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付简声在温兰家客房留宿，一夜无话，他难得没有认床，悠悠睁开眼时房间里还一片昏暗。

手边的丝被很凉，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盖了一晚都不闷人，付简声坐起来捋两把头发，走到窗边随手拉开窗帘。

雨还在下，光线被厚重的云压着，甚至比昨天还暗了一点，付简声看不出是几点，只能看出来天早已经亮了。

客厅也很安静，昨晚的星云褪去，只剩下空荡荡的天花板，客厅角落两盏灯还在亮着，弥补室内光线不足。

“温兰？”付简声尝试叫一声，没有回应，他想了想，换了个词语，“智能家居。”

“您好先生，”电子音响起，“ 我在。”

“询问现在时间和你主人的动向。”付简声开口。

“现在是上午十点，主人已在三小时前因公务离开。”

噢，上班去了，付简声正想说话，电子音继续出声：“另外主人在离开前，曾留言给您——”

“今天准备集结军队去西部地区，临时抽不开身，如果醒了没事干，可以帮我去农业研究所那边打白工。”

智能家居尽职尽责的模仿温兰的语调，微微挑起的尾音，在它一板一眼的电子音下显得极为……一言难尽。

但付简声已经精准收到语气里的欠揍。

付简声扯了扯嘴角，“你确定我自己能出外面几道门？”

温兰进来还刷了好几道人脸。

“可以，”智能家居回道，“主人给了访客权限，您可自由出入，需要我给您提供前往研究所最近的距离路线吗？”

“嗯……”付简声停顿一下。

智能家居正准备分析他的下一步指令。

“那先吃早餐吧。”

“……”

智能家居没有感情，智能家居不会无语，但如果它有深度思考，一定会有一个神奇转折——对话主人正准备前往研究所，下一刻突然提出全新决定。

计算为人类情绪特有的善变。

笑话，付简声转身，商人从来不会打白工，不给工钱就别想着有效率。

他慢腾腾地吃完一顿不算早餐的早餐，又洗完澡，换上一套出门的衣服。

硬生生把上午拖成下午，才往研究所那边去，事实上，他现在没有组织归属，在外人看来直属温兰，更进一步描述就像助手、顾问。

地位高，不可能真使唤付简声，让他干苦活累活。

但各种要温兰知道、又不太紧急的资料，便一股脑转告给他。

“这一部分是地形地势介绍，土壤成分分析，另外这一沓是八种农作物介绍……”

一张张仿真纸资料如同雪花般吐出来，在办公室里面飞舞，安雯郑重地将它们叠起来，高高一沓交到付简声手里——端起来付简声都看不到她的脸。

“现在时间紧，任务重，我们没有办法亲自向星主介绍，只能麻烦你了。”

“……”

仿真纸的重量压着他手臂一沉，长长的沉默过后，付简声才忍不住开口，“一定要看完吗？”

“基本上来说……”安雯思考，“要的，能让你们的效率提高30%。”

她说着歉意地笑笑，“毕竟我们这里人手实在紧张，排不出外勤的人，但请放心，我们正在面向广大人民群众招收当地志愿者，到时候肯定能增派人手帮助你们……”

士兵要出发去翻新土地，结果到最后，农业顾问变成了付简声。

不喜提副业加一。

付简声带上护目镜，从农业研究所开始翻，一直看到军队集结完毕，温兰过来接他上星舰，才堪堪把资料看完。

消化这个星际崭新的农业知识，难度等同于小孩子才刚识字，就开始看四大名著。

看完后还直接上实践。

这次安排了四十八艘小型军用星舰，每艘军舰载荷一个士兵小队，舰身下方搭载大型耕地机，专门用来翻松土壤。

付简声坐在星舰舷窗旁，微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不咸不淡看向旁边的温兰。

此人穿着神奇作战服，后背的视线却如同实质一般，能在他后背烧出一个洞。

真生气了，温兰敏锐的感觉到。

这人，越不生气反应越大，真生气了就像个没事人似的。

“五倍工资。”温兰率先开口，“加班另算。”

后面没有声音。

“你从展会带回来的那盘花，我让人从你家里搬出来了，就在维加今早去你家送智能家居，专门送到客房里，一直到阴雨季结束。”温兰一溜串把事情搬出来。

后面这才响起几声资料翻动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勉强。

“不生气了？”温兰转过身，看向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的付简声。

“下次专门给你转完账，再使唤你干活怎么样？”温兰将手腕上的光幕按灭，正想坐他对面。

只见面前人动作又停了。

温兰立刻改口，“好好好，我现在就转。”

现在这是唯一一个掌握诸多资料的活专家，还等着让他下农田呢。

最后这点心思温兰没敢说出口。

他现在好说话不止一星半点，重新打开光屏，“叮”一声把工资转到付简声账上。

反正，现在人已经拐上贼船了。

正好资料里翻出一张地图，温兰伸手拿过地图，指尖在上面一圈。

“这次任务我安排了人手，让他们分区把地松一圈，都是看不到尽头的平原，出不了什么大岔子。”

“我们的主要目标在这。”

温兰指向地图上一块格外明显，凸起不平的线条。

付简声资料在心，一眼道：“星坑丘陵？”

“对。”温兰说。

西侧大部分是平原，但总有起伏，比如星坑丘陵——起伏不平的丘陵像被碎石撞击过后的星球表面，坑坑洼洼。

想翻松这里不容易。

付简声问：“普通耕地机用不了，要人力干活？”

“不，军队配备了专门的山地耕机，只是这块地方战争时没人住，又被轰炸过，现在的地图没有它的数据，要我们下去走一遍，手动测绘。”

温兰沉声道，普通士兵很难，但有付简声这位临时专家，温兰在调派一支精英小队，那就好办了。

温兰显然早就计划好了。

付简声可算知道为什么这人让他看资料了，原来在这儿用上呢。

“等着我给你下地是吧？”他不满。

“哎……怎么能这样说？”温兰笑得贴心，“放心，待会重活让我来干，不会苦着累着你的。”

“……”

温兰好说歹说把人给捋顺毛了，才指挥军队缓缓升空。

中心基地以外，四十八艘星舰在水雾阴雨下缓缓升空，发出低沉的翁呜声，一路向西驶去。

在半空中能见度很低，分散开来后，几乎再看不见其他星舰的身影，只有一艘稳稳跟在他们后面。

温兰发完各项指令，回头对付简声道：“别的小队指令已经发下去了，分散出发，现在我们单独去星坑丘陵。”

“还有多久到？”付简声站起身问。

温兰道：“两个小时。”

“我先换套作战服。”付简声干脆利落的去隔间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