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进化

天溪,邈远无痕的梦境中。

彼方在梦里做着梦,梦着梦着,他突然醒了。

因为他做了个噩梦,梦里,明明是只他一个潇洒的数据世界,却突然进来一个“外来者”,他还被这个不讲武德的神秘人当场逮住,顺带硫酸泼脸。

他被吓醒了,冷汗一地,心有余悸。

他幻痛般摸上自己的脸,明明是光滑到不能再正常的脸,彼方的手指却仿佛生理记忆般触上眉头,颤抖地慢慢划到左嘴角。

——就好像自己这里曾经有道去不掉的疤一样。

再是手臂,他总以为自己的手能向后甩,就像机器一样;单单看着手臂衔接处,一种奇特的酸胀感就挤占他的大脑,就好像这里曾经被打过巨额麻药还残留后遗症一样;他幻想脊背是一张碎裂的蜘蛛网,但完好的身体告诉他,这只是个幻想。

腿骨、膝盖、手掌、脚趾、腰部……

彼方站在镜子前,借月光将自己从脚趾到发丝我每个地方都扫了一遍,他发现,他好像……一点也不熟悉自己的身体。

他的眼里闪过蒙昧的困惑,他有些疲累地晃晃头,在记忆洄游机器的探寻压制下,想法又很快一尾鱼一样沉入深底,再度不甘不愿地沉寂。

彼方打了个喷嚏。

索性睡不着,彼方几下从床上爬起,他拉开一部分窗帘,顺从心里的直觉,将目光投到自己隔壁邻居住的小屋那,见那灯光未歇,决定去夜访自己“那也睡不着”的老朋友。

从窗户翻出去后,彼方站在邻居的家的屋前,敲了敲门。

“笃笃……”

没人应。

彼方也不着急,他看了看四周,一转身,掀开被杂乱木板堆积掩埋的篱笆,一声响亮的犬吠从木堆下传开。

“喂!”彼方对黑色的柴犬嘘道:“是我,彼方。我是来见你主人的,大黑,门钥匙呢?”

黑犬从篱笆下挤出身子,在漆黑的夜幕下人性化地对彼方凝视片刻,才终于认出是熟人。

它哈着气钻回木堆,从一堆白色干牛骨中叼出一枚小小的钥匙。

“谢谢。”彼方揉了揉它的头,变魔术一样从背后拿出了包烤串,给了它几支,趁着大黑吃饭,彼方拾起钥匙,蹬腿跃过篱笆,用钥匙把别在后门大门的巨型锁头打开,从后门进入了室内。

大红色的痰盂、画着花鸟虫鱼的尿壶、疙瘩角落里被军绿色的麻布袋盖住的干柴……

彼方七拐八弯地从摆放一堆杂物的后屋钻到了前屋,明亮的灯光也随之慢悠悠地出现在他眼前,屋子虽狭小简陋,却格外干净,布陈如同乡下的老屋,充满了浓浓的怀旧味。

彼方一边走一边喊道:“东博士!”

他的喊声被风带着一同吹响院子里的柿子树,深绿色的叶片在风中稀稀疏疏,也没过多久,东霖博士架着一生锈的老花眼镜,头从实木做的窗上探了出来。

手电筒的光从阁楼窗口打到彼方身上,结结实实将来人看了个仔细后,东博士无奈的声音才响起:“我还忖大晚上谁来找人……”

“怎么了?”

彼方也很奇怪自己突然的想法,他深更半夜不睡,跑来找人的行为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导致的,他也不知道。

“我猜你也没睡,左右我睡不着,就来找你了。”彼方摊手,随意找了个借口解释过去:“让我进去看看,之前你养的那些菌怎么样了?”

往前几年天溪打工潮盛行,这附近走几步一家工厂,再走几步,又一家工厂。

但近年来,环境污染问题既工业化后成为重点登上天溪提案,随着人们关注问题的转移,这些造价便宜、出产量大却唯独污染环境的老工厂拆的拆,没的没。昔年来老工厂打工的工人也走了,徒留几个破旧一样的房子扎在地上,也没人管。

彼方从小就跟爸妈一起住老城区,隔壁就是东霖,听人说这老头以前是哪个研究所工作的,后来研究所跟着拆迁的工厂一起没了,那老头也就失业了,索性还得着每月3000来块的退休金,这钱放大城市也没多少,但放在老城区也够他舒舒服服地活一辈子了。

老城区东西不多,老工厂被拆后带走了不少人气,旧的坊街小巷也随着时间流逝一个一个地关闭,彼方小时候找不到什么可以玩的,就会跑去找东霖。

别人都说什么青梅竹马,要么就是一起玩到大的兄弟闺蜜,就彼方,他是和这个大了他四五十岁的老头一起玩到大的。

东霖年纪大,满头白发,看着就很有文化读书人的模样,大家伙也随着喊他“先生”,只要彼方不一样,彼方小的时候就觉得喊这个老顽童“先生”不对口,书里说“先生”也常常是对老师的尊称,但东霖……

彼方左看右看也不觉得这老顽童像自己的老师。

找人问过一圈,终于在接触网络那一年,彼方找到了对东霖的称呼:

——“博士”。

轻微的脚步声响后,东博士拉开门,彼方一蹿就蹿进门内。

“你爸妈睡着了?”东博士随口一问,关上门。

“当然,不然我怎么跑出来的。”彼方瓮声瓮气道。

“那可不行。”东博士作势要把彼方赶出去:“我这里不收留离家出走的小孩。”

彼方微微一晃从东霖的衣摆边闪过,他把背后带的“礼物”往东博士逮他的手上一放,悠哉悠哉地进门给自己倒了杯茶。

东博士看着这袋烤串狐疑道:“现在都两三点了,外面店都关了,你哪儿买的?”

彼方坐在东霖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自己做的,不吃还我。”

“你小子还进起厨房来了。”老顽童嘀嘀咕咕地说,嘴上却没闲着,一口咬一块肉,吃着吃着还从旁边的大木柜里翻出了个胖胖的黑色小瓶子。

“你还喝上酒了?”彼方见此,无语道:“小心三高了。”

“嘿!哪有你小子那么咒我的!”东博士一瞪眼,他打开瓶子,里面是个布袋,布袋再打开,是个纸包。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从里面翻出半截干瘪的人参,在彼方突然的沉默中用这人参的切片给两人冲了杯水。

“……你这人参放多久了?”彼方的表情相当难以言喻。

东霖老神在在地喝着人参茶,小表情格外惬意:“半个月前刚从山上找的,参须茬子还带土呢。”

“……厉害厉害。”彼方吐槽:“别人烤串配酒,你是配人参茶。”

“鳖扯褥子!”东霖一杯茶喝下肚,满足极了:“说吧,大晚上来找我什么事?”

彼方吐气:“我不是说了吗,来看你前段时间研究的东西。”

东霖放下茶杯,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不给。”

“……”彼方:“明天我请你喝酒。”

东霖表情迟疑了瞬间,又变了回去:“不行就是不行。”

“酒我什么时候都……”

彼方:“再给你加15块买包烟。”

“走!”东霖变脸速度极快,动作也灵活的不像是一个60多岁的老头。

彼方内心暗自吐槽:这老顽童都快70多了,每天喝酒抽烟,怎么身体看起来比我还健朗?

东霖依旧提着自己那只跟了好几年的燕牌手电筒,那光从出口发出时如同一道笔直的光线,精准地扫过屋内大小成设。

彼方就跟着他,来到后屋一个小房间里。

“……”看着房间所处的位置,彼方无语地:“你为什么要把重要的东西放的离厕所那么近?”

哈哈,放的位置还真是“专业”呢,出门只要向左转跨一步,就可以跌入茅坑,无条件转生异世界了。

彼方内心吐槽道。

东霖装作没听到彼方的提问,拉开房间门,又顺带开了灯。

房间里东西不少,彼方也没乱碰,静静站在原地,等东霖收拾好东西从不知道哪里扒拉出一个盒子,将里面的培养皿打开给他看。

“这是什么?”看着里面截然两色的菌群,彼方不禁讶异地问:“你是在看它们打架吗?”

还以为东霖是在整什么大活,谁知道是在“养蛊”!?

东霖高声嚷道:“这不是打架!是「筛选」!”

他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彼方,之前你去一趟宇宙不是带回来个终端吗?”

“我研究了一下,高级文明的科技果然神奇!”

彼方打断了他的话:“以天溪现在的科技水平,想要追上星际的顶尖科技,老东,你有什么头绪吗?”

他的能力特殊,自此连上星网得知星网存在后,他就时不时晃去外星球玩,之前从外面带回来的终端就是他送给东霖的“土特产”之一。

看来他的朋友对这东西兴趣真的很大。

“可这跟你的研究有什么关系?”彼方困惑道。

“关系大了。”东霖嘴皮急剧抖动:“30年前我还没退休的时候,我就在研究所里干一件事:研究药品的革新。”

“你知道的,那时病毒笼罩了全国。”东霖沉痛地说:“无数人死于微生物带来的疾病。”

“我想救他们。”

“所以我就去研究,对抗病毒的药。”

“你成功了?”彼方问。

“不。”东霖颓丧地说:“我没有。”

“病毒是会进化的。”

“所有的生物都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点,那就是「进化」,微生物、动物、植物……都会,包括人,所有活着的东西,都在进化。”

“进化的结果是未知的。”

“也就是说,生命无时不刻向一种未知的方向进行迭代。一种药,在100年前它可以治疗人因为微生物导致的一种病,那在100年后,这种药就对这个微生物束手无策了。”

“为什么——因为微生物进化了。”东霖说:“那时,当我好不容易研究出药后,病毒进化了。”

“我恐惧地发现,哪怕我竭尽全力,我研发药物的速度也永远跟不上病毒进化的速度。”

东霖继续道:“那有没有一种药,无论导致疾病的生物进化与否,它都能完美地治愈病情呢?”

东霖神情晦涩:“我将它称之为「无缺药」。”

“35年前,我还没有研究出能抵御‘进化后的「无缺药」,研究所就关了,我的资金链也因此断裂,实验被迫结束。”

“可我一直没忘,直到你带回来终端,帮我连上星网的权限,在翻过星网上一篇关于菌种共生的实验记录后,我的灵感再次降临!”东霖高兴地指着培养皿:“要想应对无时不刻进化的生命,就得用‘活着’的、‘也会进化’的药对抗它!”

彼方一时失语,他看着好友小心翼翼托在手上的透明器皿,好奇道:“这就是「无缺药」?”

东霖摇摇头:“这是我研究「无缺药」的实验菌群。”

“为了能应变同样极端的‘对手’,我需要它拥有极高的可进化性。”

“……不对吧?”彼方:“这种药终究是要用到人身上的,这药这么强势,进入人体后,不会像癌细胞一样对人体造成影响吗?”

东霖看都没看他一眼:“这就是我要解决的。”

“我要让会进化的活菌和人体,达成共生。”

“共生后的主体,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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