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甄微愣。

祖道友…又一次给予了她肯定。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心里的纠结害怕，似乎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握住。

一捏。

悄悄地，散了。

她眼微睁，余留在眼底的只剩下了坚定。

北甄看向眼前眼神空洞的小孩，深吸一口气，抬手，指尖白色灵力光微有浮动。

一呼一吸之间，北甄的指尖灵力，忽而绵长出一条细而长的丝线。

下一刻，她指尖对准了眼前小孩的额尖。

白线顺着北甄的指尖，倏而便进入了小孩的额尖。

小孩身体后仰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某种冲击，但空洞的眼依旧空洞。

见状，北甄指尖微颤。

她怕手下重了。

但过了一会，复又坚定。

她要相信自己，她可以的。

北甄指尖捏紧，继续注入白色的灵力光线，与此同时，她也闭紧了眼，顺着灵力光线的地方，沉入自己的神识。

很快，北甄的周遭再次有了改变，但这次她不见慌乱。

现在她处于一片混沌之中，这混沌里藏有山石，泥土，沙子……

微有浑浊的河水把他们全都混杂在了一起，团成不透气的混沌水流墙面，包裹在北甄的四周。

这是凡人未开化的灵识。

正常修士初入炼气，便会气沉丹田，冲台神明，混沌的灵识也会在气化冲顶的时候，被净化打开，也就是形成了修士的神识海。

不同天资，不同灵根，甚至于功法修炼不同，修士的神识海都或有不同。

修仙界有个说法，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修仙界也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神识海。

但凡人未开化的灵识，却大体相同，全然是这般浑浊的水流墙面。

北甄进到这里的时候，稍稍松了口气。

她这算是成功了第一步，安全进入了小孩的灵识。

至少，小孩不会因她变成个傻子了。

接下来，就是从这一片未开化的灵识里，找到能同小孩沟通最容易的灵识点。

北甄往浑浊水流墙面，沉入神识感知，很快便找到了小孩的灵识点。

但找到的同时，北甄又觉得有些奇怪。

事情似乎进展的比她想象中顺利。

这时，景朝的声音响起。

“别掉以轻心，接下来才是关键。”

闻言，北甄赶忙收紧心神。

是了，能不能成功唤醒小孩的灵识意识，才是此次行动的关键。

想到这，北甄略有些坠坠。

祖道友给出的问题，略微有些不着调，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但眼下的情景，她也想不出别的方法，只能先试试祖道友的问题。

于是乎，北甄将神识沉入到小孩灵识海里，最容易沟通的灵识点。

放柔了声音，询问道。

“小孩，你的小名是什么？”

此时，北甄眼微阖，整个人高度集中着精力，试图在脑海里只想着这一句话，然后传递给对方。

但一开始，问句像是石沉大海，一点用都没有。

北甄又试了几次，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集中精力地来问出这个问题。

但还是没有反应。

北甄眼里的焦急在一点点加深，同景朝道。

“祖道友，时间不等人，我们是否还有一些……”

她刚想说，两人是否可以寻得一些别的方法。

这时，小孩呆板漠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没有小名。”

“我只有名字。”

北甄明显愣了一下，但耳边是景朝冷静的提醒。

“问他的名字。”

不过，景朝说完这话，微有停顿，然后语调倏而安静了些。

“……等等，问他家人怎么叫他的。”

当下情况，北甄来不及思考景朝的语气，只得快速传递着话语道。

“小孩，你家人叫你什么？”

小孩回话依旧很慢，像是人间界的拉出的二胡音，有一个绵长的过渡等待。

但总归比先前要快了些，他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狗蛋。”

狗蛋，不是一个很意外的名字。

先前北甄观其小孩的衣衫，行径，还有他掌心里的薄茧，定然不是大富人家的小孩，该是穷苦出身。

却不知。

远在乞鹿镇的景朝，在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一贯温润冷静的眼，第一次瞳孔微缩，轻轻抖了抖。

因为提议问名字的景朝，且现在小孩还真对这个问题有所反应，北甄心情瞬间明朗了些，只是问出来后，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于是，她继续快速问着景朝。

“祖道友，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这一次，不知怎地，对方却沉默了许久。

北甄有些疑惑，又问了一遍。

那头，景朝的平板音才再次出现。

“听欢道友，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却是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北甄：“？怎么了？祖道友，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景朝声音倏而沉沉：“很重要。”

许是景朝严肃的态度影响到了北甄，虽然她并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

但先前她同样不明白，景朝让她问小孩小名的原因。

可事实证明，那个奇奇怪怪的问题，对小孩还真有反应。

因此，景朝在北甄这里说的话，有股莫名的信服感。

但这个问题，北甄是不需要思考的。

所以，她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是一个很棒的名字。”

闻言，那头的景朝一顿，似乎很意外北甄的回答，但他眉头却在下一刻紧锁，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眼里浮现些微讽刺。

“很棒？”

“听欢道友或许不知，此名于人间界，不过是人嫌狗弃的【贱名】，是下等人才会取的名字，它就像是一种是身份的标签，仿佛用一个名字，就有了明确的阶级划分。”

“仿佛…这样的人，只能被旁人呼来喝去，只能被随意欺辱，只能低.贱地苟活着，还没法反抗，因为他们是下等人，反抗上等人，像是视为了一种不合世间的抗争。”

“世人只会叫你忍，朋友叫你忍，家人叫你忍，因为抗争不过，只有忍，这…就是下等人的人生。”

“虽不至于人人如此，但这个名字却是承载着这些负累，压抑。”

景朝说话的声音很平，但难得的正经多言，又似乎透露出一丝同往常的不一样。

他此刻靠在墙边，眼前的情景是透过北甄视野所 看到的混沌灵识。

污浊的模样，不堪，肮脏，就像…下等人苟活的人生。

景朝薄唇抿得紧紧的，有些发白，就如同他微有变白的脸色一样。

仔细看，景朝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痛楚。

但景朝很快垂下了眸，呼吸重了些。

他掌心死死攒紧，钻肉的痛苦，似乎能让他快速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被情绪掌控思绪的时候。

景朝心里比谁都清楚。

景朝沉了沉眼，准备继续指导北甄接触小孩灵识。

可就在这时，那头的北甄却认真地一字一句道。

“世上从无天生的上等下等，以名视人，不过是标签定论，过于浮于表面，若是旁人，不过肤浅，可若是自身也这么认为。”

“便应了那句——”

“自视甚低，旁人又岂会高看？”

话音落，景朝攒紧的手微顿，瞳孔骤而收缩，有一瞬间的停滞。

好一会，景朝出了言，声音像是有些晦涩。

“那…听欢道友，为何会说这个名字是一个很棒的名字？”

那头的北甄几乎是理所当然道。

“每一个名字都能承载情感，父母对孩子的情感。”

“祖道友该知，穷苦小孩，贱.名好养活，但我评定这个名字不是因为名字本身，而是因为……”

北甄说到这的时候也顿了顿，她看向眼前小孩混沌的灵识，笃定道。

“我们问的是家人怎么称呼他，小孩提起自己名字后，会陷入家人对他称呼的回忆，也就是会下意识模仿语气。”

“虽然有些冷淡，但能依稀感觉到。”

“他的父母…是爱他的。”

北甄就在小孩的灵识里，所以能十分敏锐的感觉到小孩灵识的情感变动。

这种变动，也许是潜藏在很深很深的意识之中，也许小孩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那些细小的，微弱的关爱，就这么无声地渗透到了他的身体里。

北甄有些悠然地叹了口气，猜想，小孩多半是没有察觉到，不然…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萌生死意。

当然，北甄不论回答问题，还是思考这个问题本身的意义，都是围绕着小孩而言。

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话会对旁人有什么影响。

——那个重要影响的开始。

北甄的一字一句，景朝定定然听完，漆黑的眸子此刻却微有惊滞，像是蒙了一层纱雾。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也不知过了多久，景朝惊滞的眼缓缓回神，眸色渐渐清晰，有些像是找到了些许答案的明晰。

下一刻，他视线再次落到了“听欢”二字上。

唇微抿，目光有着淡淡的复杂，却好像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恢复状态，开始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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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