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灵凑得很近，近到安格鲁可以闻到他身上浓郁的油烟气味。包裹在旗袍下的身躯比蔷薇王朝的正常男性要瘦弱许多，而且肌肤白皙双腿修长，若是不去看平坦的胸部，祁灵甚至站在女人堆里都很难被发现真实性别。

很少和女性靠得太近，即使是个像女性的男性也会让安格鲁很不自在。他偷偷挪过去些许，低声道：“大人怎么会对我们一群海盗感兴趣？”

面对安格鲁真诚发问的翠绿色双眸，祁灵挠挠脸，心想总不能说是任务要求吧，于是随口扯了个谎：“我看你气质很特别，举手投足都很矜持贵气，不像是个做海盗的，反倒像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所以我就好奇呀，你这种人怎么会想要做海盗呢？”

听到祁灵形容自己的词汇，安格鲁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他还是扬起生硬笑容，礼貌性把肩膀上的手放回祁灵腿上：“我并非自愿的。不知到祁灵大人您来自哪片大陆？可知道蔷薇王朝？”

祁灵摇头正要开口，却突然感觉自己腿上一沉，竟然是亚斯把奎加尔抱到他腿上，还笑眯眯说：“裙子太薄了，给你压一下。”

奎加尔啃着皮皮虾“咔嚓咔嚓”，一脸“无辜”地展示他锋利的小白牙。

敏锐察觉到这两个凶神似乎不太开心，安格鲁非常识时务地站起身说道：“我们还是以后再谈吧。”

反倒是处于漩涡中心的祁灵无知无觉，拉住安格鲁道：“没事啊，你继续。”快点讲完，讲完我就能做下一个任务了。

“是呀，灵都让你继续了，你就说吧。”亚斯笑眯眯坐到祁灵身边，宽大的黑袍把他侧面露出的大腿也遮得严严实实。

都被这样威胁了，安格鲁只能顺着祁灵的力道坐下来，讲述荆棘海盗团的由来。

安格鲁的语言表达能力很棒，并且言简意赅，十几分钟就把自己几年来的经历讲得七七八八，也让祁灵大受震撼。

蔷薇王朝独自拥有一片大陆，虽然与真正的大陆比起来很小，但四周都是海洋，管理封闭集中，皇权在王朝内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连光明教廷都不能干涉朝政。

蔷薇王朝自诞生以来就是母系社会，并且因为距离其他大陆较远，鲜有战争，所以母系社会延续到现在，发展成如今的女尊男卑。

在王朝内，一切重要的职业只允许女人参与。虽然皇室宣称玫瑰王朝的男性是整个世界最幸福、地位最高的，既不用做重活，也不用上战场。男性需要履行的义务很少，只要保持自己英俊的外表等待成功女性来娶并且从一而终就算拥有美好的人生。

就连这个世界最常见的魔法，也只让女性学习，男性连启蒙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男性不被战争需要，只被女性需要。

听到这，祁灵突然开口：“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好像是个魔法剑士？你不是说你们国家的男人不能学习魔法吗？”

“因为我的姐姐，她小时候偷偷教过我一些。”安格鲁露出一抹怀念的苦笑：“我的姐姐名为安蒂斯·蔷薇，是蔷薇王朝现任女皇，而我则是她唯一的弟弟，安格鲁·蔷薇。幼时我们的关系很好，我曾羡慕过她的魔法，她便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启蒙我，教我最基础的咒语……只是现在的她，应该很后悔儿时那样的举措了吧。”

祁灵眨眨眼，更好奇这个女皇弟弟怎么会沦落到当海盗了。

“因为我去了一趟天平之国，真正男女平等的国家！在天平之国，男性可以学习魔法，可以参军，可以工作，可以做一切他想做并且能做的事情。他们拥有和女性一样的权利，拥有一样的义务，也拥有获得话语权的途径。

那几天是让我完全升华的时期，在那时我才明白，男性可以不再是装饰，不再是物品，不再是一个终生活在女性凝视下的规定形象。

荣华富贵不是我要的，平等才是让我真正活着的东西。我不愿守着默守陈规的教条，继续当一个沉默且没有价值的亲王，所以我……”

祁灵眉毛一挑：“你怎么了？”

“呵呵……”安格鲁笑了下，脸色异常惨白，“我谋反了，并且，惨败。”

虽然只有寥寥几字，但祁灵还是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乖乖，你还真有魄力啊，说谋反就谋反？难怪现在跑来这里当海盗。”

听到祁灵的话，安格鲁依旧只是礼貌地笑笑，但眼里没有光亮：“我其实知道的，谋反没用。但我想做些什么，让大家明白我的举动。”

“可你直接谋反只会让平民更加不安。”祁灵顿了顿，“你那种情况，改革只能是从上至下的。”

脑子好像被点通了什么一样，安格鲁抬起头来正要继续追问，却听到祁灵转移话题道：“那其他人呢？也是皇室？还是和你一起谋反的？”

安格鲁只得放下一闪而过的灵光，回答对方：“他们都是被判刑的男人，而他们犯的罪仅仅只是没有服从女性，仅此而已。比如说山姆，他的妻子出轨了，被他发现后恼羞成怒实施暴力，他出于自卫，失手将妻子推下了楼梯……”

“波顿，他仅仅是拒绝了一个官员的求爱，就被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捉进了监狱。”

“还有赛门，明明是被一群混蛋给…却因为他曾经从事过…的行业，而反被控告。”

“格里菲兹，被拐卖的孩子，只因婚后拒绝行房并且逃跑，被硬生生打断了双腿关了起来……”

简单的文字，复述悲惨的生命。安格鲁不忍再说下去了，翠绿的双眼已经蒙上了水雾。祁灵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他听着这些人的遭遇，总觉得非常熟悉。

被剥夺话语权，被塑造刻板形象，被凝视为货物，被千万年来形成的无形绳索扼住咽喉……虽然被放大了些许，但他祁灵知道这像哪里。

安格鲁没有哭，但声音哽咽沙哑，像摩擦过海边礁石的声音，散发着海水的腥咸：“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想要和她们一样……”

饱含着疲惫、痛苦、不甘的话语，祁灵曾经透过各种渠道都听过。那是被压迫者对社会的凄厉的控诉，是祁灵没有体会过心酸与无助。

在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身处的世界也很美好，虽然有些不公，但庞大的人群总归会有差错，直到现在，无数熟悉的，曾经成为文字报道的事情转化为性别从异世界人的口中说出，祁灵才明白，当压迫没有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很少会有人产生共情。

静静握住安格鲁攥紧的拳头，祁灵突然想到一句话，改一改用到这里也很合适。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但凡女人判定男人的东西都是值得怀疑的，因为女人既是法官又是当事人。”

原话出自普兰·德·拉巴尔——但凡男人写女人的东西都是值得怀疑的，因为男人既是法官又是当事人。

他抬起安格鲁的双手用力握紧，注视着对方悲伤而迷茫的眼睛说道：“无论何时，人们都不应该放弃斗争的勇气！哪怕之前失败过一次，但我相信，下一次，下下一次，总有一次你会成功的！”

安格鲁默默注视着祁灵，看到对方脸上真挚的信任，如同海上初升的朝阳一样瞬间撕裂平静的海面。波光粼粼的海水上荡漾的是安格鲁破碎的自我怀疑，阳光下蒸腾的是他重新燃起的勇气与决心。

“灵，夜已经深了，故事也讲完了，我们是不是该去睡觉了？”亚斯温柔地分开两人交握的手，不容反抗地把祁灵拉到自己怀里轻声说道。

祁灵正在激动的点上，直接推开他想要重新握住安格鲁的手。

但安格鲁可是个细心的人，他一看亚斯脸色变化，便干脆利落地后退两步道：“没想到祁灵大人您竟然会如此支持我，安格鲁荣幸之至。”说罢对祁灵行了个礼，巧妙躲开了对方伸来的手。

祁灵还想说些什么，但看怀里的奎加尔已经小鸡啄米困得不行，就抱起他对安格鲁抱歉道：“既然这样，我们明天再聊吧。客房在三层，有15个，你们可以两个人挤一间。”

“多谢您，安格鲁日后必然会报答您的。”安格鲁恭敬地送祁灵三人离开，松一口气转过头，却发现自己的海盗兄弟们已经躺倒在地呼呼大睡，自己方才和祁灵的交谈完全没有打扰到他们。

看着兄弟们睡着后少见的幸福面容，安格鲁相信，自己做的没有错！他一定会再次回到蔷薇王朝的土地上，改变那一切！

当然，是在吃饱饭之后。

碗里有兄弟们特意留下的菜肴，安格鲁这次细嚼慢咽，品味这堪比神明遗迹的美味。

突然，奥布理从小窗翻了进来，哭丧着脸道：“原来你们在这啊，我还以为你们被那个邪神使者活吃了呢。”

“嘘，别乱说。祁灵大人是个很好的人。”安格鲁拉着他坐下，“来尝尝这个。”

“这是什么？”菜已经冷了，香气也散得差不多。奥布理盯着两根木棍中间奇怪的东西，满脸疑惑。

安格鲁见状笑得像个不怀好意的人贩子：“吃了不就知道了？”

“既然安格鲁都这么说了，那我试试。”

然后，背叛光明神的信徒又多了一个。

妙：我果然不太适合讲大道理啊【挠头】这章怪怪的，我以后再把想表达的东西与文章再融合巧妙点吧【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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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荆棘海盗9