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唐迂玖记忆深处，最美好的童年。

200X年10月17日，灯星（类地球平行世界体）普通的一天。

华冬地区已至秋季来临，天高气爽，秋雁南飞，栽种在河岸边的金桔树满树金黄，还不时有熟过头的小金桔砸在地上，汁液横肆。桂树飘香，遗落满地花瓣，多数桂花已被人家摘去干晒，在和暖的秋阳下晾成干桂花。风起荡过人家在晾衣架上挂住的五颜六色的衣服，街角的菊花花瓣枯萎，而不远处的葱兰刚刚开出形似水仙的花。

“嘀嘀。”

小小的自行车驶过平静的街道，车轮滚滚碾碎不少干扁的枯叶。

唐迂玖穿着黄色的衬衣加小短裤，在午后和暖的夕阳下追着自家养的狗奔跑，她抬脚跨过石阶跑出小花园，动作幅度大到头顶的发夹都夹不住她乱动的黑发，她过生日时妈妈巧手制作送她的小狐狸发夹在她不知不觉时就掉到了地上。

当她哥哥唐瑚山出来时，刚好看到他可爱的妹妹抱着小狗“幸福”笑眯了眼，小脸蛋旋上一朵晚霞似的绯红，红扑扑的脸颊像极了邻居送给她的苹果，而不远处的沙地上，边缘镶嵌着红色水钻的小狐狸发夹孤零零地掉在地上和旁边啄米的鸡面面相觑。

他叫唐瑚山，原本名字取自“山河湖海尽平安”之意，后来更改了一字，变成“唐瑚山”。

他的亲妹妹叫唐迂玖，和他的年龄相差八岁，名字取“迂久”之意，和唐瑚山一样改一字为“唐迂玖”。

唐瑚山今年十六岁，还没成年，但大概因为他天生早熟，浑身沉稳的气质让大多人一看就能给予他好感和信任。

而唐迂玖八岁，活泼好动。相由心生，她心性童稚单纯，看上去格外年幼，就连行为也是孩童的天真无邪。

他们的爸妈时常不在家，很少回来，若是回来也会早早离开。

但唐瑚山想，他们的爸妈无疑是爱他们的。

繁重的工作压身，让爸妈一年也只回来个一两天。只有在新年将近时，唐瑚山才会看到他的父母回家，他们抱了抱他和妹妹，一家人快快乐乐地一起吃顿饭，然后他们就带着疲惫的微笑回去工作了。

父母一直很忙，他们从唐瑚山小时候就一直很忙。

唐瑚山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只是从经年累月的相处和细枝末节中发现他们可能从事某些极其重要的工作，家中常年摆着一些奇怪的仪器，桌上偶尔会放几打白纸，上面标注着少年唐瑚山看不懂的参数。阁楼里堆放杂物，唐瑚山还在上面找到了市场上没有出现过的智能机械，而这竟然是被他爸妈淘汰的东西。

他父母的特殊也具体表现在他小时候“偶然”发现过跟在他和妹妹身后保护的人。

——第一次发现身边跟着的人时，唐瑚山恐惧极了，偷偷找了个空打给父母电话才知道，这是偶尔会跟在他们身后保护他们的保镖。

但这件事还是在唐瑚山心底敲响了一个警钟。

父母没时间去照顾他和妹妹，前几年他们被爸妈交给奶奶照顾，直到奶奶前些年摔倒在地上心脏病突发离开了他们，爸妈才回来，表情悲痛地为奶奶举行了葬礼。

葬礼匆匆办完没多少人知道，最后来吊唁的就几个唐瑚山在电视上看到过的“熟的不能再熟”的爸妈的“朋友”。

在奶奶的丧事办完后，他们被爸妈从奶奶那儿带回来，然后被交给保姆带着。

唐瑚山不大，然而他生性多思，与他性子单纯的妹妹唐迂玖相反，他不容易相信别人。

为了防止妹妹在他没在身边时被人拐走，他教了很多安全知识给她。

今年秋天，为了吊唁奶奶，在节日假期唐瑚山选择带妹妹回老家，看熟悉的景色，想熟悉的人。

唐瑚山捡起小狐狸发夹，远远地朝唐迂玖喊她的小名：“桂桂，你发夹掉地上了！”

唐迂玖转头，眼睛黝黑明亮，她风似地跑过去唐瑚山身边，头顶戴着的蝴蝶结小花轻轻颤动，仿佛要和蝴蝶一样飞离她头上。

唐瑚山身边是奶奶种的桂花树，它已经很老了，长得高大，近几日风大，桂花在夜里被风吹掉不少，落了满地，奶奶走后就没人照顾它们了，趁着节假日唐瑚山带妹妹回到老家的时间，他得了空闲，也天天在帮这株老桂树扫落下来的花，身上也自然而然带了股桂花甜蜜的芳香。

矮矮的唐迂玖仰起头，两条小辫子搭在脑后，软软的看着就很好捏的小脸上扬起不好意思的笑，她黑色的头发上还散落着不少金黄的小桂花，因为急急地赶来，临到唐瑚山面前时她还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唐瑚山轻轻拍开妹妹头顶的小桂花，手指勾住汗涔涔的纤细的发丝到额角，在拿起小狐狸发夹给她重新夹上。

唐迂玖没有一动不动地等他弄完，她两只手搅在一起在干什么，等唐瑚山收回手，唐迂玖就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手心摊开，里面是一把自己采的已经被唐迂玖搓得皱皱巴巴的五颜六色的小花。

街口采的葱兰，隔壁邻居种的木槿，奶奶养的月季……唐瑚山细细数了数花的品种和数量，除了不太对上桂桂审美的菊花，其他所有桂桂能看见、能摘到的花都在里面。

他的妹妹还真是“采花大盗”，过往之处一朵不留啊！

唐瑚山笑眯眯地摊开手，让他的小妹妹把花放到他的手上。

唐迂玖松开手，手掌心还留着因为过于用力握花花梗被挤出的汁液。她把自己精心挑选花朵扎成的花束送给对自己最好、会给自己拍照的哥哥，天真无邪的眼睛里满是儿童最简单的快乐。

但唐瑚山不吃唐迂玖送花这套，他敢保定，桂桂她快乐玩耍时不会记得要送她哥哥一束花，这小妮子向来单纯没心眼，摘这些花怕也是因为觉得好看就摘下来拿手上了，兴趣来得快去的也快，后面他一来，桂桂被吸引了注意力，就把花送给了他。

但他还是觉得折花的举动不好。

每每看到娇艳欲滴的鲜花被人折下，他心底的悲观情绪就忍不住作祟，一边告诫自己这些花只是植物普通的一部分，一边看着花朵凋谢感到了悲凉。

奶奶离开了两年，他却还会在生活中想起她的音容笑貌。

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桂桂。

唐瑚山收下唐迂玖送的花。

“桂桂。”唐瑚山蹲下身，视线和唐迂玖持平。他摸了摸唐迂玖的头，说：“花一旦从植体上摘下来，便会失去营养供给的来处，没有营养，它们会加速老去，变成不好看的皱皱巴巴的花。下次再遇到花，不要采，让它们自由自在地长着，能做到吗？”

唐迂玖看看手上的花，再看看哥哥，困惑地说：“哥哥，可是我不去采，他们也会变得不好看，变得皱皱巴巴，那我为什么不能去采？”

唐瑚山一边思考一边轻松地说：“或许是因为大家在草坪上竖起‘禁止采摘小花小草’的告示牌。”

唐迂玖嘟起嘴，满脑袋问号。

唐瑚山没有再开玩笑，他指着邻居家种的葫芦藤，时至十月，不少小葫芦已经熟了，静静地挂着绿油油的藤上，在微风吹拂下轻轻颤动。

他说：“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在一刻不停地变化，桂桂摘的花从种子变成花朵，再花朵枯萎结出果实，是一种‘变化’；葫芦藤长大长出葫芦，是一种‘变化’；新的生命到来，老的生命逝去，是一种‘变化’……”

唐瑚山的语调变得轻柔，他看着桂桂手上的花，仿佛看到离去的奶奶。

他一瞬间露出悲伤的表情。

他说：“变化之后是生命的曲调，承启转合，亦是生机。我们不能遏制生命逝去，但能让它们慢一点离去。”

“哥哥。”唐迂玖拉拉唐瑚山的手，她出声道。

小女孩明显不明白她的哥哥在说什么想什么，她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考，悲伤戛然而止，唐迂玖伸手想把花从哥哥手上拿回来，一边拿一边说：“哥哥，我听不懂。”

“但你好像不太高兴。”

“那桂桂把花种回去，它们还会再长出来吗？那哥哥会高兴吗？”

唐瑚山心柔化了，他忍不住笑着抱住唐迂玖，唐迂玖没出声，小脑壳也乖巧地所在哥哥怀里没有乱动。

“桂桂，从你摘下了它们开始，它们就已经死了。”唐瑚山没有选择柔和的话语安慰她，实话实说道：“生命从来都是渺小的，当生命结束时，它不会因为你的反悔给你重新来过的机会。”

“哥哥……”

唐迂玖呐呐地缩了缩脑袋，因为唐瑚山的话脸上冒出懊悔的表情。

“哥哥，你不喜欢花吗？”唐迂玖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

唐瑚山答道：“不，我很喜欢，但我更喜欢让它们自由自在地开着。”

唐迂玖说：“那为什么……”她一时语塞，她感知到哥哥悲伤的情绪，却不明白哥哥的悲伤源于哪儿，如果不是不喜欢花，那哥哥为什么不高兴？

唐瑚山轻轻一叹，突然觉得自己的道理对于妹妹来说不对，毕竟唐迂玖只是喜欢花而已，对她来说，捧花入掌心，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多思者心中郁气难解，看天上飞过的鸟儿也会忧思明日的天气。

但妹妹要开心。

他搂住妹妹闷闷地说：“我只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在我长大的同时，爱我的人也会老去。”

他只是没来得及想过，原来一直陪着他的奶奶也会离他而去。

唐迂玖眨眨眼，感觉唐瑚山在答非所问，她说：“那，哥哥，我不长大了。”

唐瑚山一顿，笑道：“人怎么可能不长大呢？”

“人总会长大……”哥哥说。他温柔地摸了摸唐迂玖的头，站起身摆了摆头，朝老家房子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影陷在午后温柔的阳光里。

唐迂玖呆呆地站在原地，裤腿被小狗一蹭一蹭沾上不少灰黄色的毛。

她看着哥哥回家的背影，不知为何瞳孔一缩，在她眼中，周围的景物突然模糊了，哥哥白色的身影与周围景物的色调形成鲜明对比。她心里一悸，排山倒海的恐惧感向她袭来。

“哥哥！”她突然慌张冲上前去，试图用小短手抓住哥哥的衣摆，让唐瑚山留下。

就好像……就好像她再迟一步，她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哥哥了。

“哥哥，你等等我！”

“哥哥！”唐迂玖踏出第一步，她眼中的景物颓然失色，眼中真实的世界瞬间只剩下大刺啦啦的黑白两色。

“哥哥！”唐瑚山没有回头，任凭唐迂玖在后面怎么也追不上他，当唐瑚山的身影彻底陷入黑色的虚无中时，唐迂玖也像追火的飞蛾一般跌入黑暗中。

慢慢地，唐迂玖像一片叶子般在一片虚无中，她没有什么表情，就好像习惯这片黑暗般莫名地想：

这样的黑暗，她好像很熟悉……

这是一片吞吃记忆的魔窟。

在无尽的时间流逝里，她脑海中还残留的回忆，已经不多了。

从掉入空间开始，在怎么也走不出去的黑暗中，她挣扎了数年，起初她还会掐着自己的脉搏计算时间的流逝，但……

一秒、一分、一时、一天、一月、一年……无数的时间匆匆地过，当她在听着寂静永恒的虚无中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音解闷时，当深沉的黑暗浸润她的精神时，当她渐渐开始幻听黑暗中出现自己熟悉的人声时，她知道，自己快疯了。

记忆在她的幻想中复现，亦在时间流淌下消逝。

唯一能遏制记忆流逝的方法就是沉睡。

睡吧。

她迟钝地想，在这片奇异的空间里她不会老去，状态一直保持着刚掉进空间时的状态。无所谓“时间”的概念，她也就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都不用闭上眼，她无师自通地学会放纵灵魂深眠，让自己在黑暗中沉沉坠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迂玖耳边传来一道她不认识的成熟女声：

“东来，星舰怎么震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另一道年轻的温雅的男声接道：“烟台，一场突来的陨石雨在空间震动后出现在「解明号」舰艇行进方向的附近，舰艇来不及更改行进方向，预测陨石会和「解明号」撞上。”

“还有，其中一些特殊的陨石破开「解明号」的检测防御系统撞到「解明号」甲板上，渭榛说陨石雨中含有属于「人」的波动信号。我看不出来者的状态，渭榛也在那边，他说他看不清，需要你来看一下。”

戚烟台懒散的劲一下没了。

鹤渭榛也看不出？

哪方神圣？

她蹙起柳叶般的眉头，简短地说：“来了。”

主角是个未成年的少女，叫唐迂玖，有个亲哥哥叫唐瑚山。

灯星，也就是唐迂玖老家的星球，把它当平行世界的地球也行，有一些微小的差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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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童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