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温焰和吕希推开随泱办公室的门,各自在办公桌前坐下。
“也忙活了这么久”,温焰怀着期待发问:“季慧提交的证据够用吗?”
“何劲松完了”,随泱调出份资料:“季慧交了两段致命录音,是徐蕊被他威胁和逼迫的现场录音。金喆也愿意出庭作证,再加上那一沓毕业论文草稿,证据链闭环了。”
说着,她点开段音频,录音里有何劲松的声音,“新配方的溶栓效率必须本周验证,你不想延毕就吞下去。”
“所以真相就是,徐蕊的天赋被何劲松看中,他长期PUA她,让她为自己所用。何劲松急功近利,不肯走药品正常研发的渠道,要求徐蕊以身试药,但他估量错了试药计量,导致了她的死亡”,吕希想起解剖台上冰冷的尸体,叹了口气,“这傻姑娘自己不清楚风险?”
“她知道的,否则她不会在用身体完成最后一次实验前,约林浩出来见面。只是没想到这个男朋友很不靠谱,在她死后直接顺走了钱财”,随泱很惋惜地摇摇头,“徐蕊长期被打压,太想证明自己的研究是有价值的。她想挣脱父母和导师的牢笼,不过用错了方法。”
温焰:“那季慧的烧伤呢,能否证明和何劲松有关?”
随泱:“李斌斌虽然现在精神失常,但我们在他手机里发现转账记录。顺藤摸瓜查下去,问题不大,只是需要点时间。等两个案子的证据全部整理完,我们会移交检察院起诉。”
办公室安静了一会。
吕希忽地整个人瘫进椅子里,长长地“啊”了一声,骨头都像是散了架,“这个案子总算告一段落,今晚可以睡得够够了。”
随泱揉着发酸的后颈,看向温焰,“这些天可累死了,胃里空得能打仗,周末咱仨搓顿贵的?”
温焰心里头虽然谈不上高兴,但结案吃饭是三个女人的必备动作,所以她也提议:“吃完了干点啥,打两圈麻将放松放松?脑子绷太紧,该松松弦了。”
吕希马上说好,可随即肩膀又垮下来,“啧,三缺一,头疼。”
她手指头点点温焰,“哎,把你那便宜哥哥喊来呗?宋队反正在楼上,抬抬脚的事儿。”
听见“宋丞”俩字,温焰脱口而出道:“叫他?算了吧。我宁愿叫江远舟来凑数。”
吕希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眼里有八卦的火苗:“谁?江远舟?你那个‘租借男友’?赶紧叫来!随泱可跟我念叨好几回了,说是个盘靓条顺的帅弟弟,光听描述不解馋啊!”
随泱也帮腔,“帅得特过分,头一次见面,他还是嫌疑人被我审问呢,我都没和他好好说过话。温焰,带出来遛遛呗。”
“哎呀!”温焰音量高了点,试图盖过那点不自在,“瞎起什么哄!就吃个饭,顺便打个牌,人多热闹点罢了。”
她避开周围两道灼热的视线,划开手机屏幕,找到最近那个通话频率很高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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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将桌摆在吕希家客厅中央,温焰、江远舟、随泱、吕希各占一方。
吕希的脚在桌底下碰了碰随泱的腿,两个人一起盯着江远舟笑。
温焰抓起骰子往桌上一扔,“看什么看,摸牌了。”
一局过半,温焰摸到一张没用的东风,指尖顿了顿,反手打出一张九条,下家的江远舟默默收下了这张关键牌。
吕希啧了一声,“温焰你这拆了打出来的吧?专喂下家啊?”
她冲着随泱挤眼,“瞧见没,咱们温警官这偏心都偏到太平洋了。”
第三圈,温焰又打出了最后一张五筒。江远舟检查了一下手里的牌,随即推倒,“清一色。”
随泱把烟掐在可乐罐上,“没眼看了,对我们重拳出击,对弟弟春风化雨!你这下家当得比亲妈还体贴。”
“人家大学生不容易”,温焰说得理所当然,把筹码放在江远舟手边,“照顾小孩不应该?”
“是是是”,吕希捏着嗓子学温焰说话,“照顾‘弟弟’嘛!”
随泱和吕希交换了一个戏谑的眼神,立刻跟上。她的指尖戳向江远舟:“弟弟吃橘子吗?姐姐给你剥哈。”
江远舟将牌放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起身,“我去倒杯水。”
待他走到厨房,温焰瞪了两个闺蜜一眼:“你两闹够了没?都说是普通朋友!”
她起身,也跟着过去,看见江远舟把空玻璃杯搁在水龙头下冲洗。他一时没控制好水量,水流溢出来沾了袖子。
她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擦手,“她们就这德行,嘴欠惯了,你别往心里去。”
江远舟拧紧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
“没生气,你们感情很好”,他侧过脸看温焰,“不过别再给我让牌了,牌序我都记得。”
回到牌桌时,自动洗牌机已经重新摆好了一局。
随泱指尖夹了一支新的烟,朝着温焰抬了抬下巴,“哄好了?”
吕希则是一边拿牌一边笑,“小江同志别怕啊,姐姐们不吃人。”
温焰没搭话。她看了眼江远舟,他的指尖正划过牌面,像在确认着什么。
接下来的局势彻底翻转,江远舟连和三把。
第一把,他摸到绝张七筒,推倒手牌;第二把,随泱刚打出六万,他立刻摊牌,碰碰胡带杠上开花;第三把,他算准了吕希要胡的牌,提前扣死,转而自摸海底捞月。
“大学生脑子都这么够用?”随泱倒吸一口凉气,输得烟都忘了再点。
吕希把筹码推给江远舟,对着温焰挑了挑眉:“捡到宝了啊温警官。”
这场酣畅淋漓的牌局持续到晚上十点才结束,这个点已经没公交了,送江远舟回家的重任自然落到了温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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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儿吧”,江远舟指了指前面那片密密麻麻的握手楼,“里头路太窄,你这车大,钻进去不好掉头。”
温焰把车子停在城中村外面,没立刻开车门锁。
她想起前几天高利贷的事,问江远舟,“那些人还有来找麻烦吗?”
“没有了”,江远舟答得很快,“你垫的那笔钱,我会尽快还上。我多接了两份兼职,到了学期末,还有一笔奖学金。”
刚才麻将桌上江远舟算牌的样子,温焰依旧历历在目。她特意侧过身,对着他认认真真道:“我不着急用钱,你按自己能负担的节奏还就行,但别……”
她顿了下,斟酌词句,“别用歪路子挣快钱。牌桌上那两下子,聪明是聪明,可有些路子一脚踏歪就回不了头。”
“我不会赌钱”,江远舟也看向温焰,语气很笃定,“这辈子都不会,因为我爸就是栽在赌上的。”
车里突然安静下来。
远处大排档有人划拳的声音模模糊糊传过来,显得车里这块儿更安静了。
江远舟吸了口气,打开回忆的大门,“我家以前没那么糟。我爸在我们那小地方搞建材生意,干了十几年,攒了点家底。我们有套像样的房子,车也有两辆。”
“可惜”,他自嘲般勾了勾嘴角,“后来我爸信了什么朋友,说去澳门玩玩就当旅游。开始真赢过几次,回来请全家人吃大餐,给我妈买金镯子,再后来就越陷越深。”
“他输光了存款,抵押了房子,借了高利贷还赌债,最后人跑了。讨债的天天砸门,我妈就是那时候吓出心脏病的。”
“所以你放心,我比谁都清楚那东西沾不得。牌桌上赢多少都是虚的,输一次,命就没了。”
温焰听完江远舟的话,没急着说那些“都会好起来”的安慰话,而是先拍了拍他肩膀。
“你爸跑了是他的损失,你现在这样,比多少爹妈齐全的人都强”,她抬头看了眼上面亮灯的窗户,“你妈有你这个儿子,值了。回去吧,太晚了她会念你的。”
送走了江远舟,温焰回到自家楼下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把车倒进车位,刚绕到电梯口,就看到阴影里有半截烟头火星。
“等你一个晚上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准备给你失踪立案了”,宋丞从他那辆越野车上走下来。
温焰脚步没停,只抬了眼皮扫过去。
宋丞确实有资本,宽肩长腿配上寸头,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半截小臂绷着劲,难怪局里新来的文员总偷瞄他。
可惜她对骨科没有兴趣,哪怕是伪骨科。
“今天结案聚餐,手机静音了。你找我有事?”温焰手指悬在电梯按钮上,没按下去。
“前段时间你生日,一直忙着案子没空送你”,宋丞递过来个丝绒方盒。
温焰掀开盖子,里面的项链坠子是个碎钻镶成的玫瑰花,价格标签没撕干净,隐约能看见五位数。
她说了句谢谢,又补充道:“下回还是折现吧,我最近缺钱。”
“还有个事”,宋丞胳膊横过来撑住电梯门,“前天局里开会,局长当笑话讲,说刑侦队的温焰为了个夜场陪酒的做时间证人。你知道吗?”
温焰当初维护江远舟前,就已经想过后果,她无所谓地耸耸肩,“让他们说。”
“你为何非要往浑水中跳?”宋丞蹙了眉,一副很难理解的样子,“你这样会影响领导对你的印象,以后晋升……”
“打住!我对当官没有兴趣,能做个基层小刑警就心满意足了”,温焰太熟悉这架势了,从报读警校再到工作,宋丞永远举着“为你好”的牌子给她画框框。
她趁着电梯门划开的瞬间,闪身进去猛戳关门键,“还有宋丞,你管太宽了,要不你给我发个《交友审批表》,我每天写完材料再填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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