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也坐回了对面，他听见自己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却无比平静地开口说道：“既然来了，就是想说的，我是不是可以帮到顾从麟？”

唐忶惊喜地抬起头，他是个聪明人，说话直接，性格洒脱，果然是顾从麟喜欢的。

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不经意间继续内心的纠结挣扎，而当他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小瓶液体时，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你喝过，但是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个，你才会梦到戊辰支路小院，我说的是你的梦境。我想你也许已经猜到了一二，这不是梦境，而是你曾经经历过的现实。”

林书也有瞬间的慌神，唐忶说的一半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然而这瓶神似药物的液体是他所没见过的，然而唐忶却说他喝过？

林书也何等聪敏，尤其眼下状况危急，他细细一掂量，就联想到了不少事。

那瓶水。

好几次他和莫承宙入住凶宅的时候，莫承宙都在须弥袋里自带了瓶装水，林书也喝过，也似乎就是从旧厂区的案件开始，他梦到了暗巷和矮楼。

有一次当他要喝水的时候，被顾从麟制止了......

深埋在记忆深处微不足道的细节在此时一一呈现，林书也瞬间头脑发热，只觉得脑袋里有无数只振翅飞翔的虫类正在互相撞击。

顾从麟早知道了，那掺入药物的水是他给莫承宙的，他知道莫承宙的喜好，因此就能确定那瓶水会被林书也饮用。

唐忶眼见他神色莫变，就知道他已经想到了甚多，这样也好，他不善于开口，更不想被顾从麟打死，这孩子自己推测了许多，也就不算是他说的吧？

唐忶这样心理安慰着，却听林书也缓缓开口道。

“我不想再去一一猜测了，既然你今天能来主动找我，就是铁了心要帮顾从麟的，你不如将你所知的全盘告知我，这个时候别再顾及顾从麟的想法了，请你相信，我比任何人都想救他。”

唐忶眼见这锅又甩了回来，愣是没反应过来，他直勾勾地看着林书也漆黑到没有波澜的双眸，他明白了他此时的心情。

“戊辰支路小院的案件是他心里的死结。”

“我不知名字，如果是那条梦境中的暗巷和矮楼，那就是你所说的案件，我在梦境中看见过年幼的顾从麟，他住在那里？我看见矮楼里数不清的鲜血淋漓的尸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戊辰支路小院是顾家的住处，顾家的旁系分支众多，在顾从麟小时候，他们整个家族都住在同一栋楼里，也就是在那一晚，除了顾从麟，顾家的所有人都被杀害了。”唐忶深吸了口气，语气愈发沉重：“神秘调查司知道顾从麟背景的并不多，这个案件因太过诡异一直被封锁存档。”

顾从麟是顾家一案中唯一的幸存者，他的家人都不在了，且变成了一桩悬案，他从未对他提起这些......

“我不懂，为什么说太过诡异？”

唐忶第一次对人提及顾从麟的**，心中忐忑的同时也的确对当年这个案件从心理上感觉惊悚。

“杀了一楼的人，整个巷子的住户愣是没听到半点动静，最关键的是死者背部的皮肤全被剥离了。”

林书也浑身发僵，双手冰冷，指尖止不住地颤抖着：“他整个家族都住在那栋矮楼里，包括他的父母吗？”

“是的，我不想同情顾从麟，他也不会希望我这样去想，但是我必须要帮助他，因为离真相只差一步了。”

林书也浑身抖动得愈发厉害，他紧握双拳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这一步是不是我？”

唐忶点头：“是，当年的卷宗所见的人并不多，要不是我和顾从麟铁打的关系，他也不会说这些，也许你是当年案件唯一的见证人了。”

林书也在梦境中见到了年幼的顾从麟，这都是现实，他的确在案发那一晚到过这条巷子，见到了顾从麟，看见了满院的尸体，但是所有具体的细节和事实他一样也想不起来，甚至这样的梦境他已经有些时间没有梦到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莫非这个药剂可以让我想起来？”

“是，开始出现梦境就是药效的开始，当然这个药剂是我研发的，并没有经过调查司的批准。”唐忶提及这个就有些心虚，只得挠了下鸟窝似的乱发，尴尬地咕哝着：“效果不确定，目前看来似乎有些副作用。”

林书也对这句话不感兴趣，在他看来既然给他服药，也就意味着顾从麟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并且确定了他根本不记得当年的事。

仔细一复盘，便能想到很多问题。

林书也不再觉得发冷，而是一种从无法散去的抑郁和失落，过去生活的风平浪静只是谎言的障眼法。

顾从麟如果一早就知道了，那自己的姐姐林依若势必将此事知道得清清楚楚，可她却从未提及在他幼时还有一段这样的经历，还有心理医生罗童......

林书也苦笑了下：“我不是忘记了这个经历，而是根本不记得，是被人为抹去了吧。”

唐忶离开的时候，注视着林书也的目光几乎带着悲悯。

“林书也，你知道为什么终止给你用药么？”唐忶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低下了头，林书也只能看到他一头乱发和厚实的玻璃镜片。

“我的能力远超你想象，我也从不会让自己失败，但是这一次也许真的是我太过自信了，那个药剂的副作用太明显了，你有好几次沉迷异像没有醒来，都是顾从麟唤醒了你，我是想说.....你如果持续服用的话，也许会清晰地想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恐怕你会迷失在梦境或者异像之中，无法再醒来。”

林书也眨着眼看着他，此时他的心境已经完全平复了，接二连三的震惊过后总是让人稍显麻木。

“他想知道真相，我想这就是我顺利入职的最大原因，可同样他在离真相一步之遥的时候停止了一切的计算，是因为我。”

林书也说到最后，几乎嘶哑了嗓子。

“是，是因为你，他几乎放弃了他最初的所有计划。”

林书也觉得眼睛酸涩，尽力忍住了语调的起伏，问：“顾家的案子是他的心结，他不可能放任这起案件尘封未破，在我和家族的悬案中做选择的话，抱歉，我这么说虽然是从我自己角度出发，但我仍想说绝对是后者更重要吧。”

“他没有放弃，他挣扎了这么多年，谋划了这么久，顾从麟是觉得不会轻易放手的，但是他不想伤害你，如果你因此丧命或者再也无法清醒，他只是从一个深渊掉入了另一个地狱，他在寻求其他的办法，所以才会离开。这么多年，身为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很多事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是解决这个案件最快的途径。”

唐忶走后，林书也发了会儿呆，就开始起身打扫房间，顾从麟喜欢家中一尘不染的模样。他给自己煮了个简单的午餐，不留剩饭，吃得干净简单，最后当他恢复精神坐在沙发上后，分别给罗童和林依若都发了消息后，便开始闭眼沉思，将事情细细地再次复盘。

案件的诡异共有三处。

首先，在鳞次栉比的巷子构造中，杀死了一整栋楼却没有任何异动，显然是用了某种工具，林书也直接想到了灵宝，如是这样，那这件案件或许和顾从麟提及过的“对立面”那些人脱不开关系。

其次，每个死者背后的皮肤尽失，这其中一定藏有大秘密，莫非是他们的后背上有些重要的东西？林书也所能想到的是某种图案。

最后，如果当年的自己真的看到了完整的凶案现场，为什么凶手会放任他活这么久，还有他不见的记忆，他姐姐林依若和罗童应该知道当年的事，却从未对他提起。

虽然明知罗童和林依若都不会立即回复他，可林书也仍旧不死心地一次次地看着手机屏幕，当他看到一条陌生的消息时，不免有些吃惊。

【调查二组，案卷1号权限已打开。】

消息号码很陌生，而且数字极其不规则，并不像是私人所发的消息。

林书也将信将疑地打开了APP，果不其然原先红锁的案卷1号已是可以打开阅读的状态了。

案件过程和唐忶所说的所差无几，林书也粗粗掠过后，终于在底部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林书也：此案唯一目击证人，根据被害人亲属顾从麟的口供，在案发前半小时左右曾在离戊辰支路小院不远处的巷子中见到目击证人林书也，且为对方指明了戊辰支路小院的去向，暂无法得知目击证人前往案件发生地点的目的，但案发后在附近发现了已晕倒失去知觉的林书也。在案件进一步的追踪中，林书也被判定为记忆缺失，无法仔细回想起案发经过，目击证人当时八岁，无作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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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