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叔叔……”苗苗的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哼,他把脸埋在白陆文-文的颈窝里,“辞穆爸爸……他还会出来吗?”

白陆文的心猛地一揪。他轻轻拍着孩子的背,让他靠得更安稳些。“当然,”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地平稳可靠,“医生们正在里面帮他,等他们把爸爸身体里的坏东西都赶跑了,他就会出来的。到时候,苗苗可以第一个进去陪他。”

他感觉到怀里的小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于是继续温声补充道:“小张叔叔也会在,我们一起守着他,好不好?就像以前一样,我们陪着他,他就会安心了。”

苗苗没有说话,只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小小的鼻尖在白陆文-文的衬衫上蹭了蹭,留下湿漉漉的一片。

白陆文沉默了片刻,斟酌着每一个字眼。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对一个孩子来说有多残忍,但这是必须的,是为了保护那个在鬼门关挣扎的男人。他稍稍拉开一些距离,双手扶着苗苗瘦弱的肩膀,让他正视自己。

“苗苗,”白陆文的眼神无比郑重,他蹲下身,让自己与孩子平视,“叔叔要跟你说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你要答应叔叔,一定要做到。”

孩子望着他,那双浅棕色的眼睛里还带着水汽,像受惊的小鹿。

“你辞穆爸爸这次……病得很重。不只是身体,这里……”白陆文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他的心,也坏掉了,碎成了很多很多片。因为……因为他太想念九艉爸爸了。”

提到那个名字,苗苗的嘴唇立刻开始颤抖,新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

白陆文赶紧握住他冰凉的小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急切:“所以,苗苗,你听叔叔说。从现在开始,在辞穆爸爸面前,我们不能再提起‘九艉’这个名字,一个字都不能提。你明白吗?”

他看见孩子眼里的迷茫和委屈,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他只能继续解释:“每提一次,你爸爸心上那些碎掉的口子就会被重新撕开,会流很多很多血,比我们身上流的血还要疼。如果他太疼太疼了,他就会觉得这个世界太苦了,他可能会……可能会撑不下去,想要离开我们,去找九艉爸爸。”

“不要!”苗苗猛地叫出声,恐惧瞬间攫住了他,那双小手死死地反抓着白陆文的大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我不要爸爸走!不要他去找九艉爸爸!”

“对,我们都不要他走。”白陆文用力回握住他,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地说道,“所以,我们要帮他。我们要让他觉得,我们还需要他,你还需要他。不要在他面前哭,不要提那个名字,我们就陪着他,安安静静地陪着他。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是只有苗苗才能完成的任务。你能做到吗?”

孩子怔怔地看着他,巨大的悲伤和更巨大的恐惧在他小小的胸膛里冲撞。他终于明白了,沉默,是他保护最后一个爸爸的唯一方式。他用力地、郑重地、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头,泪水顺着脸颊滚落,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但他死死地咬着嘴唇,没再发出一丝哭声。

那是一个属于孩子最沉痛的誓言。

白陆文紧紧抱着怀里不再哭泣,却比哭泣更让人心碎的孩子,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那份沉重压得喘不过气。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空洞地盯着抢救室门上那盏不祥的红灯。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发疯似的震动起来,尖锐的铃声划破了走廊里死寂的空气。

怀里的苗苗被惊得一颤,白陆文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是“辞美莎”的名字,后面跟着一长串陌生的国际区号。

他深吸一口气,用空着的手指划开接听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喂,美莎。”

“陆文哥!”电话那头的声音尖利而破碎,带着巨大的恐慌和不敢置信,“我看到了!新闻上……网上的视频!那辆车!那辆加长林肯……是不是我哥的车?!你告诉我!我哥他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

白陆文他闭了闭眼,他嗓音艰涩:“美莎……”

是的,她看到了。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惨剧的传播速度比救护车的鸣笛还要快。华国无处不在的高清摄像头,路人手中高举的手机,都在那一瞬间,成了记录末日的眼睛。

他的思绪被猛地拽回十几个小时前。

那辆黑色的加长林肯,如同一头优雅沉默的巨兽,平稳地行驶在高速上。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剪影,车内却是另一番光景。然而,没有预兆,没有警示,世界先是骤然失声,紧接着,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吞噬了一切。

轰——!

在路人的视野中是一片刺目的橘红色火光和滚滚浓烟占据。

那辆坚固的豪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碎的纸盒,瞬间四分五裂。扭曲的金属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向四面八方飞溅,玻璃化作亿万片锋利的冰晶,在空中划出死亡的轨迹。

混乱中,一道身影被巨大的冲击力从车厢里抛了出来,辞穆重重地砸落在路边花坛的柔软泥土里。

而爆炸的中心,那片燃烧的地狱里,一切都化为了焦黑的残骸。当最初的火焰稍稍退去,最骇人的一幕烙印在了所有人的视网膜上。

在狼藉的马路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具残缺的上半身。曾经如火焰般绚烂的酒红色长发,被烧灼得蜷曲焦黑,只剩下堪堪及胸的长度。那张曾让全球网络为之疯狂,美得不似凡人的绝色脸庞,此刻苍白,双眼紧闭,神情竟带着一种诡异的安详。除了唇角已经凝固的暗红,再无别的伤痕。

那是九艉。

那个在机场惊鸿一瞥,便颠倒众生的男人。那个让辞穆重新找回人间烟火的人鱼。那个……用自己的身体,为辞穆挡下了所有爆炸威力的爱人。

惊艳全球的美人就此陨落。

“……陆文哥?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哥他……”辞美莎的哭喊将白陆文从血色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感到喉咙里堵着一块滚烫的烙铁,每说一个字都灼得生疼。他将下巴抵在苗苗的头顶,嗅着孩子身上淡淡的奶香,这才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美莎,你听我说,”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辞穆……他还活着。正在抢救。”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只剩下压抑不住的、剧烈的喘息声。

白陆文知道她接下来要问什么,他必须替她问出来,也必须亲口回答。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字一句地,将那份死亡判决书宣读出口:“九艉……他为了救辞穆……当场就……”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电流微弱的嘶鸣,白陆文甚至能想象出辞美莎此刻的模样——那张与辞穆有几分相似的、秀美的脸庞,血色尽褪,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紧缩。或许她的手正死死捂着嘴,才没有让那声撕心裂肺的悲鸣逸出唇外。

她见证过辞穆和九艉的爱情。她见过哥哥在提到那个名字时,眼底是如何漾开温柔的星海。她以为哥哥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找到了能让他安心靠岸的灯塔。可现在,港湾被血海吞没,灯塔在烈焰中坍塌。

“天……啊……”一声破碎的气音从听筒里传来,像是被硬生生从胸腔里挤出来的,紧接着,是椅子被猛地推开,与地板摩擦发出的刺耳噪音,还有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的混乱声响。

“我哥……他一个人……他怎么撑得住……”辞美莎的声音陡然拔高,“陆文哥,我马上回去!我现在就订机票!我必须陪着他!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不行!”白陆文厉声喝止,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力,“你疯了吗?他们刚对辞穆下手,现在最想找到的人就是你!你以为机场是安全的?你前脚落地,后脚就会被他们的人带走!你是想让你哥刚从抢救室出来,就听到你的死讯吗?!”

这番话太过残忍,却也最有效。电话那头的辞美莎瞬间没了声音,只剩下被死死压抑的、仿佛溺水般的哽咽抽泣。

白陆文疲惫地吐出一口浊气,紧了紧抱着苗苗的手臂。孩子的体温和重量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他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却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他的孩子。他放缓了声音,带着恳求:“美莎,听我说。我这里……分身乏术。我必须守着你哥,一步都不能离开。但是苗苗……”

他顿了顿,将手机稍微拿远了些,低头看着孩子,用气声轻问:“苗苗,还记得姑姑吗?爸爸现在生病了,需要陆文叔叔一直陪着。你先去姑姑那里住一段时间,等爸爸好了,叔叔就去接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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