环境中待久了,还可以慢慢转好,但中伤往上就不行了。
压切长谷部穿好衣服,打开门,来到走廊上坐下来。
他不打算去手入室。
没有审神者的时候,他们都没去修复,现在审神者来了,而且听说昨天给别的伤刀每一个都进行了手入,对他们显然是故意不理会。
手入室是属于审神者掌控之下的。既然审神者也不打算修复他们,他自然不会去自讨没趣。
他坐在走廊上,盯着院子里熟悉的场景,又开始发呆。
昨天审神者接过了日课的安排工作,在今天早上,近侍鹤丸国永把任务送到每个人的手里,没有来找他。
也就是说,他今天没有任何事可做。
……那么,又是乏善可陈的一天吗?
清水悠来的时候,看到的正好就是这一幅画面。灰棕发男人一动不动坐在檐下,似乎专心致志看着眼前的什么,但仔细看去,他的眼睛没有聚焦,一片空茫。
清水悠挑了挑眉。
看起来很无聊的样子。
也是,别的刀哪怕孤立审神者不出来露面,却也有同刀派的刀剑男士住在一起,几个人在院子里哪怕只是喝茶聊天都不会无聊。但这些没有兄弟的刀剑就只能在自己的屋子里没事可干了。
感觉敌伤八百自损一千呢。
清水悠已经走到了门口,压切长谷部不知在想什么,分明侦察不算是多弱的那一批,却到这个范围内都还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一点倒不能怪压切长谷部。审神者身上的灵气与空气中灵气相同,而时政将审神者转化为雾气的保护手段,实际就是将他们转换为纯灵力体。
当一团只是浓郁一点的灵力混在灵力中时,不仔细去注意,本就很难让人发现。
“咚、咚。”清水悠抬手敲了两下身侧的门框。
压切长谷部立刻抬起头来,见到他的到来,脸上浮现出惊讶。
他立刻站起来,想说什么,又意识到自己不应太过热切。憋了两秒之后干巴巴地问道:“审神者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清水悠没回答,他走进门,停在压切长谷部面前,上下扫视他一眼:“没有包扎处理吗?”
包扎虽然不能让伤口恢复,但至少不会让人显得那么狼狈。
一般来说,是由药研藤四郎来担任那个类似于医生的位置。
他记得这振短刀在他昨天修复的轻伤大军之中。
压切长谷部一哽,支支吾吾半天没回答出个所以然来。
清水悠也不在意他的答案,就像只是走流程地随口一问。他很快来到了下一步:“抱歉,昨天忙了一天比较累,所以没来得及给你们手入。现在把刀给我?”
压切长谷部一愣,随后也没犹豫,将佩刀解下递给他。
审神者没有继续问刚才的问题,让他心里松了口气。
不然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在昨天别的出阵队友去找药研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因为想到没人去给新来的审神者做饭,进而开始思考如果他不会做饭的话会不会饿肚子,越想越觉得寝食难安,于是匆匆忙忙跑去了厨房,正好看到吃完饭的新任审神者。
等到离开时,药研那边大概也已经结束,于是也不好意思去找了。
他胡思乱想着,垂眸看着审神者坐下来,将他的本体刀抽出。他并不担心审神者拿他的刀会去做什么坏事,灵力基本上能说明一个人的性格,新审神者的灵力澄澈干净,化为的雾气颜色更是罕见的白,怎么看都不会是坏人。
并且,能够来到他们这样毫不配合的本丸的,本就是带着想要拯救的善意来的吧?
可惜他们无法继续回应。
压切长谷部感到有些愧疚。
只是当他一边走神一边盯着审神者的一举一动,随着时间流逝时,很快就觉得自己有些愧疚不起来了。
清水悠就像一个新学者一样,动作放得很慢,像是怕做快了出错,连灵力的输入都变得很谨慎。
但这就苦了压切长谷部,这样缓慢的灵力输入减小了手入时应有的舒适感,导致他身上伤口愈合时密密麻麻的痒意变得明显。身上的小伤口不少,于是愈合过程中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在被蚂蚁啃食,并不疼,却比疼还让人难以忍受。
压切长谷部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但他没有出声,清水悠也没有抬头,依然按照这个节奏继续做着,时不时还停下来,像是在回忆流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等到一切终于结束之后,压切长谷部忍不住吐出一口气,清水悠将刀收进刀鞘,这才恍然抬头,看见他一脸的汗,讶然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想了想,用担心的语调道:“因为我的技术不好让你感到难受了吗?”
不管从哪个角度,压切长谷部都解释不出口。他摇了摇头:“……不,没有。您能特意来替我进行手入,我非常感谢。”
“如果不舒服,可以直接告诉我,”清水悠的神情依然不是很相信,甚至露出了几分愧疚,“抱歉,我学艺不精……等下我会回去再钻研钻研的。”
压切长谷部看着他,嘴巴张张合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当审神者表露出这种对他的感受十分在意的态度时,他总是会难以控制地慌神。他很想告诉审神者这当然不是他的错,每个人在学习新事物时都会有一个过程,他能来帮忙他已经很感激了。
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记得自己和同伴们进行商量之后的打算,他们不会接受任何一个新的审神者,要想办法让来帮忙的好心审神者自行离去让他感到很折磨,但他认为这些好人应该拥有属于自己锻造出的衷心的刀剑,而不是手下是一群忘不掉前任主公、无法彻底尽心的付丧神。
所以他说不出宽慰的话,他不能让清水悠觉得有希望。于是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看来是没有新回答了。清水悠见好就收。
他当然不是学艺不精,他学东西向来很快,但凡长谷部有和昨天的任何一振刀剑进行过交流,都会知道现下的这一切不过是审神者故意而为。
压切长谷部是最好突破的一振刀剑,每个本丸的付丧神都因为锻造出他们的审神者而导致性格有所不同,只有压切长谷部是特点最稳定的一位。
只要没有经历过精神折磨之类的事情导致性格扭曲,他就永远是最容易对审神者心软的刀剑付丧神。与滴水不漏的老年人不同、与多变的短刀们也不同,想要从这个完全对清水悠防备的本丸挖出消息,他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所以他来找他了。
故意放慢动作是为了小小给他们一个教训,毕竟对于一个向来珍惜刀剑的审神者,他们不爱惜自己的行为实在让他感到生气——他们的前任审神者想来也无法接受这种行为,但他无名无分,无法管教,所以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憋气。
之后的装可怜试探,则是顺势而为。
看得出来压切长谷部动摇得很明显——有动摇就好办。这说明他们一致对抗外界的理由并不那么坚定到必须执行。
他可以排除一些比较复杂的情况。
清水悠把置于膝上的打刀双手拿起,还给压切长谷部。后者身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了,但是蹭到衣服上的血迹却不会一同消散。
他盯着那些脏污处看了一会儿,压切长谷部很快就不太适应了——他不习惯将自己不完美的一面暴露在审神者面前。他出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审神者大人?”
清水悠忽然伸手,摸了摸他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压切长谷部吓了一跳,立刻退开一步:“您这是做什么?要是脏了您的手……”
清水悠摇了摇头。
他忽然听到什么动静,转头往天守阁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重新看向压切长谷部,诚恳地问道:“我不太清楚你们有几套衣服。但是既然这一身已经脏了,作为我没有及时给你手入才造成这种结果的赔偿,我带你去万屋买一套新的怎么样?”
压切长谷部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紧紧盯着审神者的手——在保护措施下,当审神者主动伸出手时,那一截手臂会暂时凝实,让人得以看清,这是为了在某些时候进行一些必要的指挥。
而现在,审神者拈了拈刚刚摸过他衣服的食指,尽管知道这只是为了判断衣服上的血迹干没干的举动,压切长谷部的脸上也不由得出现一抹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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