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河域灌溉的草木疯长,淹过孟娩一身血染婚服的裙摆,叮咣铃铛缠在她衣扣侧,似是成网。
覃诩水与陈箐二人简直大跌眼镜。
孟娩回眸,她那双稍显寂寞的眼睛在触及深度昏迷的赵慵时,闪烁一瞬。
“不是,你……”覃诩水瞬间理了清思路,大声吼叫道,“你玩儿我们呢是吧?”
她回忆起刚刚,难怪这人在自己醒来以后就不说话不动作了,原来是怕扰了这让人堪称触目惊心的大型认亲现场啊!
不对,覃诩水一下转移了矛盾。
现在比她更应该恼火的,应该是对面愣神的陈箐吧,这位方才可是说过要和自家队长双宿双飞的呢。
“你们又没问。”孟娩道,“我活跃一下气氛还不行?”
她穿着的那身婚服极其不合身,衣领那块大得离谱,坐着还好,一站起身来,松松垮垮的好像时刻要从身上掉下来一样。
“不对啊,不对不对,你怎么会鬼语呢?”陈箐还处在半呆半傻的状态当中,对眼前的孟娩将信将疑。
孟娩却一笑,眼眸间添了几分无奈,“随便拼一下鬼语,我还是手到擒来的。”
听此,陈箐装死一般闭上了眼睛,记忆如潮水在脑中翻腾。
“孟队,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你身上这些天花乱坠的东西吗?”覃诩水见陈箐社会性死亡,心情好得不得了。
“这事得问赵慵,我不知道这在不在计划当中。”孟娩看了一眼轿子里的赵慵,如是道。
“废话,肯定不在啊。”覃诩水奇异道,“我觉得老大还是没有恶趣味到给你套上婚服的。”
她边说边跳下轿子,享受般呼吸了口氧气后,回头就想把赵慵抱出来。
孟娩却一把拦住了她,意味深长道:“说不定呢,赵慵心思细腻,说不定现在的一切她都算到了,甚至是我们的对话?”
覃诩水偏眸,目光透露了些许匪夷所思,“什么?你是说她受伤昏迷也在她的棋中?”
孟娩收回手,“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能确定的是,她肯定和曹大队有计划,而且不小。”
“不管什么计划,老大现在的情况很不对,你有证据证明她真的没事吗?”
这些话消不掉覃诩水的担心,陈箐也从轿外透进来的光线窥见赵慵额上不停冒出的冷汗。
她微微一动,偶然间想起了什么,喃道:“难道那个时候,她早有安排?”
这些话被覃诩水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她问:“你说什么?”
“或许赵队是真的有自己的打算。”陈箐不知想明白了什么,清了清嗓子,也弯着腰走出轿子。
“当时你晕了过去,我和赵队被纸钱差点搞了个半死,兴许她也没料到纸钱这一回事,但后来我们的后路被截断,她要我带着你先走。”
“我以为她要把活命的机会留给我,我没有答应,陪她同战,没想到,原来真正的生机早就在孟队这边。”
陈箐条理清晰地拼起了所有,正要缓口气,就闻到空气中突然飘来一阵血腥味。
覃诩水的鼻尖也动了动,环扫周围,最后将目光定在了面前的孟娩。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刚刚孟娩的脸色还好,此时却白得跟个刚死没多久的鬼一样。
要说这婚服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不然她俩早就撺掇着孟娩脱下来了。
可现在孟娩脸色显然白得不正常,装扮的脂粉也没有衬托她多少血色,反倒是平添了几抹凄凄惨惨。
孟娩也像是知道自己与鬼魅没什么差别,牵了牵嘴角,“嗯,那只好麻烦你了,覃队友。”
覃诩水心生不好,二话不说就上前撩开她的裙摆。
陈箐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叫出声:“孟队!”
覃诩水所料无差,果真同刚刚陈箐的脖子无异,孟娩此刻的双腿也是同样的惨状,甚至比陈箐与赵慵更加恐怖。
“你……”覃诩水不自觉出声,神情略显不安,“这些都嵌进肉里了,你得忍着点儿。”
得,真是一事没完,又来个病患。
孟娩撤开两步,稍稍抖了抖腿,在覃诩水与陈箐的四眼忧心下,寻了个石头缓缓坐着。
“没事,正好给我讲讲你们发生了什么?”
河流汩汩顺流而下,这边临近水源,空气比那几条巷子好了不知多少倍。
但潮湿气息太重,不宜活人久待。
于是,陈箐负责压着孟娩的腿兼诉说事情经过,覃诩水负责缓慢上刑。
只不过再怎么放轻力道,痛楚都只是从极速的炸裂变为绵延的痛苦,那些东西已经完全与肉长在了一起,根除就是割肉。
覃诩水紧张得手抖,陈箐更是磕磕绊绊地讲话,心思完全不在讲事上。
孟娩双手捏得死紧,嘴唇咬得发白,直到陈箐讲完,才堪堪解救完一只腿。
三人大汗淋漓,覃诩水的眼神颇为疼惜,不是那种队员之间的情深义厚,倒像是给自己升了辈分,一种长辈看小辈的姿态。
孟娩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道:“我这忍痛程度倒也没到小孩子的地步吧?”
覃诩水冷哼一声,“我倒希望你大声喊出来,怎么,这又没外人,还怕被人听到?”
孟娩道:“你们不是人?”
陈箐没理,不知跟谁闷气似地没怼回来。
覃诩水倒离奇地接了她的话,威胁道:“这么有力气,看来我等下要使点力了。”
孟娩却扬起笑脸:“挺有干劲啊你,要不我给你们讲讲我是怎么上婚轿的?”
听到这话,覃诩水和陈箐同时出了口气,覃诩水抢先道:“说。”
“嗯,具体来讲,总统来讲,大概来讲,就是我一睁眼就到了。”
……
覃诩水与陈箐同时猛地一扯裸露在外幸存的完整纸钱。
孟娩倒抽一口凉气,快速将话讲完一段。
“然后我就发现腿上黏了纸钱,一动它就收紧,这明显就是不让动对吧。我只好就困在婚轿里面,其中也想过断腿求生,但我觉得失算太大,有点亏,就没动。”
“不过,我倒是想明白了件事,我一睁眼就无缘无故地被绑在阴婚轿里面,肯定是有别的意思,想来想去,不是敌人就是赵慵。”
“可我认为是赵慵的意思更大一点。”
覃诩水的动作不停,满手鲜血,她提着刚抽出来的纸钱摇了摇,也跟之前的一样,看不清上面的符字。
陈箐道:“赵队知道那总部代表有问题吗?”
孟娩忆起开会前赵慵的神情,“就算不知道,也应该是早做了准备,不然为什么我的签牌明明在我身上,我都会和我组队的人分开。”
记忆成功被转移的她,只稍微在覃诩水彻底撕掉纸钱的时候轻哼,她拿出属于自己签牌上的数字,上面写着“9”。
“对啊,你怎么会落单呢?”陈箐才想到起签牌这一回事,“所以根本不是随机抽签,是赵队做了手脚。”
孟娩点头,“不知道是什么法子,而且我怀疑现在压根不在敌人的地盘里,这就是训练的场地。”
“什么?!”
覃诩水的手一抖,孟娩也跟着一抖。
覃诩水自知情绪太激动,她手上的纸钱黏下皮肉,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孟娩痛得低下头,陈箐忙顺了顺她的背,瞪了眼覃诩水。
“……没事,你继续。”孟娩差点就想这么晕死过去。
好半天,覃诩水仔细瞧了瞧孟娩的神色,确认了她真的缓过来了,才慢慢又开始着手去抽那些纸钱。
“所……所以你还有哪些猜测?”
覃诩水的好奇心大过天,但没办法,陈箐也像只猫一样瞪圆了眼睛想听她讲。
孟娩看了看蹲着的二位,话头一转。
“若这里真是我们训练的场地也不现实,你们想,这几条巷子才多大?两个判官这些年也没再扩建这条几路对吧,我们那么多人,硬塞也塞不下呀。”
“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在同一个纬度。”
最后一番惊天言论炸响了两个呆愣脑袋,陈箐道:“啊?”
孟娩悠悠,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姿态。
“意思就是说,可能赵队建了N个阴阳路,并且互相关联。这样棺纸人想要一网打尽的话,都不知道要耗多少年的时间才能找齐人。”
“它们还会觉得是自己赚了,我们居然会选在阴阳路对它们这么有利的地方。”
覃诩水眼里像揉了团复杂的线团,她道:“可是松帷是这次建造场地的主力,她明明跟我说是普通的西方古堡啊。”
孟娩一敲她的小脑袋瓜,“别忘了,当时除了宁松帷,跟着赵队的还有一个人呢。”
覃诩水的脑中闪过早到了好几天的女孩儿,道:“是贺荔!她最擅长的是营造纸房子,特殊技能就是视域空间这一项!”
“宁松帷只是个明面上的幌子,真正的主力才是贺荔。”
“当时我就疑惑为什么贺荔会提前到榕城,还三天两头地往你们这边跑,现在想来,赵队的棋盘上,不用棋手都能自成一局。”
陈箐轻轻摩挲着孟娩的裤腿,“之前赵队就提醒过我们队里可能有细作,这一招如果提前就告知,反噬的后果也是很大的。”
孟娩十分欣慰地看了一眼她。
说:“对,赢局却十分的漂亮。到时棺纸人无论落入哪个维度的阴阳路,都能把伤害降到最小,而赵队却能根据维度的变化轻而易举找到落入渔网的它。”
话到此处,陈箐看向轿子中,被红帘遮了半身的赵慵。
而覃诩水却一脸自豪地看着孟娩,慢慢扯下最后一张纸钱,“不管你猜得对不对,我都认为你是个天才。”
“那自然是比不了你的。”孟娩眼见终于挨够了酷刑,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不过,赵队为什么要把场地选在阴阳路呢?”陈箐帮她理了理衣襟,将自身衣摆撕成条状绑上她流血不止的腿,思索道。
“若推翻孟队你的一切言论,敌人又为什么要把我们送到阴阳路来呢?”
孟娩沉默了,覃诩水却回答了她的话,“因为天壤交错路,是秦云此起义的上游路。”
“是吗?”孟娩眼中闪过什么,“若是棺纸人的局,他和何诏是一伙的,借这次机会清除秦云此一党的余孽也说不准,至于赵队,恐怕她查到了什么。”
陈箐却找准了逻辑漏洞,说:“不对,就算是这样也解释不了当时赵队面对诡物时很莫名的状态啊,总之就很矛盾,感觉这些就像是……”
“就像是老大的随机应变。”覃诩水接道,“难道老大有随机可控组员的权力?”
“这么说来,我好像是坐了很远的轿子,中间还黑了好长时间。”孟娩揉着太阳穴,“看来它们早耐不住性子了。”
“比如纸钱。”她看着一地的血碎纸钱,“或者你们遇到的诡物。”
陈箐越想脑袋越疼,“总之现在情况不明,不管双方在谋划着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赵队清醒……”
话音未落,轿子那边忽然一声剧烈响动,轿子一空,三人的心也跟着一凉。
轿子里的赵慵瞬间没了身影!
空气中,只残留什么东西“嗬嗬”地笑声。
“别跑!”
覃诩水始料未及,大喊一声,便循着声音拔腿追了过去。
孟娩正也要向前追,手中猛落一张纸条,只看到上面写了几个潦草的血红大字。
——亥时,戏桩葬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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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功德+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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