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六水被张清寒一把拉到身后,宽厚的肩膀直直挡在她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张长老声音都是颤抖的,不禁腹诽道,什么又长高了?东家都多大了还在长啊?长成窜天猴得了。
“师兄风采依旧,依旧长须飘飘颇有出尘之感。”张清寒笑道,心下却很是担忧,欲立时就转头看看程六水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闲云野鹤惯了,不修边幅了些。”张立冬讪讪笑道。
“师兄不必诳我,江湖八大派之首的庐山派怎会是闲云野鹤的地方,更何况莫掌门重病不起,你作为长老已然是代掌门了。”张清寒显然是来的路上调查过了,顺藤摸瓜才查到了自家不靠谱的师兄竟做了一派的长老。
那时正是天光大亮,一帮人三三两两地睡哪的都有,杜少仲趴在酒缸里睡了一夜,马陶陶依偎在乔四方身旁赖着起不来,就张清寒还算是体面,知道要回房睡,只不过是直接醉倒在了自己卧房的地上。
第一个醒来的是万事都谨慎小心的赵玉雨,她趴在桌子上睡得浑身腰酸背痛,刺眼的艳阳照在眼皮上,眼皮挣扎了几个回合,最终也只能败下阵来,从黑甜的梦乡里逃脱出来。
赵玉雨摇摇昏沉的脑袋,眼前一片重影,她迷迷糊糊地伸出纤细食指,决定数一数大堂里有几个人,一个两个三个,数着数着就又重影了,她只得出声道,“六水你快帮我看看,不会数数了。”
回应她的是大堂里的清澈的回声,马陶陶被这出声吵醒了,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道,“玉雨你说啥?”
“我说啥?我也忘了我说啥了,对我在找六水,六水我没见着,陶陶你倒是有两个了。”赵玉雨难得懵懵的,撑起脸庞道。
“六水?”其余几人也行了,纷纷环顾四周,发现六水居然真的不见了。
而裴然之则发现自己的小师妹亦无影无踪了,急得瞬间头不晕脚不软了,急吼吼地去敲张清寒房门,“咚咚咚。”
张清寒撑着苍白的脸缓慢地开了门道,“裴少侠,这么早有何事?”
“我师妹不见了,六水姑娘也不见了。”裴然之急切道。
张清寒顿时那脸彻底没了血色,素来沉稳的步伐竟有一丝慌乱,带着所有人将酒楼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这二人的存在。
“不会是仇家寻仇吧?”杜少仲心急地揣测道。
“六水平日里就在酒楼忙活着,她哪有时间得罪仇家啊。”马陶陶立马摇头道。
“那是不是和唐女侠出去玩去了,玩了一夜就睡外面了,咱昨天喝了那么些酒,且醒不过来呢,”乔四方皱眉道。
张清寒静静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面上半点表情也没有,仿佛在听大家七嘴八舌地分析着,又仿佛是在等什么人。
忽然紧闭的酒楼大门被敲响了,那敲门声不大不小间隔不短不长,众人顿时都不吵吵了,坐在最外边的杜少仲对着门喊道,“今日酒楼歇业,客官明日再来吧。”
话落地没几瞬,又传来了敲门声,乔四方立起眼睛试探地看向张清寒,张清寒点了点头,平日里看起来愣头愣脑的乔四方马上心领神会,快步走上前去打开了酒楼大门。
门外是一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最不起眼的长相,放在大街上没人会注意甚至见了几面都还认识。
男子略过诸人,恭敬地向张清寒颔首,紧接着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密信交给了乔四方,连门都没进就径直走了,眨眼间便隐没在人群中,再难寻其踪迹。
张清寒打开那密信的瞬间便坐不住了,他转身朝着裴然之道,“裴少侠烦请随我一同去个地方,其余人留在酒楼里好好休息。”
“东家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乔四方虽不知那密信中写了什么,却明白自己断不能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
“不必,我与裴少侠便能应付得了,你留下来保护大家,若是有什么意外去城外李子坞。”张清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张清寒与裴然之两匹快马就朝着庐山方向行进着,沿途路过驿站,便有人送上休息得当的千里马以及最新的情报,直到到了庐山脚下最后一处驿站,张清寒见着密信终于笑了。
这个惯会捉弄人的促狭鬼,在人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外还能捉弄别人给人下药,真是胆大妄为。
裴然之见张清寒笑了,他这七上八下的心也算是放下了道,“她们没事了?”
“暂时没事了。”张清寒微笑道,正欲出发上山不曾想,又有一人小跑前来,神情比前几次来送信的人慌张许多。
张清寒半刻不敢耽误,只得打开只见几个大字,“庐山张立冬长老”。
立冬是个节气,也可以是个人,张姓则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姓,如此名字的组合便觉此人不过是个寻常人而已。
其实不然,六白山上取名便是如此,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随便找个人多的姓氏,见花好便唤李花花,见月好就叫钱月牙,自然了张立冬张清寒这些个名字也是怎么得来的。兴许是六白山一年里有半年都是冰雪覆盖的,山门里的孩子们就都是什么冰啊雪啊,反正起的都是一听天就冷的名字。
而这位立冬师兄比张清寒年长好几岁,他根骨不佳打拳只能打喵喵拳,读书犯困摇头晃脑直接能砸桌子上,甚至有次站着背书都能睡着,差点就一头扎进窗外的冰窟窿里。
文不成武不就,立冬师兄便去学了医道,把脉三个月还是没找着脉,让他一摸整个六白山就没几个活着的了。
直到他遇着了六白山里一位深居浅出的师父,那师父教他五行八卦卜算风水,不出几年竟真有所成,而且立冬师兄还有一天赋异禀之处,那便是运气极好,总能化险为夷。
就比如他曾经做了一处山楂树阵,一不留神踏入集中便必须按照八卦风水阵才能走出,若是随便走来走去那就只有被这变幻莫测的阵法折磨得饿肚子了。
当年年纪尚轻的张清寒还没板凳高,板着张脸在太白山上练剑,再一抬头好家伙周围怎么全是山楂树,天寒地冻的时节,小小的张清寒只能不停练剑动起来,才不至于冻得硬邦邦的,饿了就吃树上的山楂。
最可气的是这位立冬师兄拿什么果树做阵不好,非得是那山楂,张清寒越吃越开胃,饿得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
困了整整一天一夜,企图用卜算来提升牌运的立冬师兄才姗姗来迟,张清寒那脸上头发上全都是碎冰茬,依旧板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这可把立冬师兄吓坏了,将他带回自己院子里好一顿暖和,多烧了好几个炭盆,但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张清寒说话。
立冬师兄生怕真把这小子脑袋冻坏了,用他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也不满的医术一把脉,完了!这小师弟的三魂六魄都快没了。
“师弟啊都是我的错,你可别死啊,师兄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呢,我都不知道把你往那送啊。”立冬师兄一阵鬼哭狼嚎,鼻涕泡都出来了。
“。。。没死,我叫张清寒,我记住你了。”幼时的张清寒就是不爱说话的性子,而且非常记仇。
随后立冬师兄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小本事大,自己就差被整得体无完肤了,直到后来张清寒渐渐长大了,许是哪一日练剑的时候,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同门情谊。
张清寒主动送了一个大果篮给立冬师兄,立冬师兄本来美滋滋地接了过去,觉着这小子还算孺子可教,结果果盘里有。。。山楂。
于是立冬师兄打着铺盖卷就下山历练去了,小时候的张清寒顶多就是给他饭里倒石子,但长大后的张清寒剑术一绝,打自己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师兄,可不是能一剑串俩嘛,就跟那山楂冰糖葫芦一样。
庐山脚下能见着这位师兄的名字,张清寒顿时放心了下来,年少时的玩闹折腾令他深知,这位师兄人不坏就是脑子有点傻,六水在他手底下没什么事,说不定六水也能给立冬师兄下个药。
而凭借一身卜算风水本事当上庐山派长老的立冬师兄抹了抹额间吓出的冷汗道,“师弟啊,你就饶了我吧,我这些年总梦见你给我饭里倒石子,梦里我那满口牙都掉没了,给我吓得成宿成宿睡不着。”
张清寒这回是真笑了,“师兄我此次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只是我的。。。朋友失踪了,我一路追过来,碰到师兄当真是巧合,而且你放心现在我是不会再往你饭里放石子了。”
“失踪了?你说的朋友不会是这位程姑娘吧?她不是和唐师侄一同来游览庐山的吗?莫年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立冬师兄满脸怀疑地看向正在默默缩小自己存在的莫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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