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蓝盈最终敲定的方法还是支一个小摊子,在闹市区的街口算命。
至于有没有生意这回事,她早已经亲自考察了,当地人十有**异常迷信,婚嫁搬迁乃至于丢失财物都喜欢招人算上一卦,由是鬼神之说才会在此地如此盛行。
算命先生在奉州府很容易就能生存下去。
卜卦一事难不倒蓝盈,只是如何在这一片陌生的天地开拓属于自己的市场,在一众算命先生之中脱颖而出,让各位顾客独独只认准自己,则是一门值得专研的学问 。
首先,按照蓝盈年轻的相貌是绝对不能取信于人的,这不是出于年龄上的歧视,就像秃顶的医生给人种经验老道的可靠感一样,算命先生有一张饱经沧桑的脸,才是尊重顾客、具有专业性的行业道德。
蓝盈幻化成白发苍髯的皓首老翁,拎着挂着白布的竹竿,上面书写着“算卦批命“三个大字,提留着一个小竹凳就坐在了菜市场的正门口一侧。
她今日起床的时间不晚,但是唤醒徐秋声拉着他去赵意观那里耽搁了一会,再加上三个人在房间里商量了一阵出路,等到了地方,便已经是早市散去,还未临近中午的时分。
这时候菜市场的热闹已经消去,摊贩们有的整理货物,有的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隔着自己的铺子大声唠着嗑。零零星星有几个顾客光顾,商家也提不起劲招待,只是在来人问起价格的时候,回答几声。
可见这时候是没什么客流量的,蓝盈在心里拿这个理由安慰自己,又想起话本子中有不少修大能修士喜欢化作算命先生的模样,给凡间里的帝王带来天启,可见有不少修士会做这样的事,她这样其实并不算很丢人。
过往的行人都神色匆匆,经过蓝盈的身旁时,只是好奇地往这位年纪不小的算命先生这里一瞥,没有一个人真正光临她的摊位。
等到日进正午,有人在她旁边架起一个桌子,白色的桌布随手铺在上面,那布看起来有一些年头了,被浆洗得有点软烂,地下甚至沾着下雨时污水落上的泥点,面朝行人的那一方用毛笔画有一个八卦图。
左边的是“合婚择日”,右边的是“细批八字”,八卦图的正下方,写的则是“代写书信”这几个大字。
蓝盈一看,业务还挺广泛。
那人摸约四十岁上下,穿着皂色的长袍,留着两撇八字的胡子,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稔,连屁股底下的凳子,都是搭好桌子后向隔壁的饭馆借的。
蓝盈不着痕迹观察他,这人也上下打量着蓝盈,饭馆的凳子要比小竹凳高上很多,因此这种上下打量很是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派头。
他桌子上唯一算得上算命工具的就是那个插着竹签的签筒,打量蓝盈的时候,也不忘伸出手去摸着吃饭的家伙。
末了,他翘起腿,把那签筒朝着桌面一扣,对着蓝盈嘿嘿一笑:“老头儿,你是新来这里的吧?”
等到蓝盈点头说是以后,这人脸上的笑意骤然一收,神色顿时变得凶狠:”那你既然是个新来的,怎么还有胆子朝着菜市场口这里凑?整个奉州府城西的算命子,谁不知道晓得城西菜市场口是我吴瞎子的地盘?”
那人吊儿郎当的,明明目光清明,在招牌上写着‘代写书信’,却偏偏要取个诨名做‘吴瞎子’,显然是个混不吝的角色。
他见蓝盈幻化出来的老翁年事已高,也没有粗鲁地动手动脚,只是面露嫌弃地挥着手驱赶:“滚滚滚,臭老头,在这地方摆摊,我每个月还要交官差几吊钱呢!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人,到了奉州府就要讲奉州府的规矩,外地人来这要做算命这一行,就只能滚去桥上算!”
奉州府的算命业虽然发达,但是显然本地人也都不是傻子。本地的神棍们早早就把生意最多的一些地方划分好了地盘,然后齐心协力地排挤外地来的算命先生,让他们去想屁吃。
蓝盈搬着自己的小竹凳,弯弯绕绕终于找到一个小拱桥,那桥上已有不少摊贩,仔细一看,也已经有了一个摆摊算命的道人。
眼见着今天即将面临着开不了张的风险,蓝盈厚着脸皮,佯装看不见他的样子,直接在那道人的旁边,撑开了自己的摊子。
只是这拱桥上的生意似乎本来就不太好的样子,蓝盈又在那里空坐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才有人神色疲乏地到了她的摊位面前。只是光光就这么一个顾客,就惹得隔壁同样生意冷清的道人差点咬碎自己的牙。
“给我算一卦。”
蓝盈也顾不得去欣赏竞争对手那嫉妒的神色,急忙拿出自己准备好的龟壳,铜钱,蓍草,热情地询问道:“你想要用什么方法算?观相,卜筮,八卦,五行……”
还没等蓝盈殷勤地介绍完自己会的几种方法,那人原本皱起的眉头拧得更紧,不耐地说道:”怎么这么麻烦?不是抽抽签,写几个字就好的事吗?”
他似乎心神不定,还没待蓝盈开口解释,便自顾自地说道:“算了,你们这些算命的本来就该什么都知道,弄些花里胡哨的方法就是想多收钱……我的朋友找我合伙做生意,但是最近店铺的资金周转不开,不知道该不该投资给他。”
该不该投资?当然不该啊。
蓝盈看他官禄宫有疤,恐怕是将要破财的面相,同时印堂、鼻尖、两雚都呈现出一种乌青色,近日以内恐怕还伴随着一场灾祸。恐怕拉着他做生意的朋友不是什么好货色,应该早日断开联系比较好。
但是当蓝盈把这建议告诉客人之后,却引得那男子勃然大怒。
“我知道你们这群算命的喜欢危言耸听,好卖你们手头的那些符咒,但是你也未免太过过分,挑拨我和朋友之间多年的友谊!”
旁边的道人见了,立刻跟着他一起指责蓝盈:“郎君息怒,这个老头今天才在这里摆摊,乡野村夫,只是跟风看了基本神神鬼鬼的书就想来骗人,他懂什么算命啊!”
那男子见道人上道,便转身去他的摊位上算命,果不其然是一个大吉大利的卦象。
算卦的得了钱,商人得了个好彩头,两个人都非常满意。那道人把银子往钱袋里拢的时候,还抬头看了她一眼,挑衅似的哼了一声。
蓝盈:……你开心就好。
蓝盈旁边的摊贩是个卖小物品的年轻人,嘴巴很甜,不断地招呼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来他的摊位看看饰品。
奉州府是没有夜市的,随着时间流逝,路上了行人越来越少,蓝盈最终拉下脸皮开始了吆喝:“来算命,来算命,算一次只要十文钱,十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旁边的道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似乎为蓝盈抛下尊严感到不齿:“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是买得到教训。”
蓝盈:究竟还能不能好好做生意了?
*
赵意观贩卖美食的致富之路,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他打听了奉州府最有名的酒楼,打算先去醉仙楼应聘,暗地里学习他们运营模式,好先为自己将赵氏餐厅的连锁店开满凤吾国积累经验。
一进店门,兴许是看赵意观衣着气度不凡,店小二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客官,您是要雅座还是要包间?”
赵意观想起储物戒里的那十几两银子,叹息道:“在下本是北方人士,钦慕南方的灵秀风土,在游学的时候被人偷了钱袋,现在身无长物。好在我平日素爱评鉴珍馐,也收集厨单爱与家厨商□□得一手厨艺,颇集众美。不知贵店可否收留我挣个回家的路费?”
君子远庖厨,即使店小二这种字都不识几个的人都听过。他打量了赵意观一番,见他衣着模样雅致,衣料在日光下隐隐生光,对于他刚才说是大家公子的说法是一个字也不相信,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是个走运捡了好衣服穿的幸运儿或者行骗的骗子。
不过只要不是来吃饭的,是哪种人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面对不是客人的赵意观,店小二的笑容顿时凉了半截,他摇摇头,兴趣缺缺地说道:“你想到我们店做厨子?那我可做不了主。”
说这话时,他朝着右边的一个方向努努嘴:“喏,我们掌柜恰好来了正堂,你去跟他说吧。”
赵意观向来是个脸皮厚的,也不为店小二的冷淡感到气馁,他找到醉仙居的掌柜,又复述了一次自己的来意。
“你想做厨子?那不成,你以为酒楼里的大厨和家里主菜是一样的吗?”那掌柜本来在和店里的帮佣说话,赵意观来了,也没有给他一个正眼,“不过你确实想留下来的话,可以让你先从打荷的做起。”
他不冷不淡地说道:“一个月一钱银子,对了,你说你是北方来的,那么在本地可有亲友?城中所有店里雇帮佣需要两个本地人作保,必须要籍贯在奉州府以内的,城外的不能……还有,你的路引凭由呢?拿来给我看看。”
赵意观没有想到单单要在一个店里打工,还要有这么多要求。
其实用上些许幻术,店家这里还是好糊弄过去,只是他平时不爱学习这个,路上需要的时候,都是依靠蓝盈的手段。赵意观倒是能仿造路引,可是早就忘记了那玩意究竟长什么样,一时之间竟然面临着拿不出来的尴尬。
他笑道:“保人倒是没有问题,至于路引呢,我的行李都在同行人的身上,只是和他们去了奉州的乡下。不如你先让我干上两天,到时候我再给你看便是。”
掌柜成日迎来送往,早就锻炼得跟一个人精似的,见赵意观神色有异,眼珠子一转,果断开口拒绝:“你走吧!”
赵意观晓得自己被当作了骗子,但是还想挽救一下,他垂死挣扎着说:“这样吧,我这里有很多收集的菜方,味鲜趣真,一定会大卖,你不如先看一下……”
那掌柜扭头叫人,竟然是连方子看都不看,就令人将赵意观推攘出去了。
*
等到傍晚三人在约定好的顶点碰头时,出门时身上是多少两银子,现在依旧是多少两。
甚至徐秋声永远胸有成竹的脸上,带上了几分苦闷。
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钱袋子里干干净净,皆是因为他去了赌坊这处,又因为施了法术一不小心赢得太过于离谱。赌坊老板一分钱都不给他兑现,直接将他赶了出来。
虽然是修士,但是徐秋声牢记自己是不能对凡人大打出手的,所以出了赌坊,才发觉自己连本金都没拿回来。
在灵舟上吃着火锅唱着歌时有多意气风发,三个人此时垂头丧气就有多可怜。
最后还是开着面馆的老板,看他们三人点了三碗阳春素面,吃了半个时辰,急着在巳时之前收摊,专门给他们出了个注意。
“城内的活需要有人作保,但是城外的不需要嘛!棺木岭有个义庄本来就缺人,因为今年风风雨雨的,原先的伙计也有几个干不下去了。你们两个小伙子火气旺,压得住,要是不怕的话,还包吃包住咧!而且因为缺人,也不讲究只要男人不要女人的,小姑娘正好去做个饭,三人正好在一处,美得很!”
三人听了,觉得正是这个道理。
老板搅着面汤的汤底,说完这话,裂开嘴一笑,白色的灯笼映照以下,鲜红的牙龈衬托得牙齿分外白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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