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心魔幻境

“邪肆诡谲的毒龙幽涧之下,竟是龙族埋骨之地。”祝命喟叹,“此前我还从未来过这里,如今倒是开了眼了。”

宋长肆面色凝重:“奇怪,非龙族不可踏进龙冢之内,我们是如何进来的?”

“师尊,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即使祝命替万舒挡掉了绝大部分,深重的威压还是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擅闯龙冢者杀无赦,更何况龙族他们都是一群极其记仇的家伙……呜,我还不想死……”

“放心,有为师在。”祝命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不会让你死的。”

宋长肆看了祝命一眼,忽而问:“阿乔,你的猫呢?”

祝命一顿,经他这么一问才忽然发觉颈肩处空空荡荡,闻九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他……

算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祝命回道:“不必管他,他自会来寻我。”

宋长肆也不多问关于那灵宠的事儿:“你可探得到你那俩徒弟的方位?”

祝命:“知道个大概方向,我们走吧。”

往前又走了一段路,一旦遇上了岔路口祝命便十分好说话地让万舒来选。

万舒晕晕乎乎,眼前一片模糊,干脆随手指了个方向。祝命与宋长肆倒是毫无异议,依言随着万舒的话走了上去。

倒还真一路畅通无阻。

就这么七拐八拐走了一段,眼前倏忽出现了一个广阔的祭坛。

周遭空中悬浮着无数封印,金芒交错构成锁链缠绕其中。祭坛的正中央却正有一人盘膝而坐。

那人眉眼冷峻,不怒自威,身上罩着一件极其宽大圣洁的白袍,熟悉的五官轮廓看上去与谢明堂高达九分相似。

祝命几人踏进祭坛之时,那人便睁开了双眼。

灿金色的双眸不带半分情感,遥遥看着他们。

他缓缓起身,白袍曳地不染半分尘埃,下一刻却是抬掌,二话不说便朝着祝命攻了过来。

“后退。”

祝命低低向万舒疾喝一声,对宋长肆道了句“护好万舒”后以灵化剑,迎上来者的杀招。

宋长肆有心想上前帮忙,余光瞥见万舒苍白至极的模样又只能按捺住焦躁不安的心守着阿乔的这个徒儿。

“师尊……他,”万舒气若游丝,抬头看着刀光剑影的前方却是双眼越发盛亮,崇拜更甚,“好、好厉害啊——”

“……”宋长肆真诚建议,“少说两句吧,万舒姑娘。”

说着,他也抬头,看向身若惊鸿自在迎敌的祝命。

出招防守皆是游刃有余,眼前人早就不是当年在他身边修为低下时常受伤的王义了。

是渡劫期巅峰半步飞升、无论何时都含着三分笑意的清隽青年,乔一。

将那道迅捷残影看得久了些,宋长肆心中蓦地划过一丝荒谬的念头。

这个人,真的还是他苦苦寻找想要守护的王义吗?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宋长肆甚至都没再多留意分毫。

“嗡——”

耳边掠过一丝细长尖锐的嗡鸣。周遭声响在那一瞬间如同潮水般褪去,眼前正在打斗的两个人似乎也开始变得模糊。

宋长肆怔怔地看着祝命,随着他上起下落的视线越发涣散,渐渐变成下意识的动作。

他唤出长剑,飞身上前与祝命一齐对敌。

一招一式仿佛都与当年二人一同仗剑天涯时渐渐重合。二人配合越发默契,宋长肆的理智也在土崩瓦解。

祝命似乎是侧过头笑着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却大喝了一声“小心”,闪身挡在了宋长肆的眼前。

“噗呲——”

“唔!”

刀剑入肉的声响与闷哼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在宋长肆的耳边轰然炸开,嗡然作响。

白衣人手中的刀刃狠狠地刺穿了祝命的胸膛,又猛地抽出,带得那单薄的身影一颤。

飞溅而出的鲜血铺天盖地,恍若当初王义替他挡剑时的场景重现,只一瞬便染红了宋长肆的整个世界。

那一瞬间,风停花落,万籁俱寂。

“阿义……”他喃喃着,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揽住身体向后倾倒的人,剑随心动出鞘之时那人却不见了踪影。

方才还鲜活地嬉笑打闹的青年在这一刻却生命垂危,奄奄一息。任凭宋长肆如何呼唤,手中的灵气往他的身体之中输去,也不见他双眼睁开半分。

“阿乔,不,你别吓我……阿义……”

宋长肆手臂青筋暴起,又克制地收了力道:“阿义,你看看我,阿义……”

他的眼瞳逐渐染上不详的赤红,周身的灵气正一丝一缕地被体内渗出的魔气缠绕、同化。

一道邪肆诡谲的低沉嗓音在宋长肆的耳畔轻轻笑起:“你救不了他……当初他因你而死,今日也是如此……宋长肆,你从来都守不住任何……”

“啪——!”

有人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头。

宋长肆头被拍歪,顿住。

他被拍了这一下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愣愣地看着怀中紧紧闭目的人,身上逸出的魔气却化作无数刀刃朝着拍他的那人而去。

“啧。”那人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宋长肆的攻击,转手给他的脑袋又拍了一下,“醒醒,哭错坟了。”

熟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依旧是那含着笑意的温和语调。

宋长肆猛然回头,只见祝命挑着眉看他,见他看来时还扬了扬手问:“清醒了吗,没醒我再给你两巴掌?”

他眼眸中的血色褪去,下意识低头看向怀中,方才大出血快要不行的人不知何时化作了一张轻飘飘的纸人,脸上还涂抹这夸张醒目的腮红,下一秒化为尘埃消失不见。

“阿义……不。”宋长肆在看到纸人时脑子恍若被无数根银针刺中般疼了起来,强撑着睁开双眼,回头看向祝命,喘着粗气,“阿乔……”

祝命毫不客气地又给他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这一下掌中蕴藏着纯粹磅礴的灵气,直直打入宋长肆的天灵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祝命身边的万舒听着那清脆响亮的一声“啪”,顿时自己的后脑勺仿佛也感受到了一阵剧痛,小声嘀咕:“哎呀好痛……师尊,您下手还真是不留情啊。”

“不用点力气怕是叫不醒他,你没看见他刚才心魔都出来了么。”祝命笑道,“我是为了他好。”

万舒诚恳:“师尊,还望您以后对弟子稍稍温和点。”

祝命瞥了她一眼:“那是自然,为师什么时候动手打过你。”

宋长肆左手捂着脑袋:“……我清醒了。”

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宋长肆眼神终于恢复清明,得以看清了现在的情况。

他们依然站在祭坛边缘,祝命衣袂翩翩轻松闲适,根本没有刚才半分血染衣袍的惨烈模样。

万舒紧紧跟着祝命身侧,探出半边脑袋好奇地看着宋长肆。

方才见过的那位酷似谢明堂还捅了一剑祝命的男人披散着墨色长发站在祝命身侧。

他额上着似鹿角,一双璀璨金眸神态平和地垂眼看向宋长肆,没什么表情,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淡漠凉薄。

如神明静静俯瞰世间,升不起半点旁的侵扰心思。

宋长肆还没从方才所见到的那一幕彻底回过神来,下意识警惕地看向那白袍男人,喉间好似被什么堵着,一时半会儿瞪着人竟是没能说出些什么话。

“弦止。”祝命侧过头看向那人,“你将他吓到了。”

被唤作弦止的白袍男人嗓音似霜如雪,却含了些许戏谑:“天使,你这可就冤枉吾了。”

“龙冢内满是浩然正气,更何况此处还是焚骨祭坛,一下子激发出了他的心魔幻境,还能怪上吾?”

“你们这对主仆怎么都喜欢唤我天使。”祝命无奈扶额,“我算是看出来了,就是你这主人没个正经样子,才将纯真如白纸般的断妄带成了那个歪样。”

宋长肆看向弦止:“你到底是谁?”

“吾是谁?这是个好问题。”弦止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或许,你应该知道吾在人间凡尘的名字,谢明堂。”

宋长肆打量了他半晌,望着他那一双金眸面上止不住闪过讶然:“金芒麟羽,天地龙回……想不到你竟是龙族。”

“自你生了心魔至今已经太久,魔气根深蒂固。若是你被心魔所控制,只怕会沦为丧失理智的魔种。”祝命看向宋长肆,“眼下有个大好机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彻底剔除心魔,一劳永逸。”

弦止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你是想用吾族祭坛驱邪?”

“是啊。”祝命问向弦止,“愿意借咱用一下吗?”

弦止没什么表情:“自然是愿意的,左右吾也打不过你。”

祝命摆了摆手:“就你会开玩笑,你怎么可能打不过我……长肆,你可愿?”

宋长肆默然半晌,抬眼深深地看向张扬肆意的祝命,轻声道:“愿意。”

若是祛除心魔早登大道……日后也能更有底气与乔一表明心迹,结为道侣。

祝命满意点头:“甚好。”

下一刻,宋长肆眼前一花,整个人剧烈地颤了一下,再清醒时已经身处焚骨祭坛的正中央。

自他跌入焚骨祭坛时无数金芒便有如实质般迅速缠绕上宋长肆的四肢,互相勾缠着打了不少死结,将他牢牢地绑缚在祭坛正中央。

他试着挣动了一下,根本无法撼动这些金芒分毫,一身灵力修为也被压制了个彻彻底底,半分也使不出来。

宋长肆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望着笑吟吟的祝命:“阿乔!你这是……”

“这里的龙气会净化掉你身上的心魔怨气。”祝命满意笑道,“待你什么时候心魔彻底除掉,你就能出来了。”

“吾族之焚骨祭坛乃是世间灵气最为纯粹充裕之地。待你走出此处,修为定可踏进渡劫期,还能避开雷劫。”

弦止淡淡补充:“小子,你赚大了。若非他难得相求于吾,你还用不上此处龙气。”

祝命轻咳一声:“这个就不用说出来了。”

万舒好奇问:“师尊,可他还是靖水城主诶,要是十几年甚至百年都出不来,靖水城可怎么办?”

祝命看向万舒,温和问:“不如你先去替他守一阵子靖水城?”

万舒傻眼,立即摇头摆手疯狂拒绝:“不不不不这就不必了,我一个元婴还不够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塞牙缝呢。”

“你师尊我的傀儡术还过得去,造出一个大乘期修为的傀儡不成问题。”他既是对万舒回话,也是向宋长肆解释,“你归来之前,便先让傀儡替你镇守靖水城,可好?”

宋长肆默然颔首。

“傀儡一定也会听你的话的,待你出来时收了那傀儡便好。”祝命挥了挥手,“长肆,我们就先走了,后会有期。”

“阿乔。”宋长肆蓦地出声唤他,问,“待出了龙冢之后,你可还会在靖水城……等我归来?”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祝命,话语中带着难以忽视的期盼与小心翼翼。

弦止在一旁看着这俩人,了然地略一挑眉,眼中浮现出几分兴味,倒是让周身自带的那几分神性散了个一干二净。

万舒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兴奋地捂住嘴,询问般看向弦止。得到后者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悄悄后退了几步,明亮的双眼中尽是看戏的光芒。

祝命面上还是那温润舒朗的笑意,只道:“有缘再会。”

宋长肆眼睫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中的光亮倏忽黯淡了下去。

祝命笑着向他挥了挥手,带着弦止与万舒离开了焚骨祭坛。

宋长肆望着他毫不犹豫的背影怔愣一瞬,下意识想要追上去。

才刚迈出一步,重重金芒又将他牢牢困在原地,再难踏出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

“你都知道了,是吗?”宋长肆伫立原地,怔怔地看着前方,低声呢喃,“所以才想把我困在这……”

不知从何处起了一阵微风,卷起浅白的祭奠之花漫天飞舞,有一两瓣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宋长肆的肩头,又随风而去。

而他从来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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