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仅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岐黎小心谨慎地检查身后有没有人跟踪，再三确认安全后才打开文档，将其传输到星网上给鹤渭榛。

「新闻周转三分半：给你了，没别的事我撤了」

「天知地知鹤某人：嘛～你难道不好奇里面有什么信息？」

这家伙又改名字了。

岐黎无语地眯眼。

上次见时还是「什么都知道的鹤某人」，也就几天没见，名字就变了……变化的如此及时很难让我不忧心是不是为了内涵我特意变的，更感觉这家伙是在下套等我钻了……

「新闻周转三分半：不好奇」

这明摆着想钓鱼，他才不上当。

岐黎冷哼一声，还真就关上终端不再回看信息。

过了一分钟，岐黎打开文档。

才不是好奇！

对真相每一处细节的严格探讨本身就是身为记者的他的职责之一！

「天溪星人类文明快输了。」

「虽然战争还未结束，但事情的发展已经在星网对未来的演算中下了定论。」

「天溪星人类文明只有0.61%的可能性获胜，胜算太低，负责坐庄高级文明对赌轮盘的庄家「星际商盟」已经开始布置天溪认输后天溪星的回收计划。」

「他们找到了一个买家。」

「一位星际旅行家看着这颗星球，遗憾地摇头，并表示：在天溪星人类文明消失后，他可以出钱买下天溪星改作星球标本，或拿这颗星球上发生的故事改做成全息游戏……但他必须要知道天溪星上有什么价值！能抵得起他花的钱！」

「好吧！价值！好吧！故事！好吧！天溪星的人类！」

「没有好故事加价，一个破破烂烂的星球，能卖出什么价钱？！」

「「星际商盟」认可了这位星际旅行家的建议，他们拿出了「记忆洄游机器」，又从残破的天溪星上带出来几具天溪人——星际商盟的商人永远这么会赚钱！他们用面包从天溪人手上换取他们儿女父母！这是商人最赔本的一条买卖！因为商人得到了实验素体！但天溪人赚到了一条命！」

「把天溪人的大脑完整地从身体里剖出，那些天溪人其实还没死，但他们身体残缺的太厉害，又被孢子寄生，命不久矣。他们的大脑具有很新鲜的活性，把那一团鲜红的肉放到机器里，商人们就可以得到这些天溪人的所有记忆」

「一个天溪人、两个天溪人、三个天溪人……」

「“嘿！这个不是天溪人！这家伙没脑子！是厘濑的蘑菇人！”」

「就在我们数着清理得到的天溪人的脑子数目时，一个商人突然指着一个尸体大叫，愤怒爬上他通红的脸，他气得浑身发抖！」

「少一个天溪人就少一段天溪文明的故事，这会让这颗星球的价值大大减少！星际旅行家再次压价，就是因为天溪人类文明没有伟大的故事卖不出一个好价格！」

「这个可怜的商人再次为自己还未见面就已离开的小钱钱扼腕，让我们暂且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挪到「记忆洄游机器」这儿，看一看天溪人的故事到底值不值这个价钱」

「于是天溪人的故事草草开篇，讲述者是两个脑子！」

「“妈妈，我好热……”第一个脑子说，这是他死前的记忆，「记忆洄游机器」抽取出它的记忆，让他的过往如走马灯般展现在我们面前」

「那只是一个五岁的人类男孩，看来他死前也只有五岁……真是可惜，我们只能从这个脑子里得到短短五年的故事了！」

「商人的脸色更臭了，他恶狠狠地盯着粉红的脑子，仿佛在看自己的杀父仇人」

「他按下播放，「记忆洄游机器」发动，五岁男孩的一生开始了」

「他叫相礼，出生在天溪星人类同盟第十二区的希望医院里，在这里，有无数和他一样的“战争孤儿”」

「他们从小就在医院里长大」

「医院里，虽衣着朴素但衣物整理得各位干净的医生小姐会在得闲时承担他们的教育活动，她是这里所有孩子的“妈妈”。她打开枯巴巴的书，周围坐着一圈不大的孩子，每个孩子都嘴唇干裂，但他们仍用比太阳还璀璨的眼睛看着她，听她在沙堡刺目的阳光下对他们讲述天溪的故事：“可恶的蘑菇怪人对美丽的天溪发动了战争，天溪80%的土地被黑色蘑菇侵占，沦为废土。”」

「“黑色蘑菇怪物不喜阳光和热量，只要有一点水就能泛滥成灾，为了对付它，我们的大本营随之搬迁到沙漠。”妈妈说，用谨慎严厉的语气教导他们记住外面的危险」

「第十二区安全又平静，不同于妈妈嘴里危险的另外一个“世界”，十二区除了饿点渴点一切风平浪静」

「妈妈告诉他，第十二区在官方那的定义是「生育后勤部」，最开始，什么是「生育后勤部」他不懂」

「但他慢慢长大，看到数年来十二区内逐渐增长的和他一样的年龄的孩童，他渐渐懂了」

「在这种安稳下，他慢慢长大，长到四岁的时候，因为动作敏捷手脚机灵，他开始帮妈妈做家务，或办点其他事，借此讨取妈妈的欢心，以期得到更多的水和食物」

「在缺水的大沙漠，最保值的不是金子，而是水」

「他四岁半时，第十二区里来了一支车队伍，数十辆大型坦克在后面遥遥护送，他们打开第十二区的城门，在无数人企盼渴望的眼神中，为第十二区的人们带来了一车水」

「是每半年来一次的送水队」

「相礼渴求的目光向水箱探去，和年少的他不同，在看到仅仅只有一车水送到第十二区时，第十二区的难民表情瞬间如同天塌了一般，欲哭不哭」

「加上老人小孩，第十二区有八百多人，一车水，二十吨，一百八十多天，六个月，沙漠环境，怎么撑？」

「“这是后半年所有的用水？”妈妈走上前，声音颤抖地问」

「送水队的领头无声点头」

「妈妈挂满忧愁和苦难的脸上同时出现了巨大的绝望和痛彻心扉的悲伤，她就那么凝视着送水的军官，在她背后，无数和她一样的老人孩子就那么凝视着着送水的军官」

「他们像在沙漠风暴中垂朽的老树」

「她看到军官的嘴唇，那是同她一样甚至更为干渴的龟裂」

「相礼永远记得妈妈眼里的悲伤，那窒息的压抑一下冲散了相礼终于能喝到水的快乐，相礼的嘴角缓缓下拉，他抬头看了看周围，无数和妈妈一样披着黑色头巾的人沉默地立在空地上」

「那一瞬间，他懂了什么」

「……」

「水……水……水……」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在为一点水奋斗」

「十二区每天都有人死去，黄沙淹没了死者的喉管。相礼渴的要命，那一车水早就喝完，他喝露水喝雨水喝汗喝血喝尿，终于活到现在——离送水队再次到十二区却还有一个星期！」

「一个星球……七天……六天零二十三小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相礼数着时间，嘴唇和老树皮一样干」

「他必须要等到送水队来……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于是，相礼穿着黑色袍子，进了瞭望塔，远看」

「他抬眼」

「十二区后面是十三区，数字越往前，安全区越安全」

「反之，越接近那些黑色蘑菇怪物」

「那些……贪水的黑色怪物……」

「相礼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耸动，他的嘴巴很干，就是在嘴巴这么干的时候，他才能如此清晰地记起甘甜的水滑过他喉腔落入他胃里唤醒他灵魂的记忆」

「水、水、水……」

「只要等到送水队……就要希望……」

「他魔怔地呢喃，站在十二区高地的山坡上与晖落的夕阳遥遥对望」

「他听到了风声，带着一丝罕见的凉意，风蹭过他的脖颈，带着他的视线和思绪一同飞往遥远的天边」

「突然，他似乎看到了什么，陡然一怔，视线凝到远处朦胧的地平线上」

「在离第十三区交界线不远的地方，那里太阳照不到。相礼看到一棵巨大的“树”扎根在阴影中，蓬勃生长的枝叶繁茂地盖住头顶的天空」

「在树的挡光阴影中，似乎有几个人形的身影在不断挪动」

「这是什么？」

「相礼出生于天溪和厘濑战争时期，那时的天溪人早早转移了人类同盟的大本营，十二区的地理环境也无法让一个男孩看到只有在水源出众地方才能生长出的参天大树」

「他困惑、不解，却异常好奇，心里虽胆颤，但树的模样像幽灵一样搅进他脑子，他只要闭上眼，就能看到那神奇的、梦幻的、健康的绿色倩影」

「是假的吗？妈妈说过，大沙漠里有会迷惑人心、制造幻觉的怪物……」

「他耸动喉结，似乎心跳的声音和吞咽口水的声音一起填充了他的大脑，一股难以扼制的**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又要干什么，安静的空气包裹住了他，他跌跌撞撞地走下小山坡，十二区安静极了，安静到他可以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风沙里踏踏的杂音」

「他走出了十二区，指头、耳朵、眉毛……甚至连眼袋和鼻孔都沾上了沙砾时，他终于要到十三区了」

「他离那棵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他走到树前，终于认清了那些潜伏在树阴影中微小的身影！」

「那是两个干瘪的人类空壳，它们身上还穿戴着送水队军官的衣服，却被像腊肉一样挂在树杈上，在沙风暴的吹动下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黑洞洞没有眼仁的缩水眼眶直直看着相礼，似乎有不安分的黑在它们的眼眶中涌动」

「在巨树的背后，数十辆大型坦克孤零零地被落在沙坑中，沙坑中的沙软得像水，似乎在流动。当相礼擦擦眼睛想要看的更仔细些，才发现在流动的沙坑底下似乎藏着什么活物，它深藏沙中，搅动沙砾流动，贪婪地吞吃了包括坦克在内的送水队」

「相礼的喉咙干到仿佛能咳出火」

「他怔怔地看着一切，看着在一堆坦克残骸中被围着的巨型装水车缓缓坠入流沙中」

「他知道，他喝不到送水队送来的水了」

最近在忙工作，差点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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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天溪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