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空桐轻轻推开了帷幔,残月初吐,剪影演漾在窗上,荏苒了盈虚,遮住了落寞,“他们信了。”她的声音随着话语一点一点地落寞,落入静谧的夜,落入无声的窗。
“没关系。”微风拂过,阶梯外的兰草亦随风摇曳,宛若心绪,宛若愁忧,“他们信了就行。”
黑猫看着银月之下的那抹阴影,前爪将举未举,开口欲言又止。它往空桐的方向走了几步,似是想要开口询问些什么,但又似乎无话可问,无言可说。
或许,那些疑问早已在它心中有了对应的答案,所谓的开口也只不过是为了在万千种可能里寻求到那一个肯定的答复罢了。
“你不信任他们?”黑猫跳上了窗台,它就那样静静地端坐在空桐的面前,与她四目相望,“所以,你选择了隐瞒。”
“或许,不只是他们。”空桐澄澈的瞳孔中倒影出月色,欲言又止。那抹淡色是那么地虚无,宛若是一场幻梦,不知此是梦何起,不知此梦何落,“这也许是我能够一直存活下来的缘由。”
“其实,也不算是隐瞒。”她仰望着中天高悬的月,眸子里似有所起,“有些时候,知而不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管是对于他们,还是对于你。”
“你不也有事情瞒着我吗?”空桐转头看向黑猫,她的嘴角牵起一抹璀璨的笑,“不论是你的来历,还是你的身份。”看到黑猫脸上浮现的那抹惊异,她缓缓地回过了头,语调变得轻快起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我相信,我们彼此之间,总是会有知无不言的一天的。只不过,不是现在。”空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黑猫抱起,她捧起黑猫的脸冲它莞尔一笑,“所以呀,你也不要愁眉苦脸的啦。瞧瞧你这胡须都给愁白了,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你已经步入暮年了呢。”
“喵喵喵喵喵!”黑猫被她气得一个劲地挥爪子,它被气得急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不过。”空桐拨弄着黑猫软乎乎的肉垫,她若有所思地开口,“现在的我倒是觉得,那些坚持也不一定要那么死板的啦。”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其实,我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一念起,便也就照做了。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是除了想要试探那幻境的破绽外,我也坚信,在未来会有那么一天,我可以做到无视距离,目之所及,皆为落域。”
“值得庆幸的是,最后我成功啦。”
“你知道,在我看来,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吗?”黑猫鲜有地正色起来,说这话时,它那清澈的瞳孔里难得地染上了一抹墨色。
“多情死于寡情?”空桐看到黑猫的这副样子,也不由得心悸了起来。她像是心有所感般脱口而出,望向黑猫的眼底也染上了肃穆。
总觉得,这一刻的黑猫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她一时又说不出变化在哪里,只是觉得这一刻的它是矗立于寒山之巅的凌然,神秘而不可侵犯。
“是寡情者死于多情。”黑猫舔了舔自己的前爪,它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因为见过,所以不忘。因为不忘,所以生悲。因为生悲,所以无望。因为无望,所以哀怨。至此,穷尽一生,难逃梦魇。”
它的话语很轻,宛若是篱间的一阵风,既身在局外,又身处局中。
“我不会。所以我希望,你也不会。”
日晕如环,茂树清风。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今日得见,方才知名不虚传。”树林里,樗里用手掠起水池中飞溅起的水花,望着眼前的潺潺流水,不由得有感而发,端的是一派的遗世独立,两袖清风。
当然,如果他有袖子的话。
“或许,你不应该站在这里。”空桐捂脸,对于樗里的这般戏精行径,在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后,如今她也早已见怪不怪了。她一边用手指了指瀑布与水池的那个交接,一边调侃起樗里来,“而是应该站在瀑布之下,与它水天相接。那才是真正的融情于景,融人于物。”
“他,这是?”少师看着樗里那副跳脱的模样,犹犹豫豫地开口。看他这副错愕的模样,空桐就知道,他对于此情此景还是需要点时间来适应的。
“有趣的灵魂往往都有些跳脱,理解一下,理解一下啦。”空桐这边轻拍着少师的肩头,一边替樗里疯狂解释道。她可是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新同伴对他们产生什么奇奇怪怪的误解。
虽说,现在才解释可能已经有点晚了……空桐扶额。
“现在都流行把有病给表达得这么清新脱俗了嘛?”少师看着樗里那宛若语文课本插画般笔直的诗人风姿,毫无波澜地开口,“哦,今天的人设是诗人啊?cosplay李白的曾曾曾孙?”
“这个行为艺术看起来还特别的。”他一边上下打量了樗里一圈,一边转身对着已经石化了的空桐疑惑道,“怎么了嘛?我确定以及肯定我没有发生什么变异,头上也没有长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空桐:不是啊!大佬!你高冷人设崩了啊啊啊!你是怎么做到顶着这张云淡风轻的脸说出这种脱线的话的啊!说好的高山之花呢!说好的可远观而不近触呢!
“看你们这样,我还以为你们的接受能力很强呢。”少师看着空桐那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池子里的那位,再静止下去腿可是要麻了的哦。毕竟,这个季节水的温度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想,没有人规定大佬一定要是什么样子的吧?”他向着樗里的方向抬手打了一个响指,有淡蓝色的元炁攀附着他修长的手指,宛若是一条条流水生出的藤蔓,灵动又鲜活。
随着那藤蔓从他指尖消散,一簇靛蓝色的光点宛若孢子般逸散到空中,那两抹被渲染上色彩的微风悄然拥樗里入怀。
在接触到水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光点宛若拥有了生命一般,它们鲜活地跳动了起来,宛若是无边黑暗里的一簇簇灯火,一点一点地蚕食起樗里脚腕处的流水,不多时便将那池水给吞噬殆尽。
“也没有人规定过水一定要是什么样子的,不是吗?”少师收回手,他转头看着空桐和樗里。
流水潺潺,深秋刺骨,荧荧光点之下,他那琥珀色的眸子里却盛满了温度,宛若盈盈星火。
水本无情,因人有情。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下,你们也有责任了。”少师微笑着,用平静得再不能平静的语气,一字一句的说出这番让人不平静的话,“你们都不是正常人,这我知道。”
“所以,以后不论我有了什么样的变化,在别人看来,都是和你们脱不了干系的。”他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轻描淡写道。
他的眼底似乎盛满了细碎的流光,璀璨得让人移不开眼,“虽然以前你们可能不知道,但是现在你们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在这个家里,已经没什么正常人了。”
“多多关照了,有趣的灵魂乘二。”少师抬手轻轻地拍了拍空桐和樗里的肩头,温和地说道,“在以后的日子里,还请多多背锅了。”
空桐:我究竟是看到了个什么啊啊啊!
樗里:我看到了一个大尾巴狼……还是披着羊皮的那种……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樗里一脸惊恐地捂住自己身上的被子惊叫道。在他床前的窗户口,空桐的一颗头正方方正正地嵌在窗棂外。在朦胧的月光照耀下,那是说不出的诡异与恐怖。
对着昏暗的夜色,樗里这边也是好不容易才读出了空桐口型里要表达的意思,他这边刚把她给放进屋子,那边空桐便毫不客气地开始坐下喝茶了。
“我有一种预感。”空桐这边刚放下茶盏,便目光凿凿地盯着樗里开了口,“今天晚上一定会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
“理由呢?”樗里此刻的瞌睡已经被空桐那半夜悬挂在窗口的脑袋给惊走了大半,他在空桐的对面坐下,也抬手给自己斟了盏茶,“你总不可能是平白无故的一时兴起吧?”
“那,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嘛?”
“空小桐!”
“好吧,我刚看到少师偷偷溜出去了。”空桐心虚地撇开了目光,“那要不?走着?”
“这不是肯定的吗?”樗里往前凑了凑,他对上空桐那同样狡黠的目光,“看这样子,你已经做好标记了?”
“那当然,不然我哪来的时间找你呀?”空桐说完便起身从樗里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张纸,她一边从旁边桌上拿起一支笔,一边转头对着樗里交代道,“不过我们还是要尽快出发。”
“毕竟,大佬的悟性是真的高。我也不确定自己在他身上做的标记能够持续多久,会什么时候被他给发现销毁。”她边说着,脑海中边浮现出少师那云淡风轻的清冷模样,半开玩笑道,“这或许就是大神所共有的那份从容吧。俗称,刻板印象?”
“仅仅只进行了一次训练,就能熟练地掌握纳炁、聚炁、迸炁,这已经足够来验证这个刻板印象了。”空桐边说着边无奈地摊了摊手,“这么看来,大神和我们这些普通人果然还是有壁的啊。”
“所以?你还愣着干嘛?”樗里站在门边,他看着还在屋里一边感慨,一边奋笔疾书的空桐疑惑不解道,“你这是在写什么呢?”
“这个呀?”空桐利落地收住笔锋,她淡然地将纸张压在桌上的茶盏下,抬头冲着樗里狡黠一笑,“你到时候就知道啦……不过现在嘛,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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