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记
“你不知道,李维。”肖遥伤心躺到床上大声哭嚎道。
“他们那个客栈里的人他娘的居然都是亲戚,就我一个外人,我就说呢,怎么什么都光往我一个人干了。”
“敢情就我一个倒霉蛋去了那家客栈。”
“这回客栈里又丢了东西,又赖到我身上。”肖遥有些颓败躺在卧椅上。
李维听明白了他的话后满脸惊讶,“一家子都是亲戚啊?”
“你也忒倒霉了。”李维呲呲牙。
”一开始他们没和你说明白?”
“不过他们这情况,说出去了换我我也不干。一家子都亲戚,不排挤你排挤谁?”
“要不别干了?”李维小心提议。
肖遥苦哈哈笑,眼里掺了半点泪光。
“不干?”
“不行!”
“还有七日,他就要结工钱了。”肖遥不服道,心里头有些幽怨。
“可就算结工钱也只有这二十多两,也不够,还不如趁开学前再找份工。”
“报官了吗?”闹到如今,那个掌柜也拿不出实际的证据来,李维又问。
“报过了,来看过一趟,工钱给我提到四十两,让我和王士文各退一步。”
李维满脸鄙夷,手按在肖遥肩上微薄地安慰他。
“真抠门,就多了十五两。”
“都这样。”肖遥略带苦涩道。
晚上回到家里,肖遥心烦得睡不到觉。
第二日。
“所以你打算这几天晚上都偷偷待在客栈里准备捉那个小偷。”李维惊讶道。
“不然呢?我辛辛苦苦干活的钱就这么被扣了一半。”肖遥不满道,近来一想到便只觉得心在流血。
钱,他的money,他辛辛苦苦赚来的money啊!就这样不见了,虽不及杀人剜心,但那是一阵阵痛,久久留在肖遥脆弱的心灵上。
毕竟如今得这四十两的程度丝毫不亚于每天起早贪黑,兢兢业业、最后却一月两千五的水平。
李维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读书时候和肖遥认识,都是十多岁就出来一边读书修炼一边打工贴补家用,自然很懂其中的苦涩。
“我晚上我陪你一道守着,也好有个照应。”
“今儿我出门,就听到附近巷子里有人家说家里丢了东西。”
“不过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就没声张。”
肖遥闻言若有所思,直觉或许并不是那王士文所说近来没有窃贼,而是暂时还没被发现。
但七日后,若是那窃贼都不再出现,官府也不下案令,那他的四十两就真的打水漂了。
命好苦。肖遥暗自感慨。
夜里,李维好心过来陪他,肖遥特意去小夜摊里买了两包花生米,在客栈里关门后就去烧水,泡好了一壶浓茶,做好熬一夜的准备。
黑夜当中,肖遥和李维四目相对,随后两人齐齐瘫坐在屏风后的角落里。
肖遥递了一包花生米给李维,李维伸手接过,面无表情掏了两颗来吃。
“现在还早,估计还不会来。”
肖遥点点头,“是啊。”随后想到漫长的长夜,居然没有躺在家中松软舒适的榻上,便忍不住低声长叹了一口气。
“想念家里的床。”
李维瞥他一眼,背靠在屏风上,屁股坐在地板上,尾椎骨一会就痛了,于是再往下挪挪、寻了个舒服倚着的姿势。
“是啊,但若是真捉到那贼,你就有八十两了。”
肖遥惯常做好最坏的打算,“唉,要是没捉到,我就再打份工,反正离开学还有一月多。勉勉强强凑个学费,去到太学里再一边打工一边读书也行。”
李维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现如今像他和肖遥这样的贫寒子弟,大多都不读书继续深入修行,出去找个伙计来维生或者成家立业了。
也就他和肖遥,一直这么坚持下来了。
肖遥和他们都有些不一样,很聪明,动手能力很强,很多时候学习也自有一套方法,尤其算术。也很努力,李维能坚持到如今考上青州太学,有他的一份功劳。
李维也安慰他,“你也不必如此担心。”
“苏州向来是富饶之乡,那苏州太学给学子的膏火银自是少不了的。”
肖遥低嗯了一声。他知道什么膏火银。其实也就是奖学金。奖学金这类东西,很难说的,毕竟是要选拔的,有时还会掺些水分,学生也不得知。
不过这类东西,尽人事就好,肖遥也不强求。
且肖遥还不知那苏州太学里的人实力如何,也无十足的信心可以拿到。还须得多多绸缪。
“唉,再说吧。”
不久两人便都安静了下来,室外夜凉如水,夏风习习,夜蝉鸣声此起彼伏。
夜有些深了。
肖遥见李维有些乏了,拍了拍他的肩,低头低语道,“李维,你先眯会吧。”
“我先看着。”
“到了点我再喊醒你,我再睡会。”
李维捂着嘴打了个哑欠,点了点头道,“好。”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窗外都有了微微亮光,身后突然有一阵凉风袭来,窸窸窣窣的木板走动声自身后传来。
肖遥的心脏咚咚直跳。
原先的世界虽说压力大,但是毕竟属于科学世界,一切都有理有据,也没现如今这个世界的什么妖灵鬼怪之类的,就算有,也只是唬人的。
但这个世界不一样,它是真的有,虽说肖遥在这里长大,也见过一两回有修士缉拿过妖精,但这都和自己有可能亲身面对不同。
肖遥揪紧还在睡眠中的李维的肩膀,轻轻把人摇醒。
李维倏然睁开双眼,就见肖遥压低了呼吸、手指按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背后的动静时停时续,两人都注意到了,屏息敛声,肖遥离屏风边近,握紧了手里的木剑,动作很轻地探出了一只眼来瞧。
却不料一只身长六尺的硕鼠直接站立在屏风后,露着两颗大白牙,安静地和肖遥相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肖遥浑身血液都要倒流。
“妖啊!!!李维!”
肖遥连忙抖着手拔出手里轻飘飘的木剑,为了省钱,他还一直用着学堂里发的木剑。
李维也是被肖遥吓得不轻,跟过去,看见了那硕大的老鼠精,也是吓得半条魂都飞了。
“不是人,真不是人。”
老鼠精见他们步步退后,向前逼近,
李维用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你……你不要过来。”
“我可是会动手的。”
肖遥眼见那老鼠在屏风旁,李维又被吓得手脚发抖,于是猛地催动灵力,将屏风拍倒,将老鼠精压下。
见状,肖遥就拉起李维的袖子往外跑。
夫子曾在讲台上和他们说过,只要是没考上天师的,以他们的二流子功夫,见到了妖,还是三十六计跑为上计,千万不可呈能。肖遥一个死过的人自然深以为然,谨记于心。
两人还用上了夫子教的匿声咒,进了小巷里,跑得腿都要断了,两人浑身都被吓软了,颤着手,像两根互相搭着手的面条走进了当地最近的监察寮。
“有没有天师啊?”肖遥苦声哀嚎着,差点要哭出来。
“吓死我了!”肖遥见着一身形极高的天师走了出来。
肖遥定睛,这位天师未免也太年轻。虽然高。
脸上没胡子,脸蛋白净细腻,不像肖遥见过的大多胡子拉碴的天师,倒像十七八的学子。
但是被吓得胆子都要破的肖遥顾不得这么多了,人家或许就是长得嫩。
“我们刚才在永安客栈见到了老鼠化成的精。”肖遥哭喊着,两行清涕都被吓出来了。
李维也被吓得几近屁滚尿流,表达欲也很旺盛,“是啊,你们快去捉它,它这么、这么大。”
李维用软哒哒的手举起示意了一下那鼠精的高度,又用两手指约莫围个圆划了划那鼠精的宽。
随后两人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软着腿,互相倚着背瘫坐在地上。
肖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和鼻涕。
直到看见那位嫩豆腐天师拿了罗盘和另外两位天师一道出去寻找那鼠精,肖遥才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般,呼出了一口浊气,“终于……终于,我的八十两保住了。”
顿了很久,肖遥才像是回了气般。
“谁懂?”
“李维!”
“谁能懂?”
眼见肖遥就要哭了,李维忙按住余惊未了的胸口,安慰他道,“我懂、我懂。”
有一位留守的天师见两人一副被吓傻的模样,去里间给他们倒了给热茶水来喝。
“我看你二人都有佩剑,也是修行的学子吧。”那天师对他们和蔼地笑。
也没觉得他们胆子太小。这地方没有大都市富庶,近年来监察寮巡察的力度又大,这里的学子很多都没机会去见到几回妖,更别说像龙城、苏州那些的学子可以直接捉妖。
可不就见到妖都吓到腿软肝颤。
肖遥喝了口热茶,和李维两个难兄难弟轻轻点头。
“年方几许了。”
肖遥:“十九。”
李维:“十八。”
“真是年轻啊。”
说了几句话,又喝了盏茶,两人的三魂才回了身。
“天师,既然没什么事,我们便回去了。”
“天师,今晚这事一定会立案的吧?”肖遥谨慎问。
“会的、会的。”
得了承诺,肖遥才彻底安下心离开了。
回去好生修整了几个时辰,醒来去上班前,肖遥还绘声绘色,情绪激昂地和他娘,他姐,他爹三人说了他昨夜捉贼遇到那鼠精的事。
三人听了,都暗觉那天晚上不该让肖遥出门。
尤其把许淑贞心痛坏了。
虽说她活这半辈子也没见过几回妖,害人的大妖甚至都只是道听途说过,但还是不免为肖遥昨日遇到妖之事感到后怕。
“什么四十两、五十两的,你还去捉贼。”
“你说你晚上只是同李维出去外地耍耍,我就不该相信你。”
“你缺钱了就和娘说,家里吃食什么都有自己养的,种的,也花不了几个钱。”
“到时候你出去读书,娘肯定给你准备银两。”
“你不用这么担心。”
肖遥上辈子母亲早逝,父亲再娶,又有了自己的家庭儿女,自然对他有些力不从心。
其实有些缺爱敏感的肖遥听得心里融化一样地热,眼珠子里也带了些热意,忙低头躲了躲。
“嗯,我知道。”
“我去干活只是想多些阅历而已。“
“下次定然不会这么干了。”肖遥心虚道。
他起初并不觉得会是妖的,近来都没听说有什么妖精作祟,而且当时气上心头,也只想试试能不能捉到,或者找到证据证明自己。
用完早饭,肖遥出门去客栈。
“王掌柜,昨夜接到监察寮的案令了吧,客栈昨夜可是出现了老鼠精。”
“你店里那些偷窃,可都不是我干的。”
王士文头也没抬,低哼了一声道,“我也没接到说就全是那老鼠精偷的消息。”
肖遥蹙着眉听完这话,这不摆明了还是要赖着他。
一时气上心头,又想到早上娘对他说的话,喉咙像是鲠住了一样难受。
怎么能有人这样欺负人?受不了了,肖遥嘴皮子一动就想拿唾沫星子喷死他。
“王士文,你给脸不要脸,硬要这样搞是吧?”
“到时要是监察寮破案了,你没把八十两工钱给到位了,别怪我去官府里头告你。”
“反正报官也不费钱,看谁耗得起?”
“我看闹大了,往后你的家庭客栈还找不找得到小二。”
“叫你们家人,最好多生几个,免得以后缺人了不够用,就要倒闭了。”
说完最后一句,肖遥心里那口恶气终于出了。看着王士文脸色铁青的脸感到一股畅快。
彻底闹翻了,往后几日,自然没有一人再搭理肖遥,肖遥自然也和这一家人闹得不会再交好。
but who care?肖遥冷哼。
一个打工的地罢了。又没有他在乎的人。只有他厌恶的人。肖遥巴不得领完钱以后都不来这地方了,来了都得淬口痰再走。
肖遥算着日子,下班了去监察寮去探探案情,时不时去告示栏或者挂缺人帘子的店铺里找下一份工作。
“江天师?”
“案情进行得如何了?”
“那鼠妖捉住了没?”
肖遥又来到这小监察寮,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里头的江蔚然。
人正在和他哥聊天。
两兄弟都长得好,尤其是那小的,肖遥望地有些移不开眼。
**许见肖遥又来了,和煦地对人笑了笑。
“肖公子,又来了?”
“哈哈,对。”
肖遥顺手摇摇裤头上的裤腰带,“来问问那老鼠精的进程。”
“你不知道,那老鼠精在我干活的那间客栈里偷东西,那死鬼掌柜地说,这案子不破,我的工钱就只能得一半。”
“你说这,我能不每日都来问问吗?”
**许被肖遥的语气逗乐了。
“竟会这样?”
肖遥本就话多,在那破客栈里也没人理睬他,都快把他闷出病来,这下见着一副宽厚仁慈的**许,便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怎么不会?”
“你不知道那个掌柜的,简直就跟那周扒皮似的。”
“原本我不报官,那老鼠精偷的大米和银钱就都算到我的工钱账上,八十两银子干到月尾,连三十两都难。”
三十两确实太少了。
**许听着肖遥的诉苦,也忍不住对这位小兄台起了些同情心。
“这也太过分了。”
“官府后来怎么处理了?”
肖遥见他们兄弟俩都气度不凡,姿容出众,便知应该是江宁的什么领导来的。
肖遥实话实说,“怎么处理,就派了几个人去店里查查,让我们各退一步,我原本八十两,变成了四十两罢了。”
江蔚然听到肖遥这样说,才从纸上抬起了头望向肖遥。
**许则直接为肖遥打抱不平,“怎会如此?既无证据怎可让工人的工钱减少。”
肖遥只苦涩地笑笑。
“唉,他们那家客栈不一样啊,天师。”
“是家庭作坊,一家子人就我一个外人,自然没捉到鼠精前都赖我。”
**许这时也瘪了肚。监察寮和官府终究不同,有妖灵、恶徒邪修的时候,才在监察寮的监管范围内。
“无事,这位小兄台,这妖案定然会破的。”
“你的工钱我也会特意帮你监督监督。”
“定然还你公道。”
肖遥见这位江大天师不光温文尔雅,而且谦虚有礼,如今又承诺会帮他,不禁让肖遥喜上眉梢。
人民就需要这样的人啊!这才是真正为人民服务的人啊。
肖遥连忙接上他作揖的手,感激不尽道,“好,谢谢天师。”
“一定要讨回我的工钱啊。”
“挣点钱不容易啊。”
肖遥还打算拿这笔钱去打把好剑去上太学。
目送肖遥离开后,江蔚然才启唇。
“哥,那鼠精案如何处理好?”
“那鼠精确实行了偷窃之事。现如今那客栈也损失了银两。”
**许低头沉思。
“那老鼠精行偷窃的确不好,可它偷窃的初心是为了救济那老媪。”
“那孤身老媪与那老鼠精相依为命,若老鼠精被逮捕驱逐,那孤身老媪没有劳动能力,官府虽说能给点米面、银两救济,但管不了这么多老媪的后事。”
“何况我们去到那老媪屋子将老鼠精缉拿归案,其他人知道那老媪靠老鼠精偷窃他们家东西而活,也无人再会接济她。只怕很难过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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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遇鼠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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