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阳光有点晃眼,温焰把墨镜往鼻梁上托了托,跟着人群排队上船。
折腾了好几天,海岛上的案子总算结了,她现在就想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把这身黏糊糊的衣服换了。
江远舟站在她身边,手里捏着返程的船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正琢磨着待会是先去吃碗面还是直接开车回家,就听见他压低了声音打电话。
海风挺大,有几个词断断续续飘进她耳朵里:“……妈,我知道……钱不够……透析不能停……您别急,我再想想办法……晚上……嗯,多接几单……”
他的声音绷得紧紧的,没了之前在岛上分析案情时那种沉静笃定的劲儿,听着就让人揪心。
温焰假装看远处,眼角余光扫到他。
小伙子眉头拧成了疙瘩,攥着手机的力度太大,手背青筋都凸了起来。
挂了电话,他长长出了口气,像是要把满肚子愁闷都吐出来。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温焰,扯出个挺勉强的笑:“姐姐,船快开了。”
上了船,温焰找到座位坐下,耳边是发动机的轰鸣和不间断的海浪声。
她靠在椅背上,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刚才听到的电话内容。
她知道江远舟在酒吧陪酒,那地方来钱快,但也确实……不是个事儿。
她更加忘不了的是在岛上破案那会,这小子看人看事毒得很,那些复杂的作案动机和心理轨迹,他很快就能猜出个**不离十,连海岛派出所那些干了十几年的老刑警都服气。
这是个好苗子啊,真就这么埋没了?
船靠岸,嗡嗡的噪音停了,码头停车场停着温焰那辆宝石红的雷克萨斯。
她上了车,没急着开走,而是降下车窗对江远舟说:“我送你一段。”
江远舟愣了一下,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坐公交就行。”
“我还有事和你说,拎着你的包,上车”,温焰语气干脆,已经按开了车门锁。
坐进车里,空调的凉风吹散了外面的燥热。
温焰把江远舟带到了最近的一家银行自助服务区。她利落地操作着,从ATM机上取出厚厚一沓钱,装进一个大信封里。
“给”,她直接把鼓鼓囊囊的信封塞到江远舟怀里。
江远舟下意识地接住,入手沉甸甸的。他疑惑地看了温焰一眼,打开信封口往里瞅了一眼,眼睛瞬间瞪大了。
“姐姐,这……这什么意思?”他声音都变了调,拿着信封像拿着个烫手山芋。
“借你的”,温焰重新发动车子,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听见你打电话了。家里治病要用钱,是吧?”
江远舟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拿着钱的手有点抖,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车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空调出风的声音。
“别多想”,温焰打着方向盘,驶出停车场,汇入马路上的车流,“不是可怜你。你帮我破了案,也算帮了我大忙。这点钱,就当提前投资人才了。”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认真了点,“你是天生干我这行的料,现在待在酒吧里端盘子陪酒,太可惜了。”
江远舟低着头,目光落在那个信封的边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问:“这钱……我怎么还?”
前方红灯,温焰停下车,转头看着他:“好好念你的书,不是保研了吗?认真学,好好把你的本事打磨打磨。等毕业了,找个正经工作,赚钱了再还我。利息嘛……”
她想了想,“就按银行定期最低的算吧,免得你觉得欠人情。”
绿灯亮了,她一脚油门,“放心,我不催你。记住啊,是借你的,不是送你的,你得还。”
江远舟猛地抬起头,看着温焰专心开车的侧脸。阳光透过车窗打进来,他眼眶有点发热,赶紧又把头低下去。
他把信封抱紧了点,声音很低,但很清晰:“姐姐,谢谢你。我会好好学的,以后会连本带息还你。”
温焰应了一声,嘴角向上弯了一下,“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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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些时候。
温焰生日的前一天,家里人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催着她回去。
她正好不用值班,便硬着头皮回了家里一趟。
客厅沙发上,父亲温骏隆正端着紫砂壶喝茶,旁边坐着那个温焰看一眼就烦的女人。
“哟,焰焰回来了呀”,继母周莉捏着嗓子站起来,“王姨,快给焰焰倒果汁,外面热死了吧?”
温焰眼皮都没抬,直接怼回去:“二十好几的人了喝什么果汁,有冰水吗?”
她一屁股陷进真皮沙发里,腿架到茶几上,牛仔裤上沾着点机车的机油渍,在光可鉴人的桌面上格外刺眼。
温骏隆皱眉:“坐没坐相!叫你回来吃顿饭跟请祖宗似的。”
“饭呢?赶紧吃”,温焰摸出手机刷信息,屏幕光映着脸。
“急什么?”温骏隆搁下茶壶,“明天你生日,家里给你办个宴会。你张叔李伯他们都来,正好谈谈城东那块地的合作……”
温焰手指顿在屏幕上:“说人话。”
“场地都看好了,帝豪顶层”,温骏隆身子前倾,“你带几个同事来露个脸就行。这种场合那些叔伯会让利,后面合同就好谈了。”
“又要拿我当谈判筹码”,温焰手机“咔”地一声锁屏,“我朋友不是警察就是法医,各个都忙得飞天,你指望她们端着香槟陪我演父慈女孝?”
周莉“噗嗤”笑出声,削着水晶梨的刀尖一滑:“哎呦,老温你也是,焰焰从小就不爱这些虚的。再说了,姑娘家家的整天跟尸体打交道,带出来确实……”
她没往下说,只拿纸巾慢悠悠擦刀。
温焰后槽牙猛地咬紧,周莉一直是这副阴阳怪气的腔调。
她以前不过是温骏隆公司里一个小职员,在温焰亲妈去世才一个月的时候就登堂入室。
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温焰反而改了主意。
她咧嘴一笑,腿从茶几砸回地面,“宴会要办是吧?行啊。”
她下巴朝周莉方向一扬,“礼服我自己挑,你们报销。”
温骏隆一愣,立刻摸出皮夹抽了张黑卡拍桌上:“早该这样!一百万以内随便刷,明天穿漂亮点。”
周莉手里的梨滚到地上,脸上维持的慈母笑僵得发硬:“一百万?焰焰啊,普通礼服几万块就很好了。”
“普通?”温焰两指夹起卡,故意道:“周姨,你嫁我爸时身上那件婚纱不就八十多万?我过生日总不能穿得比你寒酸吧?我还得挑礼物呢,就要宝诗龙的项链,这是我妈最喜欢的牌子。”
她看着周莉嘴角抽搐着还强撑笑容,感觉浑身毛孔都舒坦了。
她拎起头盔往门口走,撂话跟扔石头似的砸进死寂的客厅:“今天回家的任务已经完成,饭我就不吃了。明天我到不到场全看心情。”
开门的时候,正好遇上回来吃饭的异父异母哥哥宋丞。他看着温焰要走,立刻自告奋勇:“你要去哪?我送你。”
“不用”,温焰懒得理他,跨上停在庭院里的重型机车。
她将头盔往下一扣,世界瞬间被隔绝成发动机的低吼和她的呼吸声。
引擎咆哮着撕裂了别墅区的宁静,她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出了那个金丝笼。
冷风刀子似的刮过头盔面罩,灌进领口,反倒让她憋闷的胸口透了口气。
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她掏出手机,在朋友圈飞快敲下一行字,【饿疯了!谁出来陪我吃口热乎的?】
很快屏幕就跳出了提示。
江远舟发了自己学校的定位过来,【可以接我?】
半个小时后,温焰看到了江远舟,他今天穿了件洗得有点发白的T恤,背着一个旧书包,看样子是刚下课不久。
温焰摘下头盔,问:“想吃什么?”
江远舟发了个郊区农家乐的地址到温焰手机上,“同学推荐的这家柴火鸡,管饱,不过有点远。”
“没事,去吧”,温焰油门一拧,机车朝着导航指示的偏僻方向轰鸣而去。
远离了市中心的光污染,乡间小路黑黢黢的,只有车灯劈开前方一小片晃动的光明。
农家乐藏在竹林深处,灯火昏黄,灶膛里烧着真正的柴火,热气混着鸡肉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一整锅咕嘟冒泡的柴火鸡很快端上桌。温焰没客气,脱了机车外套,撸起袖子就开吃。
她吃得很快,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却始终皱着眉。
酒是老板自酿的米酒,温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就灌下去大半,辛辣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喂”,江远舟没劝,也没问,只是停下筷子,“要不要看个戏法?”
温焰把空酒杯顿在桌上,撑着下巴,挑起一边眉毛,算是说好。
他朝她摊开那只带着点长期打工留下薄茧的手,掌心空空如也。然后他在她眼前虚晃了两下,猛地攥紧拳头。
再张开时,掌心赫然躺着一个小小的圣女果,红彤彤的,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有点滑稽。
“就这?”温焰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声,紧绷的肩膀也垮了下来,“江远舟,你这魔术道具成本也太低了吧?从老板的凉拌菜里顺的?”
江远舟见她笑了,松了口气,自己跟着咧嘴笑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那颗圣女果丢进嘴里,“道具不值钱,管用就行。看,你这不就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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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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