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走吗？”

窗外月色晦暗，从回来就一直在床上躺尸的18号床玩家如梦呓一般发出黏腻的声音，他的眼睛直望着天花板，时萦却明显感受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保持着背对他的睡姿，看着窗外，没有回答。而是从脑中调出了自己的属性面板，望着上面精神值70的字样，心中盘算着什么。

哒、哒、哒……

雨珠渐次拍打在窗户上，由疏到密，由缓到急，时萦不禁有些惊讶的叫了声青青，疑惑她为何现在下雨。

“不是我，是别的云，他们想带我走。”

青青的身体没有动，但声音冷静而清晰，明显也没有睡着。

“带我走，带我走！”时萦还没来得及问出那些云为什么要带她走的问题，就听见左边的18号床玩家从喉咙中挤出的破碎声音，紧接着“扑通”一声，背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她连忙翻身查看，那人竟滚下了床！

18号床玩家从被送回来之后就是被捆缚住手脚的状态，星星护士特别交代了时萦和青青不许接近他，否则会受到和他一样的惩罚。

现在他滚下了床，时萦有些纠结，她是该把他扶起来放回床上，还是按铃呼叫值班护士。

如果她伸手接触了他，被护士从监控中看到，会不会也把她绑到烧烤架上去旋转？但如果她叫值班护士过来，值班护士会不会再给18号床记上一笔，他明天会不会遭受更严厉的惩罚？

脚下的18号床玩家正弓着身子蠕动，努力的把手上的绳子往床底下的钢筋上蹭，试图解除束缚，再次逃离。

屋内的光线并不充足，时萦听见了金属与布料的摩擦声，也听见了18号床玩家哼哧哼哧的喘气声，但她只能看到脚下男人的身影，看不到他的表情，判断不出他现在的状态。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房门被突兀的推开，星星护士和一个身材略胖的护士打着手电出现在门口。

手电光线在室内扫过，星星护士很快确定了声响的来源，她拿着手电筒走到18号床与17号床之间，照了一下在地上如同死尸的18号床玩家后，用手电光对准了坐在床边的时萦的脸。

“你们在做什么？！”星星护士的问话饱含怒气。

时萦心道不好，面上却迎着手电筒的灯光给了星星护士一个微笑：“他掉下来了，我准备按铃叫你们。”

星星护士将信将疑，拿手电筒在两人身上来回的照了两圈，眉头越皱越紧，最后转身对站在门口的微胖护士招了招手：“拿针过来，把他们俩带去食堂。”

微胖护士脸上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大晚上的，这么麻烦。”

“快点。”星星护士不耐烦地摇了摇手电，微胖护士瘪了瘪嘴，打着手电转身离开了病房。

时萦还试图用熟稔的语气跟星星护士沟通两句，问她这么晚去食堂做什么，但只得到了一句不耐烦的“闭嘴！”，她看着手电光下的18号床玩家的表情，心里打起了鼓。

打在窗户上的雨滴越来越多，仿佛在催促着人快些行动。

时萦睁眼后看到的第一幕，是18号床的玩家被关在一个狭长而紧凑的笼子中，面朝上躺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坐在他身前，似乎在写些什么。

是张医生！他手上拿着手腔形状的东西，在18号床玩家身上一点一点的，神态极其认真，并没有发现斜后方的时萦已然醒来。

时萦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发现有个角落极其眼熟。是前两天直播的场景，那收拢起来的帘子和电视画面中的一模一样，甚至昨晚给18号床玩家上过的刑具还摆在那里没有撤走。

她想动，但发现她只有上半身能动，下半身如同掉了线一样，明明还好好的长在她的身上，但大脑就是无法联系上双腿，调动它们分毫。

旁边的微胖护士见时萦醒来，上前提醒了一下张医生，张医生放下手中工具，回过头来，看到时萦正在看用于直播的角落，带着一贯的温柔微笑开了口：“17号床，你想体验一下旋转疗法吗？”

时萦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立马回了头，这才看清张医生刚才在18号床玩家身上做了什么——那手腔一样的工具竟是手持的纹身笔，18号床玩家的腰腹部已经出现纹了一半的复杂图案，但距离太远，时萦只能看出那是个半圆的轮廓。

“张医生，我什么也没有做。”时萦试图和张医生讲道理。

但精神病人的话，就算说的再理智，医生怎么会听呢？

张医生起身，侧头对微胖护士说了几句话，回过头对时萦说：“我知道，没事的，你只是需要冷静一下情绪，暂时还不需要上旋转椅。”

微胖护士打开了另一处的顶灯，时萦这才发现，那处放着一个不大的木桶，木桶直径看起来只有一米宽，高度也只到微胖护士的腰间，她疑惑的望向张医生，不知道他准备怎么拿这个木桶来让她“冷静”下来。

张医生没有给她回应，而是返回到18号床玩家的笼子前，拿起纹身笔，继续自己的艺术创作。

微胖护士过来二话没说，用公主抱的姿势把时萦抱到木盆旁边的地上，把她整理成抱着双膝团坐的姿势，整个放入了木盆中。

“这是冰疗法，你老实点儿不要出声，知道吗？”微胖护士嘴上严厉，但眼神紧紧的盯着时萦的眼睛，似乎在表达没有说出口的话。

时萦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就这样，她抱着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腿，安静的看着微胖护士一盆一盆的给木盆里加水。

等到水面没过半个小腿，她伸手试探了一下水温，并不是刺骨的寒，而是普通的自来水温度，与微胖护士口中的冰疗法相去甚远，她一下子懂得了微胖护士刚才眼神里的意思。

“乖乖在这里待一晚上就好了，张医生在忙，你不要吵到他。”

微胖护士的语气一如刚才的严厉，她端了满满一盆子的冰，边用铲子往时萦所在的木桶里铲冰，边嘱咐着时萦。

时萦知道她的意思是她只要安静别出声，就能平安的度过今晚。感受着冰块接触到脖颈的冰凉触感，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还是感谢的对微胖护士点了点头。

她知道她是为了偷懒才把冰水换成自来水，也知道她不让自己出声是害怕张医生发现她偷懒的行径，但护士偷懒所带来的好处，时萦是实实在在得了的，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她当然不会做。

微胖护士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过旁边的盖子盖上木盆，转身去向张医生复命。

时萦的眼前霎时一片漆黑，只有盖子上用来透气的硬币大小的圆孔在她的面前投下一束光，她感受着冷水和冰块带来的凉意，感受着自己逐渐僵硬的身躯，闻着水中传来的淡淡消毒水气息，盯着孤零零的那束光，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错了。

身体已经逐渐麻木，水面的冰块也借着她的体温融化了一小半，被冰到灼热的皮肤让她猛然惊醒——

她现在虽然坐在这个木桶里，但做错的不是她，而是外面那个拿着纹身笔正在进行艺术创作的人。

精神病院很好，护士们很好，病人们很好，玩家也都很好，该被治疗的另有其人。

她以前想死，但现在离死亡这么近，她却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了起来，这个副本中，该死的明明也另有其人。

时萦动了动身子，听到水面上冰块碰撞的零丁响声，心中隐隐浮出一个计划。

但还不是时候，不急，等她回到病房确认一些事情，再做打算。

她感受着颈部似火烧又似针扎的刺痛，用手将紧贴皮肤的冰块轻轻推离，盯着眼前不变的那束光，数着自己的心跳声，默默计算着时间。

到后来，她的手指无法屈伸，胳膊也冷得抬不起来了，只能勉强的挤在胸膛和双腿之间，汲取自己体温的一点点温度。

牙齿已经冻得不能再发抖，她的双眼却还死死的盯着那束光，心跳已经数够了一万，最多再有五千，她应该就能回到病房了。

终于，数到五千五百多下的时候，她等到了天光大盛。

微胖护士过来揭开了盖子，从外侧拔掉了堵住出水口的塞子，待冷水放干净之后，放倒木桶，把时萦“倒”了出来。

此时的时萦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但她的双眼还能看见，她看见微胖护士把她抱到了轮椅上推回病房，她看见穿着制服的保洁给18号床玩家布满刺青的身体盖上白布，推去了另一个方向。

在出那间布满刑具的房间之前，微胖护士给时萦头上罩了一个牛皮纸袋，她看不到前方的场景，但知道他们上了一个电梯，出室外后下了一个坡道，在细雨中路过了前两天做游戏的楼下，直到进了回三楼的电梯，纸袋才被取掉。

时萦有些疑惑，明明昨晚星星护士已经说了带他们俩去食堂，说明那个充满刑具的房间就在食堂，还有什么必要遮掩呢？但她不准备问出口，少说少错，她不想再在冰水里待一天了。

“小月姐姐，今天早饭吃什么？”

时萦看到前方推着餐车的小月护士，露出标志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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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精神病院（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