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杨语再醒来，又是宋柏辰的翠绿眼睛和她打了个照面。

杨语：......

不是九重天就没有别的医仙了吗？

宋柏辰笑着微微点头，十分熟练的和杨语打了招呼：“你说咱们都熟成什么样了，这一年不到，你都来我这里几回了。”

杨语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听见宋柏辰和她瞎扯：“就是在仙界边缘的尉仙都没你这么容易受伤，也不知道你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杨语不想理他，回忆起自己昏迷前的景象，一不小心，又开始头疼了起来。

宋柏辰看到了杨语的表情，连忙几步上前：“哎我的好仙人，您可别再想了，你魂魄都快能跳舞了，别一会把三魂五魄弄丢几个，那事情就大了。”

剧烈的头疼慢慢缓解，灵魂的抽离感也已经消弭，杨语轻轻摇晃脑袋，自觉灵台清明，就问起来：“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宋柏辰在医柜中取了些药材，他抓药很稳，每次用仙力将药材从空中托举，放到器皿中，取出多少，就放多少，丝毫不用担心分量有误。

药取成了，他用仙诀捣碎烹煮，回应杨语的问题：“我不知道，我留在这的阵法告诉我这里有人了，进来就看昏睡不醒的你，一探灵台，发现你状态太差，调养了三四日才醒。”

杨语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半开玩笑说：“我是否应当补一下我这几日的费用。”

谁知宋柏辰拒绝了她：“不必，你来的时候就已经压了几包仙元了，够让你再住上几百年的，阔绰的很。”

杨语闻言微楞，她虽然猜测夏清明可能已经付过了费用，但并未想到会多出这些。

药煮的差不多了，药液渡到一个小药碗中，褐色的药液干净纯净，看不见药渣，散发着袅袅的热气，清苦的药味。

宋柏辰轻轻放到杨语床边的小几上：“这碗药是今日的量，这几日午时我会来为你送药，从今日起七日你都住在这里吧。”

他回过头强调：“这段时间不要妄动仙力，特别是要小心针对魂魄的仙诀，你自己也对自己的魂魄好一些。”

脚步声响起，随即是轻微的木门推拉声：“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杨语看着药碗发愣，有些白的透明的手指拿起了这一小碗药，浓烈的苦味弄的她呛了一下，捏着鼻子喝下这碗看似不多，但苦的要命的灵药。

药碗随手搁在了床边小几，杨语半躺在木床，翻查着终端的飞鸿传书。

昏睡了三四日，也该看看终端有没有动静了。

动静是有的，忽略了那群魂魄自建群里的赌博痕迹，依据仙界信息的优先度，最上面的是天仙容雨的传书，也就是夏清明。

一条是几日前的，应当是刚从山洞出来的时候：“医费已经填补上，注意身体，近日无事。”

另一条则是一个时辰前的：“勿挂勿念，一切安好。”

杨语盯着这条传书，没明白什么意思。

是指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吗，没有后续了？

不应当，九重天内部出现了叛徒，而且叛徒地位不低，怎么可能这么轻飘飘的揭过去，

杨语一时间想起在五重天时，家族内部的隐秘和龌龊，一时间猜不准意思，只能暂且略过。

至于其他仙，她上下翻了两遍，道仙君告诉她换了新的义仙室，谢玦知道她要下九重天的事情，问她平安否，夏锦鱼和清瞳则没有任何传书。

杨语把传书一一回复，记下了新义仙室的编号，发现这个编号可谓相当靠前，五十二号义仙室，就坐落在主殿附近。

不知道坐哪个传送阵去主殿会安全些，她不想传送的半路被炸，还要再来宋柏辰这消耗已付的医药费。

杨语想的好，过了七日再去做事，可实际上像她这样忙惯了的，几天不做事就哪里都不舒服。

那天又是难得的阴雨天，窗外雨声细细簌簌，落在窗纸上浸成透白的一朵，窗纸外清新的空气隐隐透漏出来，勾的人心痒痒的。

杨语作为一个木属性的仙人，根本无法抗拒。

她走到窗边，拿掉窗户上的木杆，半探出身子看向窗外。

木褐色的树干被雨水浸的更显深邃，杨语抓住了临在她眼前的一根树枝，借着这个力飞了下去。

宋柏辰正在屋檐下欣赏雨景，正好看见飞下来的杨语，他立刻站起来：“哎，你做什么。”

杨语一溜烟的跑了，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留影石准备好，杨语轻飘飘的一掠，记录下了这一刻的影像：“我出去玩一会——”

宋柏辰向着杨语说：“你小孩啊?”

杨语却已经不再理他，飞了出去。

飞鸿传书送了过来，是夏锦鱼的传书，杨语暗自惊讶，这几日她可都没有收到夏锦鱼的音讯了，他来去如影，不知来历归宿。

“可否同游，今日小雨润如酥，我将下九重天，不知何时归来。”

杨语足尖轻点地面，快行几步，地面上轻薄的细雨泛起点点涟漪：“好啊。”

她在终端回信：“你知道有哪里风景好吗？”

夏锦鱼隐约的笑声仿佛透过了虚幻的媒介传了过来：“你去过昳山没有。”

九重天何其广大，未被探索之处不知几许：“没有过。”

回信很快就来了：“那我带你去逛逛？”

杨语正想着夏锦鱼所处何方，要怎么过来，就听见夏锦鱼说：“找个隐蔽地方，发一下位置。”

他又再强调了一遍“一定找个隐蔽无人的地方。”

杨语不明所以，闪身躲进丛林，传去了自己的所处方位：“嗯。”

下一刻，周围的仙气陡然浓郁了起来，杨语感受到了强大的仙力波动，就在她身侧。

她看见虚影浮现在她左侧方，逐渐凝成实体，最后稳固下来，变成了一个真真实实的仙。

这是......肉身传送？

或者说一个更霸气的名字——踏碎虚空。

杨语没到那个境界，她不知道这种传送要何种仙力，但杨语清楚，这一定不是九重天随随便便一个仙都可以碰的。

况且他看起来那么轻松，好像对他毫无负担，早已习惯。

“准备好了没？”刚在地面上落稳了双脚，夏锦鱼就立刻向他说出了问题。

杨语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就看见夏锦鱼对她一笑，笑容温润，正好与细雨相称，面具的棱角被打磨的很光滑，反射出细微的光芒，在杨语眼前一晃。

右肩被搭上一只手，有一点温度，夏锦鱼半揽着她，杨语略带疑惑的看着他。

却忽然感受到一丝拉扯感，眼前虚影闪现，隐隐的风声传来，她的耳朵略有刺痛。

但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下一刻，青山秀美，绿草逶迤，杨语知道了，她已经到了昳山。

她膝间一软，传送的后遗症已经找上了门，夏锦鱼感受到了力量的拉扯，下意识把杨语带了起来，让她免于摔倒。

杨语被物理意义上带飞的时候，是真的被震住了，夏锦鱼不但自己可以踏碎虚空，还可以带着别人一起踏，这不知道是多高深的修为。

夏锦鱼用仙力托着杨语把她带到边上倒了的树干，衣袖一挥，树干上的灰尘和棱角尖刺都被打扫了干净。

仙力半胁着杨语，她情不自禁的坐了下去，感觉简直像是摔倒。

但是一点顿感都没有，明明跌坐在树干上，却像是坐在云端。

夏锦鱼坐在了她的身边，清理出的树干正正好好的能坐下两个人。

杨语半透明的发丝上沾满了细微的雨滴，睫毛上也挂满了凝成雨滴的雨水。

轻轻一眨，像是要落下泪来。

清亮的淡紫色瞳孔倒影着郁郁葱葱的山林，和这细细簌簌雨声倒是般配。

“这次是要走很久？”

不然怎么今天想来和她告别。

夏锦鱼没说话，他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一只手托着下巴，面具上也被雨水渡了光。

最终话音传来：“不知道，可能吧。”

他面目转了过来，正对着杨语，瞳孔些微下沉，直直的撞上杨语的淡紫色瞳孔。

“其实过段时间才会走，但当时可能来不及告别了。”

杨语也不知道如何回应，两人之间变得静谧，只有雨声还在。

过了稍许，杨语半开玩笑的问：“所以你是来告别的？”

夏锦鱼没再看杨语的眼睛，一双眸子悠远的探向前方，显得有些空茫。

“其实也不是，就是忽然想来找你了。”

在他们这些小仙身上，总能触碰到一点夏清明可能往后余生都不会再有的东西，比如生命所天然拥有的生命力，比如永不间断的希望。

杨语看着他，忽然从夏锦鱼身上明晰了他的痛苦和低沉，杨语细细的咀嚼着，可能还带有茫然。

她不知道夏清明的过去的经历，现在的身份，还有未来的处境，但如果可以的话，杨语可能不吝惜分担一点点痛苦。

杨语抬起手，淡紫色的符文绘制在白皙的手背，最终流向指尖的一点，她微笑着向夏锦鱼说：“要不要碰一下。”

好像在引诱别人解开被束缚的深渊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