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3202年，首都星，夏，帝国神经科学研究所。

*

“小程，你听说过气运吗？”

所长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如夏日的一声闷雷炸响在平静的湖面。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程立业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他僵着身体，将目光从双光子荧光显微镜上移开，然后抿着嘴唇，挽出一个笑来。

“呵呵，所长，我，我听说过安利……”

“呵，安利！”

他的古早冷幽默并没有博得所长一笑，对方彻底垮下脸来，冷声道，“最近做实验辛苦，我特批你带薪休假，没什么事的话就不用来所里了！”

“所长，我知道您着急，但，我们是帝国最好的神经科学研究所……”

程立业的话没能说完，所长已经转身，走之前还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

那一眼带着alpha特有的威压，震的他脊背一凉，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入职两年，这是程立业第一次见所长在公共场合用alpha的身份压人……

程立业呆愣在原地，缓了半晌才恢复。

这时，同组的洛克走过来，

“哎，你也别怪所长病急乱投医。”

洛克的声音压的极低：“今早联盟那边又来人了，来的是尹橙少校，他让所长立了军令状，一个月之内出结果，不然所长就得滚蛋。”

“一个月？”程立业哑然。

洛克点点头：“嗯，说是一个月，不过，这里面还包括已经过去的十四天，算下来，还剩半个月。”

“但我们培养的神经元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凋亡，研究无从推进，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

洛克耸耸肩：“所以，你听说过气运吗？”

“……”

听到那两个字，程立业脸色又有些发白，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盯着洛克。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洛克眼神飘向别处。

任谁被程立业这么好看的人盯着，都会下意识觉得不自在。

而待洛克看清周围同事脸上的表情，像是立马清醒过来，那点不自在也一扫而空，呵呵，好看又怎么样呢……

“不是我要踩你痛处，巫娜，她刚从所长办公室离开！”洛克的声音立刻大了许多。

巫娜……

这就说得通了。

程立业立刻明白了所长今日为什么突然发难。

巫娜，帝国最有名的占卜师，同时也是一个长相妖冶，风流多情的Omega，有传言说她的名气是睡出来的！

两年前程立业和另外几个新人刚入职，入职聚会上，巫娜当着所有的人面说他气运不好，会阻碍研究所今后的发展……

程立业不明白研究所的入职聚会，为什么需要占卜师出席，而且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占卜师。

他并不在意巫娜说的话，占卜什么的，根本是无稽之谈，没有人会相信！

然而，他错了，那是他噩梦的开始。

入职聚会结束，之前对他还很热情的同事，开始慢慢疏远他。

而一些不好的事情，也在他身上发生：做实验的时候仪器经常莫名其妙出故障，乘坐坐电梯的时候，有好几次被困在电梯里头很久都出不来……

这些，似乎都印证了他气运不好的事实。

最终，他被孤立，没有人愿意和他在同个课题组，有他在电梯里，其他同事宁愿冒着迟到的风险等下一趟，也不会和他同乘一部电梯……

程立业并不擅长交际，可这明显的排斥还是刺痛了他。

他不甘心，为了证明巫娜是错的，他每天泡在实验室，不停写申报书，不停地做项目，直到成功拿下几个联盟基金项目，那个传言才慢慢消散一些。

渐渐地有同事开始主动申请加入他的项目……

事情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时，联盟出事了。

5名高级军官忽然在同一时段内中风，重症，普通医疗手段根本没有效果。

联盟至此向各个相关研究机构施压，让他们解决这个问题。

神经研究所这边，程立业莫名其妙成了主要负责人，他泡在实验室里废寝忘食十几天，却依旧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你就听所长的，赶快走吧，哦，你可能还不知道，采购那边说，所长让他们给你挑几条锦鲤送家去，养着转运……锦鲤嘛，转运效果挺不错。”

洛克的声音幽幽传来。

“养锦鲤？”程立业别过头，“那恐怕不行，我学的是神经科学，并不是水产养殖。至于锦鲤转运的说法，我没在任何文献上看到过。”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所以，我并不认可。”

“呵呵，”洛克道，“你别在这里装天真了，这和你学的专业有关系？所长是让你走人，懂？”

“我不懂！”

“你……”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洛克的声音下意识拔高些：“你，赖在这里，难道是要连累大家跟你一起完蛋？”

“赖在这里？连累？“一股冷意从心里流窜到脸上，程立业直起身，看向洛克，问道：”每天泡在实验室做实验的难道不是我？”

“之前的结题奖金你们也没少拿，不是吗？”

洛克有些心虚道：“那……”

这时候，研究室的另外几个研究员都朝这边走过来，或许是人多势众，洛克肉眼可见的理直气壮了些。

“那么点小恩小惠你也好意思提？你气运不好，我们平日里忍着，现在情况特殊，你也该自觉点，不要把霉运传给我们，大家说是不是？”

“没错！”洛克一说完，立马就有人附和。

“小程，你就听所长的，回去吧，歇歇也好，最近做这个项目，你熬了好几个通宵，都瘦了……”

“就是，虽然没出成绩，但……”

“气运一说，并非无稽之谈，气运不好，周围的人也会跟着遭殃。你是Omega，还是先改改运，不然没有Alpha敢要你啊！”

“尹橙少校的暴脾气联盟谁人不知，他要是追究下来，我们研究所担待不起！”

“……”

喋喋不休的声音，不断撞击着耳膜，周遭空气也变得污浊不堪。

有一团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程立业休息不足的脑袋出现短暂的空白，恍惚间，周遭的一切好像跟过去某个场景重合在一起。

九年前的联盟考核前夕，好像也是这样，一群人围着他。

“小业呀，你参加什么考核嘛，omega，迟早要嫁人生孩子的。”

“你妈没留下别的，就是你这相貌随了她，长得俊，趁着年纪小赶紧找个好人家……”

“你弟弟是alpha，你爸和你阿姨将来养老还得靠他，哪里有闲钱供你上那死贵死贵的大学。趁早熄心，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也怪你妈，给你起这么个名，一个Omega，立什么业呦！”

“……”

“从今天起，我就是个孤儿。”

夺门而出之前，他记得自己说了这句话，17岁离家，除了ID卡，身上什么都没有带，一个人孤身闯荡……

想到久远的过去，年少时候的锐气仿佛一股脑回来了。

“都闭嘴！”程立业深吸一口气，他一把推开围在身旁的同事。“带薪休假是吧，我休！”

他要看看，摆脱了他的“阻碍”，研究所会有怎样光明的未来！

脱了白大褂，程立业头也不回的离开。

帝国神经科学研究所气派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两年了，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离开。

程立业缓步走在街道上。

*

首都星是整个星际环境最好的星球，仿佛一座巨大的公园。

路旁的香樟树投下片片阴凉，风徐徐吹来，风中还裹挟着某种不知名的花香。

香气拂面，萦绕在胸口的那种窒息感稍微被吹散一些。

来首都星上学，读研，工作，差不多9年时间，这是程立业第一次在这个时间点在街头散步。

早些时候，他总是步履匆匆的奔波于各个教学楼和图书馆以及打工的路上，披星戴月。工作后，他依旧像一根被拧的很紧的发条，根本没有时间来停下脚步欣赏这美丽的风景。

好累！

那香气就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程立业的四肢百骸，很舒服，却也激发出他多年来的疲惫。

程立业打了个哈欠，缓缓走到马路对面的公共飞行站，他想放纵一次，什么都不用想，回家睡个天昏地暗。

飞行站人挺多，程立业找到自己要乘坐的飞行器，他前面有四个人，大家陆续往上走。

“滴~您已消费10星币。”

耳边传来一道机械电子音，是排在程立业前面的一位姑娘在刷卡。

脑袋昏沉沉的程立业这才惊觉，他还没有放纵的资格。

带薪休假，说的好听，在研究所不做项目，底薪低的可怜，而他工作两年，工资几乎都用来还助学贷款，上个月才还完最后一笔，因此存款几乎没有。

10个星币的车费，实属高消费了！

“这位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助您？”见他站着不动，驾驶舱里的驾驶员开口提醒他。

程立业有些抱歉的朝对方挥挥手，离开了等候区。

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一份养活自己的兼职。

坐不起飞行器没关系，和残疾人相比，自己至少双腿健全。

程立业决定步行回家。

说到腿，程立业的腿那就不仅仅是健全了！

既长又直，并且也不像一般Omega那样纤细，是两条很有力量感的大长腿。

除了腿，程立业的脸长得也好，即使此刻满脸疲态，依旧很引人注意，他信步走在街道上，很多从身边经过的人会忍不住回头看他，他对此却毫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全在路边店铺的橱窗上，他在努力搜寻兼职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